第1章 道侶

道侶

忘情宗,仙門四大宗之一。

正如其名,忘情宗修行的主流是無情道,山上弟子大多摒棄七情六欲。

加上宗門地勢高,山上常年萦繞着似實若幻的薄霧,仿若與塵世隔絕的仙境。

然而近日,一向清冷缥缈的忘情宗卻張燈結彩,四處挂着大紅喜帖。

當原因公之于衆,驚呆了不知多少門內門外修士。

忘情宗宗主座下首席弟子楚雉、少年成名一心問道的天才,就要與人結為道侶了!

……

與此同時,雲夢仙府。

同樣遍地大紅燈籠。

月初起,夜未央。

随處可見的靈花靈草鋪了滿地,四處萦溢着淡香。

朱欄雕刻的庭院深處,有粉衣姑娘再次來催促,“仙尊,時候不早了,若是誤了吉時,秦長老那邊恐怕不好交代。”

古鏡前的人一襲紅衣,他并未着姑娘送來的婚衣,卻比之驚豔有過之而無不及。

沈星堯指腹磨挲着手中折扇,神情漠然的一擡頭,冰冷的眸子與側邊看向她的姑娘對視。

那姑娘從未見過如此模樣的仙尊,雖然姿容極美,一雙眼睛卻似九天之上的寒冰,仿佛要将人生生凍死。先是愣了一下,連忙低頭不敢再與之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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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霁華仙尊常年疾病纏身,奄奄一息,性格卻很溫和,從來不會難為她們這些下人,也從不會違背秦長老的意願。

今日為何……跟從前不一樣了?

那姑娘低下頭百思不得其解,最終在想到今晚的婚宴時,乍然茅塞頓開。

也對,兔子被逼急了還會跳牆呢。

仙尊雖然好說話,卻不代表他真的甘願任人擺布。

早在幾百年前妖魔禍亂修真界時,各大門派束手無策,魔族越發猖狂甚至禍及到普通百姓居所,攪得天下不得安寧。

最終是雲夢的先祖雲嵇仙人站了出來,制服魔族,從此雲夢仙府在修真界享有盛名。

雲夢仙府地域極佳靈氣充盈,又自安一隅從不與外界往來,在修真界一直是神秘又神聖的存在。

雲嵇仙人撒手雲游後,将整個仙府交于彼時還年幼的沈星堯手中。

一晃又是兩百年。

承了雲嵇仙人的光,霁華仙尊百年來從未涉世,盛名卻在修真界廣為流傳,大家都對這位神秘的仙尊唏噓不已,甚至民間有不少關于霁華仙尊佳談的話本。

卻無人知曉,雲夢仙府內另有乾坤。

霁華仙尊體弱多病,這些年來修為一直不見長,秦長老卻正當年壯、雄心氣概,取而代之是遲早的事。

姑娘這樣想着,突然一只冰涼的扇骨抵在她脖頸間。

她被迫仰起了頭,便再次見到仙尊那張分明美得不可方物、卻失去了幾分平日的柔和、變得更加詭谲莫測的臉。

感受到明顯的危險氣息,不由神色慌亂,她想要逃,卻不知為何身子像是被固定住了一般,只感覺被壓得喘不過氣來,雙腿打顫。

沈星堯譏笑一聲,放在扇子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吉時?誤了又如何?”

他從不曾怕過誰,更沒有人能威脅他。

過去是,現在也一樣。

他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只因兩百年前偶然穿書,那時主角和反派都尚未出世,他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最大的BOSS。

修真界之事千奇百怪,但看久了,也着實無趣。

為了打發時間,他收了個徒弟。

然後有趣的事發生了,徒弟功成名就,有了自己的想法,設計把他弄死了。

沈星堯也以為自己就這樣死了。

卻沒想到,他又一次穿了。

還是原來那本書,卻換了個殼子,這次沒了當BOSS的命,成了美強慘反派被逼上黑化之路第一個手刃掉的炮灰,某見首不見尾仙府的病鬼。

哦,反派,就是他那半路被送來的便宜道侶。

道侶契已成,他今晚就要将忘情宗蒙受冤屈、被折斷雙腿廢除靈根,背負世人唾罵的楚雉娶入雲夢。

系統還在腦子裏喳喳叫個不停,“請宿主立即選擇接受任務,在反派尚未成長前除掉他,幫助主角成神!”

反派,主角成神路上最大的絆腳石,後面好幾次主角險些喪命反派之手。

最後雖然功成名就,名揚天下,卻也被反派砍去一只手,成為獨臂大俠。

只是,這與他何幹?

沈星堯覺得有趣極了。

他活了兩百年,還從沒有人敢指揮他。

系統見這祖宗完全沒把它的話聽進去,苦口婆心勸道:“其實這不只是為了幫主角,對你也有好處的,你想想,楚雉修的無情道,在他眼裏情是最令人唾棄之物,你現在卻把他娶了回來,他必定把這當做奇恥大辱,日後……”

沈星堯不想聽它說了什麽,一道靈力過去将他封在識海裏,聲音戛然而止。

日後的事等日後再說,至于現在,他還是很想跟這人玩玩的。

想到這霁華仙尊當前的處境,以及雲夢仙府對他虎視眈眈的長老,沈星堯眉梢挑了挑。

他不知道那老頭打着什麽主意,可如果這個主意是放在他身上,那注定要破滅了。

姑娘沒想過沈星堯一個病秧子能帶來如此強悍的威懾。

她是替秦長老辦事的,秦長老不把沈星堯放在眼裏,她平日裏對仙尊自然也不算尊敬,這時突然如瀕臨絕境,害怕極了。

就在她以為今天要這樣死在沈星堯手中時,素白桃面扇倏地一松,離開了她的咽喉。

姑娘劫後餘生的捂了捂脖子,還沒來得及喘氣,就見那人一甩紅豔的袖袍,竟是站起來朝外走去。

沈星堯漫不經心道:“告訴他,這個道侶本尊收下了。婚娶流程就不必,本尊現在就要見到人。”

這個他指的是誰,彼此心知肚明。

姑娘被他懾得不輕,連忙帶路。

沈星堯随意瞥過小道旁的靈植小築,将仙府風光一覽無餘。

倒是個不錯的地方,奈何空有其表,實在可惜了。

這時姑娘走到一個挂着大紅剪花的扇門前停下,将從外面鎖上的門栓取走,“仙尊,就是這裏了,忘情宗那位楚……仙尊夫人已經等待多時。”

把人廢了還擔心他逃跑,将人反鎖在屋內,裏面人的處境如何可想而知。

沈星堯眸色冰冷,提步跨過門檻。

姑娘明明怕得不行,卻沒有退出去的意思,又小心翼翼把門栓好,緊跟在他後面。

周圍寒氣更甚了幾分。

沈星堯走了兩步停下,聲音裏聽不出喜和怒,姑娘卻察覺到,他生氣了。

“怎麽,本尊的洞房花燭夜,你那位長老也要找人看着?”

沈星堯冷笑,“左右不過一個玩物,早知秦長老有這等癖好,倒不如親自來?”

姑娘慌了,連忙低下頭,“仙尊,奴婢……”

她也是聽從秦長老的安排,秦長老讓她做什麽,她就做什麽。

完不成秦長老交代的任務,或是讓秦長老不高興了,她是要受罰的。

“兩個選擇。要麽滾,要麽……”

窗子沒有關緊,一縷冷風進來,掀亂了青年一絲不紊的墨發。

沈星堯仿若未見,只是随意的朝桌前一坐,兀自給自己倒了一盞茶水,輕嘬一口。

“本尊近日新研究了個活死人的藥理,不知功效如何,不如你來幫本尊試試?”

這話當然是假的,他根本不懂毒術。

不過原主在這方面确實很在行,修為不行,又身虛體弱,得多虧了他在用毒方面有造詣,才在這狼虎之地活到現在。

因此,當沈星堯說出這話時,姑娘确實吓得不輕,臉色都開始泛白。

“仙尊饒命,是奴婢逾越了,奴婢這就出去!”

姑娘說完落荒而逃,甚至步子不穩在門檻被絆了一腳險些摔地上,手忙腳亂中抓住了門板這才勉強立住,樣子格外狼狽。

等緩過氣又馬上踉跄着扒開門,一刻都不敢多留。

只是剛跑幾步,又突然停住,臉色絲毫不見好轉,在寒氣萦身的秋夜,姑娘額上竟然吓出一排細密的汗。

一邊是将她舉家性命掌控在手中的秦長老,另一邊,是同樣不需要理由就能弄死她的霁華仙尊。

最終,姑娘硬着頭皮将門再次從外面鎖上,忐忑不安的去将今晚這一切、包括沈星堯的變化,一一說給秦長老聽。

沈星堯依舊慵懶的坐着,聽到門外動靜,淡若從容的捏起盛着茶水的琉璃盞,又抿了一口。

這才去看自他進來就在床榻上端坐,一身紅嫁衣、頭披紅蓋頭的男子。

蓋頭就算了,這嫁衣分明是女子的款式,而對方卻是身高八尺的男兒,一切都顯得格格不入。

盡管此人現今雙腿筋脈被挑斷,已經站不起來了。

不由一聲呵笑,手上蘊了點法力,隔空将那人頭上的蓋頭掀落在地上。

這時沈星堯才發覺,他不僅雙腿被廢,就連手上,都被人用捆仙索綁了起來。

捆仙索,這是忘情宗的法器,即便修為再高之人,被捆仙索封了法力也與凡人無異。

而楚雉,靈根被廢,本就是個廢人,甚至連凡人都不如。

沈星堯只覺得好笑。看來忘情宗是完全把這個人交由雲夢仙府,根本沒打算讓他活着出去。

也對,欺師滅祖,确實足以處死一個人,若不是雲夢仙府提出這門婚事,恐怕此人早在忘情宗內已是一具屍體了。

沈星堯直直看着那人,目光從他被廢後垂落在床側的腿、再到雙手一點點往上移,然後是那截瑩白的脖頸、以及凸起的喉結,最後落在那張生得冰冷淩厲、仿若谪仙般不食人間煙火的臉上。

只可惜,仙人也有跌進爛泥的時候。

這時對方也看過來,深色的眸子裏滿是肅殺之意,與他對視。

仿佛在宣告,若不是他沒了靈力,定然毫不猶豫的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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