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很牛是嗎

第十三章  你很牛是嗎

我趕到醫院,時生已經醒了。

看到我,他驚訝一瞬,轉而笑了,聲音虛弱。

“你怎麽來了?”

我站在門口,一雙眼睛上上下下把他囫囵看個遍。

眼尾及嘴角的淤青一片,腦袋上裹了一圈紗布,紅色的血跡滲出來,唇色蒼白。

一副失血過多的模樣。

我過去一把抓住被子,輕輕掀開。

時生乖乖的任我動作。

手伸過來拉住我的手覆在腹部,然後移開,“除此外,再沒有其他傷口了。”

他仰頭,靜靜地注視着我,寬慰我,“秦臻,我沒事。”

我手放在他的腹部前方,根本不敢用力貼近,怕壓到他的傷口,咬牙切齒,“誰幹的?”

他沒瞞着我,一五一十都說了。

得知是誰,我心裏一震,臉色一沉,脫口而出,“早知道,下午我就不該招惹他。”

我十分懊惱,“我應該聽你的話,我怎麽那麽魯莽!就算,也不應該圖省事不告訴你,讓你蒙在鼓裏……”我簡直無法理解,明知道劉炀心理不正常,還對他毫無防備,我當時若是把實情告訴時生,他絕對不會出事。

“都是我造成的。”我後悔不已,低着頭站在他面前,“都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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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我聲音低得要命,“我還耽于玩樂,把你忘在腦後……”

都是我的錯。

要是沒有人發現,時生會怎樣?他會死在那個巷子裏嗎?失血過多?還是其他?

劉炀這個瘋子!

他還會對時生怎麽樣?

我根本不敢想象。

而這一切的起因都是我。

是我小瞧了他。

是我刺激了他。

是我的錯。

我陷在自己的思維怪圈裏,一個勁兒反省自己的錯誤。

我腦子亂成一團,心裏冰涼一片,病房裏暖烘烘的,卻暖不回我的心。

沒有人能體會到,我得知他被人發現躺在巷子裏,身下一攤血,頭上也是一攤血的消息,那一刻,仿佛置身地獄。

我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沉重的感情,沉重到我根本不能辨別這到底是怎麽樣的感情。

只知道,難受到很想號啕大哭。

這樣想,眼淚就控制不住地從眼眶裏流出來。

我睜着眼睛望着他,艱難道:“你知道嗎,我快被吓死了。”

時生還牽着我的手,他拉了拉,帶着我坐在床邊。

“秦臻,你聽清楚。”他鄭重,“這不是你的錯,我受傷只能怪我不夠警惕,這和你沒關系。”

“但是。”他嚴肅,“你的确有一點做錯了。”

我低着頭等待他的訓斥。

“你錯在和劉炀發生沖突。”他說,“劉炀此人性格崩壞,他要是對你不利怎麽辦?”

我猛地擡頭,蒙了,倒還嘴硬,“我還情願他來找我!”

“他要是敢來找我,我就讓他有來無回。”我放狠話。

下一秒頭就被拍了一把,“你很牛是嗎?”

他冷着眼問我。

我已經很久沒看到時生用這種眼神看我了。

頓時心裏又難受起來。

移開目光,示弱,懇求,“我沒有很牛,我錯了,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他沒回應,只是沉默。

病房裏靜了下來。

他不開口我也不擡頭,我偏頭就是不看他。

良久,頭頂傳來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

“秦臻。”他喊我。

我聽到他語氣裏的軟化,知道他不生氣了,便轉回去。

“我算是……”他話說半截就不說了。

我下意識追問,“你怎麽了?”

“沒事。”他搖頭。

于是我關注點又到他的傷口上,“你頭暈嗎?”

“有點。”他抿唇笑了笑。

我唰一下站起來,“我給你叫醫生去!”

他叫住我,“不用,暈是正常的。”

“那你疼嗎?”我又問。

他有些好笑,“疼。”

趁我又要跑出去時接了一句。

“疼也是正常的。”

“你過來坐。”他喚我,“陪我說說話。”

我依言坐下來。

“給我倒杯水吧。”他說。

我快速倒了半杯水遞給他,“給。”

他抿了一口,唇上沾了點水光,顯得沒那麽蒼白了。

“秦臻,我一直以為自己挺豁達的。”他嘴唇一動一動的。

耳邊響起的聲音驚醒了我。

我快速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麽。

努力把注意力放在談話上。

我聽着他說,并不插話。

他似乎是要同我講心裏話。

或許,這次死裏逃生,令他有所思考。

他是否覺得,活着也挺好的,無論這個世界是真是假,至少他受的傷,腦袋的暈眩,腹部的疼痛是真實的。

那還有什麽理由再去封閉自己呢,活在當下也挺好的。

我覺得,如果時生真的這樣想,真的挺好的。

他凝視着我,可能我認真的模樣逗笑了他,他短促笑了一聲,聲音模糊,“第一次覺得,活着很好。”

我實在沒聽清楚,只能緊緊盯着他的嘴唇,期待自己能看清楚他的唇語,可惜還是不行,只能依稀跟着音節辨別,“第一次什麽很好啊?”

實在不行,我要求,“你再講一遍,你要跟我聊聊,我卻沒聽明白你的話,怎麽能這樣。”

“我說。”他眼中含笑,“還能再見到你,挺好的。”

“根本就不是這句!”我憤憤然,又央求他再說。

他怎麽都不開口,只是笑。

我看着他的笑,在他的眼睛裏看到我自己,突然就覺得不自在,也不鬧了,故作不在意,“算了,不說就不說吧,我也不是那麽想聽。”

我坐着坐着越發別扭,起來走了一圈,東看看西看看,一會兒欣賞這個沙發一會兒欣賞那個杯子。

時生忽然開口。

“劉炀逃不掉的。”

我眼睛一亮,快步走近他,“你找到證據了?”

他點了下頭,“在巷子裏他全部交代了,我拿手機錄了下來。”

跟着他的目光,我看到床邊櫃上靜靜躺着的手機。

手機下方,墊着一個一指厚的深藍色筆記本。

筆記本有些髒。

我猜想到什麽,向時生求證,“這是劉炀的筆記本?”

“是。”

我拿開手機,把筆記本拿到手裏,大致翻了翻,走馬觀花地看了一遍,紙張中藏着大片大片的血腥漫畫。

很快,我停在某一頁。

那一頁上面畫着橘貓,殘破不堪,與垃圾桶中發現時的死狀如出一轍。

我心上泛起一陣惡心。

不是對橘貓,是對劉炀那個人渣。

旁邊還寫有幾行文字。

都是一些自得其意,還有對自己“作品”的欣賞誇贊,以及對自己巧奪天工的構思的贊美。

我往後翻,有幾頁的空白,然後,捕捉到時生的名字。

——我迫不及待了,太想得到他了,他會是我最完美的作品,最聽話的寵物,就和媽媽臣服爸爸一樣,臣服于我,永遠離不開我。

靠,時生才不是寵物,傻逼!

他提到自己的母親,我把筆記本翻到起始頁,第一頁字跡潦草地寫着幾個字。

——爸爸打了媽媽一巴掌。

——我躲在房間裏,透過門縫,和爸爸看過來的眼光對上。

他的筆記基本沒有寫明時間。

偶有幾篇,都是碰到“喜歡的東西”,心情特別愉快的時候。

橘貓那一篇就記錄了時間,很明确的時間點,年月日,甚至還在筆記裏把自己虐殺橘貓的時間精細到分。

這個變态!

我往下翻。

——爸爸告訴我,他太喜歡媽媽了,所以不能忍受媽媽不聽他的話。

——他說,我會理解他的對嗎。

——我點頭,說我理解。

筆記本百分之十的部分文字潦草稚嫩,言語簡單,這段時間的劉炀似乎很小?

記錄的也都是母親被父親家暴的細節和父親向他pua的過程。

是的,pua。

在他心智還不成熟時,目睹母親被家暴,又經年累月地遭受父親的洗腦,心理早就扭曲。

我憎惡他的同時又同情他。

但無論如何,這都不是他做下後來那些錯事的理由。

中間出現如後面一樣的空白,十幾頁過後,新的記錄。

字體端正不少。

——媽媽養的寵物死了。

——她很傷心。

——我卻感覺很快樂。

——為什麽?

——是因為是我殺的嗎?

——還是因為媽媽面對寵物大卸八塊的屍體時恐懼的眼淚?

——不管因為什麽,我都很高興,好久沒那麽高興了,原來這就是讓自己高興的方法啊。

下面附着一張圖,很抽象,東一塊西一塊的,不結合文字看根本看不出來畫的是什麽。

這篇有時間,挺早的,應該是他初中時寫的。

接下來斷斷續續的,都是各類動物的繪圖,一張張漸漸從抽象變得具象。

期間穿插着自己家庭的狀況。

在他的日記中,她的媽媽似乎還不知道他早就目睹她被家暴的過程,甚至不止一次,而且并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和丈夫,已經是一丘之貉。

還在傻乎乎的維持着自己的形象,和家庭溫馨的表象。

在他的言語中,他的母親已經不再是個人,變成了一個物品,可以随意輕視踐踏的物品。

真可悲。

看到這裏,我實在不想過多了解他的心路歷程,加快了翻閱的速度,很快,倏地停住。

這篇日記标注有時間。

——軍訓時,我遇見一個人。

——他站在人群最後面,長着我喜愛的臉,臉上的神情寡淡極了。

——我無趣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心開始極速蹦跳起來。

——我找到了新的目标。

——他之于我,将會是媽媽之于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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