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沈星堯起初并沒在意楚雉去做什麽。

只是經過這一鬧,他睡意全無,心裏也躁悶得很。

隔着半道牆的距離,看不到人,卻還能感受到對方越來越錯亂的氣息。

許久之後,沈星堯重新披上衣服,朝外面走去。

越走近,卻越發現這人的不對勁。

楚雉額頭滿是細密的汗珠,臉上情緒極具掙紮,就連沈星堯已經站在他面前,也未發現。

沈星堯在他面前蹲下,擡起衣袖給他擦了擦。

楚雉終于睜開眼,與此同時,猛地抓住他的手。

接着,迷離的目光對上沈星堯時,又連忙松開,嘴裏念叨着“對不起。”

“怎麽了?”

沈星堯定定的看着他,想知道到底怎麽回事。

明明剛才還好好的。

楚雉閉口不言,接着又閉上眼,運功極力壓制着體內紊亂的真氣。

這樣下去并不是辦法,總有壓不住的時候。

沈星堯已經看透這個人,沉默,執拗,一遇到自己的事什麽都憋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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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好助他一臂之力,無奈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麽不能讓我知道的?”

楚雉什麽樣子他沒見過,如今又提出要跟着他,就差說把自己交給他了。

按理說,楚雉應該是信任他的才對。

冰涼的靈力入體,楚雉終于冷靜下來,思索該如何跟他解釋。

“我以後,修為可能都沒法提升了。”

楚雉最後還是沒跟他說實話,只說出了冰山一角。

“為何?”

沈星堯顯然有些驚訝,不知何緣故。

這段時間楚雉一直跟着他,并沒有遇到過致命的傷害。

除了在萬魔窟,被他下手的那次。

不過那次他留了手,并沒有真傷到他要害。

沈星堯說着要去檢查他的身體,果然見他脈絡不暢、體內氣息極度混亂。

能到他這種地步,沒有爆體而亡已是幸運。

沈星堯猜測,“是你修煉的功法出了問題?”

楚雉沒有回應,卻也沒否認。

沈星堯更加頭疼。

知道自己大概猜對了,可是這種現象他還從沒見過,不知該拿他怎麽辦好。

總不能放着不管。

最後沈星堯又從儲物袋中找出一枚藥宗長老贈送的丹藥給他服下,“你暫時先不要動用法力了,這樣可能好受一點。”

別的,等以後再說。

沈星堯不知道修為對楚雉意味着什麽,但是在他看來,在這個看不透的世道,實力象征着一切。

對于楚雉,大抵也是如此,沒有人真的不希望變強,尤其是曾經站在過高處又摔下來的人。

沈星堯想不出能安慰人的話,過了半晌笑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大不了以後,我護着你。”

一句話,讓楚雉的心亂上加亂。

沈星堯等人平複下來,這時,外面又下起了雪。

忘情宗也下了好幾天的雪,距離白塵仙人回到宗門已有五天。

在最初消息傳開時,整個忘情宗幾乎要炸開。

夜已深,有一處卻還燈火通明。

玉清真人拿了好酒來,檐外大雪漫天,洞中人烈酒入肚,并不覺得冷。

白塵笑問,“你真的要收姜小凡為徒?以你的脾氣,可不像是會耐心教徒弟的人。”

白塵聲音溫和清朗,這一笑,更是連外面雪與月都遜色三分。

玉清真人面露不滿,“師兄,你質疑我。”

第二天天剛一亮,白漾就急匆匆敲響了姜小凡的門。

姜小凡揉着朦胧的睡眼下了床,見到來的是白漾,憨憨的笑了笑,“小白師兄,早上好啊。”

其實姜小凡年歲是要比白漾大的。

只是因為入門晚,按照忘情宗的規矩,理所當然便要稱白漾一聲師兄。

從前白漾一直都是忘情宗弟子當中最小的,被所有人叫作小師弟,如今也當了一回師兄,在姜小凡被帶回忘情宗的那天,他別提有多高興。

不過他這次來,卻是因為不愉快的事來的。

白漾垮着一張臉,稚嫩的聲音裏帶着質問,“你真的要拜我師叔為師嗎?為什麽不能是我爹?我去跟我爹說,讓他收你為徒好不好?”

姜小凡剛從睡夢中被叫醒,這時衣服還沒穿好,外面風一吹進來,冷得直顫抖。

聽完他的話,連連搖頭,“不用不用,我覺得玉清真人就挺好的。再說,我什麽都不會,玉清真人願意收我這是我的榮幸,我怎麽能再挑剔呢?”

白漾怏怏垂下頭,有些喪氣,“那以後,我還是你的師兄嗎?”

這才是白漾最想問的,如今大師兄離開了,他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看順眼的人,可不想這麽快再失去啊。

姜小凡信誓旦旦,“當然是啊,雖然我今天就要搬到玉清真人的峰上了,但是總能見到的,小白師兄,等我以後偷偷來找你玩啊。”

白漾終于被他逗笑,哼了一聲,“你說話可不能不算數!如果你不找我,我就去找你,煩死你!”

這場拜師禮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隆重。

姜小凡來到忘情宗已有五日,因為喜歡到處跑,又對誰都自來熟,山上弟子已經幾乎都能認出他。

姜小凡也記住不少人,私底下與他們稱兄道友,短短幾天就讓不少人為他掏心掏肺,對他比對從小十餘年的同門情誼還要深。

距離此時,賀雲朝被關在戒法臺的天囚中也有五天。

無人知曉,就在這時候,修為盡失的賀雲朝逃出了忘情宗。

桃源鎮。

第二天天亮時,雪已經停了。

這夜下得并不大。

奇跡的是,桃樹梨樹的枝丫上還披着一層薄雪,卻隐隐有要長出新芽的趨勢。

外面春光明媚,鳥兒築起了新窩。

沈星堯再睜開眼時,楚雉已經不在屋裏了。

一出去,正好見他迎面走來,臉上還帶着汗珠,衣服也弄髒了一點。

沈星堯問,“做什麽去了?”

“去幫大娘把柴劈了。”

楚雉如實答道,接着自己擦了擦汗,又用了清潔術把衣服弄幹淨。

沈星堯皺眉,“不是說不讓你動用法術了嗎?”

這人昨晚什麽樣子,他可還記得。

楚雉搖頭,“我身體已經好了,真的。”

雖然他這段時間功力如何都無法長進,只是昨晚那種現象,并不經常出現。

他試過,正常使用法術是可以的。

沈星堯見他說的認真,便也不再過問,只是看着他,臉上半信半疑。

道:“以後有什麽事,記得跟我說。”

像昨晚那種情況,他不信楚雉提前什麽都不知道。

楚雉聽出他指的什麽,沉默垂首。片刻之後才重新擡起頭,失笑道:“我不想總是麻煩你。”

沈星堯自然看出他眼神裏的閃躲。

然而越是這樣,沈星堯就越想朝他逼近,讓他擡頭看着自己。

不滿的質問他,“我像是怕麻煩的人嗎?”

楚雉下意識的又要躲避。

只是這次,來自對方的壓迫感太過強烈,楚雉不懷疑,若他今天不給出一個答案,沈星堯不會放他走。

不由的,氣息又亂了幾分。

他想要移開眼睛,不敢再去看沈星堯,心底另一處欲念卻又叫嚣着,想離沈星堯再近點兒。

最終深吸了一口氣,搖頭。

他想到了沈星堯幾次扶起他、為他療傷的那雙手。

很好看,也……很溫柔。

他當然還想要更多,人在遇到自己喜歡的事物時總是會貪戀更多,他甚至想過,有一天能把這雙手握在掌中。

只是,這種溫柔的背後,也正彰顯了他的無能,離開了沈星堯他什麽都做不了,連确保自己的安危都做不到。

他不希望在沈星堯眼裏,自己是如此無用之人。

楚雉岔開話題,再開口時語氣比剛才親切了許多,“外面的花開了,你要去看看嗎?”

沈星堯與生俱來帶着幾分冰涼的眼眸還盯着他,在這短短的瞬間見識到眼前人神色的反複變化,甚至有點分不清楚雉是要疏離他、還是想貼近他。

輕飄飄的從他身上收回視線,朝着外面望了一眼,果然見到牆角星星點點的顏色。

唇角揚了揚,“好啊。”

如今雪還未融化,昨日還雪漫荒野、今天就長出新草開了花,倒是新奇。

沈星堯望着眼前的桃樹,竟也有要長出嫩苞的趨勢。

一眼望不盡的桃樹,還沒到桃花開的時節,站在這桃林中仿佛已經能感受到桃花紛飛的色彩。

今日之異景,見到的自然不止他一個。

小鎮裏家家戶戶、年長年幼者都跑出門外歡呼,集聚成群。

大娘見到他們出來,滿臉笑意的迎上來,聲音和藹可親,“年輕人,你們一定是我們桃源鎮的福星吧?不然怎麽你們一來,我們這裏就又是下雪、又是提前一兩個月就進入春天呢?”

鎮裏還有其他人聽到這話,見二人出來,也跟着附和。

沈星堯只是笑笑,聲音溫潤清朗,問道:“大娘,你們鎮裏的桃花,一般什麽時候開?”

大娘答道:“按照以往桃樹開花的時間,還要再過三個月呢,不過今年呀,下了這麽大一場雪,這天又暖得早,肯定要不了這麽久了!”

接着又回去,從屋裏端出一碟點心來,顯然是剛出鍋的,還在冒着熱煙,喜樂融融,“年輕人,餓了吧,來嘗嘗大娘做的果子糕。”

沈星堯也不客氣,道了謝,果斷的走過去。

大娘所說的果子糕,其實就是由曬幹的桃子果脯和桃花所做,圓潤的外形,飽滿的色澤,光是看着就很美。

大娘見他接了點心,接着又走回去拿出來更多,分給小鎮鄰裏。

大娘是他們桃源鎮裏出了名的熱心腸,更是有着一個好手藝,不只是在吃食方面、在用的、穿戴之上也有着不錯的功夫,鎮裏人提到她常常滿帶欽佩。

桃源鎮雖大,但住着的人其實不多,鄰裏關系和諧,房屋緊挨在一起。

大娘出去挨家送完點心,再回來時停在兩人面前,“年輕人,你們一來到這裏就幫我們幹了活,今天又一大早就來幫大娘幹活,還不知道兩位怎麽稱呼?”

昨天幹活,是指幫他們掃了雪。

今天,是一清早楚雉去給大娘劈了柴。

大娘對眼前兩個人是打心底裏喜歡,年紀輕輕,模樣生得也嬌貴,卻一點都不嬌氣,肯主動吃苦耐勞,用勞動換成果。

沈星堯沒想告訴她太多,咬了一口點心笑着道:“我姓沈。”

大娘又看向楚雉。

“楚。”楚雉答道。

大娘并不介意他們隐瞞姓名,原本她問這個問題,也是為了以後再叫二人時能有個區分,“诶,沈公子,楚公子。”

大娘今日心情格外好,“我這裏還有新煮好的桃花甘茶,你們二人等下回去時,記得帶上一壺,大娘還有活兒要忙,就不跟你們唠了啊。”

沈星堯問她,“大娘,您還有什麽活要幹,說不定我們能幫上忙呢。”

大娘已經要走,聽到他的話轉過來連連擺手,“這可使不得,沈公子,你們是客人,怎麽好總是讓你們幹活呢?”

沈星堯輕笑,“大娘收留我們二人,我們給不了大娘什麽,幫忙做點事是應該的,大娘還是告訴我吧。”

大娘見他鐵了心要幫忙,便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再過一段時間天氣就該暖和起來了,我呀,要趁早把莊稼地裏的土翻松軟了,把種子埋上!”

桃源鎮遍地桃樹梨樹,鎮裏人生活來源卻不全是這些樹的果實,也會耕土種作、飼養一些家禽。

除此之外,還會種些奇花藥草,釀造蜂蜜制作甘草之類。

其中有些,沈星堯在過去的一天已經觀察到。

沈星堯笑道:“正好我二人閑來無事,就幫大娘一起把土翻了吧,大娘可不要拒絕我們,否則我們繼續住在大娘家中也會不安心的。”

沈星堯說完看向楚雉,“你說是吧?”

楚雉點頭,“對。”

大娘看了看沈星堯,又轉過頭看了看楚雉,見沈星堯下定決心要幫忙,另外旁邊那位白色衣服的年輕人她雖看不出來什麽态度,只是一大早就要來幫她劈柴,想來也是個肯吃苦耐勞的,不好再推脫,便道:“那好吧,沈公子,楚公子,你們跟我過來。”

大娘給二人各拿來一把鋤頭,領着他們去到一片相對要空曠許多的地方,卻也有着一排排高大的桃樹。

桃木每一棵之間緊密挨着,又排排相距甚遠、排列得也工整,像是用這些樹把田地劃分出許多塊來。

大娘在空曠的田地前停下,“就是這兒了,年輕人,我看二位一看就是做大事的貴人,不像村裏種田的,以前沒做過這活兒吧?”

沈星堯搖頭,“沒有。”

大娘接着又笑了笑,“其實也很簡單,把土全部刨開翻過來就好了,這土越松軟呀,種子埋進去後能竄氣兒,長得就越快越好!要是累了就停下歇息着,千萬別勉強了自己!”

昨夜又下了半夜的雪,但是今天天晴得好,到這時候已經幾乎都化了。

沈星堯應着,“謝謝大娘,我會的。”

接着就是拿起鋤頭幹活了。

大娘家的田地不止一塊,顯然不能一下子全部鋤完,大娘跟老伯在另一塊地裏彎腰忙活着,沈星堯與楚雉就在這邊的田地。

年輕人精力自然比老人要強盛些,加上他們本就不是普通人,等這邊的地已經鋤好了,大娘跟老伯那邊還剩下将近一半沒有鋤。

不過,大娘家的田遠不止這兩處。

沈星堯看了一眼鋤好的地方,叫上楚雉去下一塊田。

他總覺得,楚雉似乎有話要問他。

問道:“你是不是想說什麽?”

楚雉沉默了片刻,不知從何說起,最後胡亂說道:“這些地用法術來翻,會更快些。”

沈星堯問他,“你早上幫大娘劈柴的時候,有用法術嗎?也更快些。”

楚雉搖頭。

自然是沒有的。

他從前在忘情宗也會做些劈柴之類的活,這對他來說不算什麽。

只是,讓他看着沈星堯做這些,總覺得這一切與他格格不入。

在他覺得,沈星堯就應該高高在上,在許多人都觸碰不到的位置,做這些,會把他弄髒的。

“走吧。”沈星堯自然不知道他想了什麽,見他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問:“我臉上有東西嗎?”

“沒有。”楚雉脫口問出,停在他身上的視線卻沒收回來,依舊熾烈而大膽的與他對視。

沈星堯便知道這不是他真正想說的,不知道楚雉出于什麽原因不說,也不再問,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反正也沒事,就當慢慢玩了,體驗煙火氣,挺好的。”

沈星堯接着笑了一下,“畢竟我一開始,就是想一個人四處玩的。”

沈星堯随口一句話,聽在楚雉心裏卻又讓他沉默許久。

沈星堯一開始的計劃裏,沒有他。

楚雉情緒有些低沉,“帶上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沈星堯怔了怔。

不知道自己哪句話又讓他不高興了,有些無奈,“你為什麽總是出現這種想法呢?”

沈星堯道:“我其實挺希望你能拿我當朋友的,但是你這個人,有時候太奇怪了,我都分不清你是喜歡我還是讨厭我。”

他說的喜歡和讨厭,自然都是帶了點誇張和調侃的,畢竟他從沒想過楚雉會對他有別的想法,但若說讨厭他,他也沒看出來。

就是覺得這個人太奇怪了,有時候他覺得他好像了解楚雉,有些時候,卻又一點都看不透。

他不知道的是,楚雉偏偏就是對他有別的想法。

楚雉幾乎不經思考就脫口而出,“我沒有不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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