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清白
清白
接着,又将楚雉從藥池裏撈出來放回榻上,找出提前備好的新衣服扔給他,而後轉過身去,“自己換,換好叫我。”
楚雉也沒有猶豫,接過衣服快速換上,寒冷的天氣,一身濕透确實讓人不舒服。
如今确認了沈星堯對他沒有敵意,甚至在他最落魄的時候,是對方一直在幫他,雖然不知道沈星堯的用意,卻真真切切對他放下了不少防備。
況且,防備也沒用,倒不如順其自然。
楚雉将衣服換好,如今身上還一股子藥草味。
擡眸對着那距離他幾步之遙背對着他的飒沓紅衣,看了許久,卻沒有叫他,接着低下頭,摸了摸自己的腿膝。
還是很痛,但已經有了幾分知覺,不再像之前那種麻木的痛。
那藥,還是有用的。
沈星堯聲音輕飄飄又帶着幾分力度傳來,“還沒好?”
“好了。”楚雉擡頭,看着對方轉過身一步步朝他走來,将濕透了的衣服扔在地上。
便聽沈星堯問,“現在感覺如何?”
楚雉如實道:“還無法站起來。”
沈星堯笑了一聲,“自己傷得多重心裏沒點數?哪有那麽容易就痊愈的,我是問你,感覺與從前有什麽不同嗎?”
即便荀桑醫術高明,也還沒高到能一次藥就把一個雙腿殘廢的人治好的程度。
楚雉點頭,把當前對自身的感受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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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倒是先急了起來,問:“我的腿當真能治好?”
“這要看你自己如何決定了。”沈星堯道,“藥浴自然不是一次就能行的,你想站起來、為你師父報仇嗎?”
想起這人昨晚藥池中的樣子,真是堪比受重刑,連他一個什麽大場面沒見過的人都覺得不忍直視。
楚雉卻在他說完這話時愣住。
不可置信的問他,“你說什麽?”
沈星堯沒想到他會這麽大反應,心想應該是戳到了痛處,不想再提,“沒什麽,我問過藥老了,這藥的劑量一共分為三次,你受得住的話就等荀桑下次的安排吧。”
雖然荀桑臭着臉說他沒有把握,沈星堯卻知道,他可以。
既然楚雉已經挺過來了,他便沒有什麽好擔心的,說完,轉身要出去。
卻聽到楚雉在這時問,“下次是什麽時候?”
沈星堯剛邁出去兩步又頓住,慢悠悠的轉過來,戲谑道:“這麽着急?”
楚雉少有的沒有躲避他,擡頭與他對視,态度明顯而堅定,“是!”
沈星堯笑笑,沒有回應他,轉身朝外走去。
一個光線晦暗的屋子裏,少年縮成一團蹲在牆角。
這時門被打開,深秋的暖陽和寒風一起進來,少年打了個寒顫,提了幾分神。
見到來人是沈星堯,吓得腿一軟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雙臂抱緊膝蓋坐在地上縮成一團,一邊不斷的往後拱,“你你你……你要做什麽?我告訴你,我可是忘情宗的人,你今天若是敢動我,我……我師叔玉清真人不會放過你的!”
“哦,是嗎?”
沈星堯沒有再朝他走近,而是就着大開的門站在門檻邊上,冷風就這樣呼嘯不停的吹進來。
沈星堯臉上帶着笑意,衣服和發絲被風微微掀起,他本人卻不在意,倒是屋裏的少年,冷得直哆嗦。
白漾在這裏被關了一天,如今雖然害怕,卻不服軟,聞到他身上重熏過一般的藥味以及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這時想起大師兄是與他在一起的,遂又咬牙切齒道:“你!你對我大師兄做了什麽!”
沈星堯覺得有趣,難得耐心的與他交談,“白小公子很喜歡打聽本尊的私事?本尊與自己道侶之間,能做什麽?”
在白漾看來,二人結為道侶這事本就蹊跷,少年聽完他這話,一番腦補之後以為沈星堯真對自己大師兄做了什麽龌龊事,但是自己什麽都做不了,又惱又無助,最後蔫下去重新抱起頭,一句話不說,隐隐又要作哭。
大師兄是他除爹爹以外最親近也最能依賴的人了,他沒想過,有一天害死他爹爹的偏偏是他最信任的大師兄。
他寧願相信這是假的、相信這件事另有其因,可是種種證據都指明了是大師兄,而大師兄,直到被趕出宗門,都沒跟他解釋過一句話!
白漾心裏格外矛盾。
他後悔當初在忘情宗只顧着玩,從來不用心修行,以致功力太淺不能救出大師兄;更恨自己明明有機會殺掉楚雉、為爹爹報仇,卻一次次的優柔寡斷,下不去手。
沈星堯卻在看到他又要哭時格外煩惱,本意也沒打算把他怎麽樣,只是介于這對師兄弟之間莫須有的恩怨提醒道,“有些事情眼見到的未必是真相,你師兄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小朋友,外面不安全,早點回家去吧。”
至少目前為止,楚雉還幹幹淨淨。
少年愣了愣,臉上情緒如天雷灌頂,猛的擡起頭,“你什麽意思?”
“就是你聽到的那樣。”沈星堯氣定神閑的捋了捋被風吹起來的衣服,眸底帶着玩味,“趁本尊還沒改變主意,不走?”
白漾卻在這時從地上騰站起來,也不怕他了,大聲道:“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裏查明真相,如果大師兄真是被冤枉的,我一定要找出罪魁禍首,還大師兄清白,還有,我不會讓你欺負我大師兄的!”
沈星堯笑了一聲,果真年少不知天高地厚,“随你,不過這雲夢可不是個安寧的地方,你若在這裏出了事,可別怪我沒提醒。”
書裏種種矛頭都指向楚雉,而陷害楚雉之人把一切做得天衣無縫,若真相有那麽好查,楚雉如此尊師重道一個人,又怎會直到被逼黑化如行屍走肉般渾噩而終、都沒能将當年事沉冤昭雪。
不過如今在他看來,卻也不難。
說到底,小說裏楚雉之所以會成為比魔族更可怕的反派,還不是從前遭遇太慘,被逼到無路可走。等他有能力反抗時,一切大局已定。
修真界都以為白塵仙人已經遭遇不測,其實白塵現在還活着,如果能在這時候治好楚雉,一切為時未晚。
白漾咬牙哼哼,“我才不用你提醒!”
*
沈星堯從白漾那裏出去之後,躺屍了許久的系統冒出來,“宿主,我好像感應到,今日雲夢靈池裏的靈氣更充裕了,聚靈蓮珠恐怕有異動,宿主要不要去看看?”
提到聚靈珠,沈星堯想到秦嵩費盡心思也要逼迫原主将它交出來,而荀桑說當初雲嵇仙人脫離忘情宗創立雲夢仙府,也是因為它,好奇這究竟是什麽東西。
跟着系統的指示繞過一片灌木纏繞的丘壑,立于眼前的是一處古老的洞穴。
沈星堯掀開垂下來的藤蔓走進洞府,起初一片黑暗,走了許久才隐隐能看到光亮,再往前走下去,越來越亮,仿佛這根本不是什麽山洞,而是連接雲夢仙府與修真界另一端的地方。
現在在他面前的,是三面環繞的石壁,眼前是一汪不大的清澈泉水,微微泛着藍光。
而在最上方,透着太陽的光亮,不知外面是何處。
靈池正中央有一團柔和的白色光芒,懸浮于池水之上,隐隐能看出是蓮花的形狀。
沈星堯走過去,動用法術伸手将東西取來,托在掌中,那如羽翼般的蓮華花瓣便一層層剝落消失,最後落于沈星堯手中的,只剩下那透明晶瑩、如一大簇圓潤水球般的靈珠。
整個過程中,虛幻般的蓮花羽翼光芒四射,透過上方的洞口直通天際,遠遠蓋過了初始的太陽光亮。
直到最後羽翼完全散去,通天白色光芒才一點點消失殆盡,山洞重恢原貌。
系統投來沒見過世面的眼光,哇哇叫個不停,“原來這就是聚靈珠啊!我只在天書上見到過,剛才這蓮花化珠的樣子也太神奇了吧!”
沈星堯難得沒打斷它,任由它叽叽喳喳,将手裏還泛着光彩、仿佛随時可能化作一灘水的靈珠托至眼前,仔細看了看。
秦嵩就是為了得到這物提升修為,對原主打壓了一百年。
也是這顆珠子,有機會能為楚雉修複靈根,避免他最終走投無路修了魔道。
沈星堯問它,“這東西要如何存放?”
系統這下也被難住了,搜索半天沒找到關于聚靈珠更多的描述,“宿主要把它帶出去嗎?這個我也不知道,既然現在已經看過了,要不宿主還是先把它放回去,等什麽時候有需要再來取?”
沈星堯笑了笑,不以為然。
他雖然不懂,卻看得出來這東西非同小可,如今鬧出這麽大動靜,又怎麽再放得回去。
秦嵩觊觎了此物一百年沒能得到,以前或許是找不到出處,又或許礙于其他原因,這下看到新的苗頭,還不得急瘋?
沈星堯心想,既然是靈珠,大抵也沒那麽容易破碎,既然無法,那他就自己看着來好了。
系統眼睜睜看着他随意的将如此寶物丢入儲物袋中,差點被吓得死機,最後想想這是沈星堯,好像一切也就不奇怪了。
還是忍不住恨鐵不成鋼的宣洩不滿,“宿主啊,這再怎麽說也是世間難得的寶物,你好歹尊重一下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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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府內靈珠出印,如此通天光芒,外面人自然也都看到。
秦嵩與荀桑各自沉默,秦嵩手底下其餘人無不驚魂喪膽。
白漾還在消化着沈星堯跟他說的短短幾句話,內心一點點動搖,祈禱爹爹的事真與大師兄無關。
這時看到外面很遠的地方在冒着光,激動得張大了嘴,直到約莫一刻鐘後,那道白光徹底消失了,才後知後覺開始疑惑,剛才那是什麽東西。
楚雉坐在榻上望着窗外,對于如今的處境,說不出是什麽感受。
這時看到天外的異樣,不由自主猜到沈星堯,卻不知道他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