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田德行穿着一身新做的衣服,笑呵呵地摟着他的三姨太。

作為田家村最大的地主,田德行人老心不老,自打河東獅夫人過世後,一口氣娶了三個小老婆,每一個都比兒子還要來的年輕。

明天是他六十大壽,按照規矩從今天開始要在房間裏躲壽,等明天太陽落山才能出門。田德行可不是那種不會享受的人,他讓三個小老婆都到房間裏來陪自己。親親這個,摟摟那個,兩天的時間很快就打發了。

大姨太正在桌邊布菜,二姨太抱着琵琶正在調弦。屋子裏的炭盆燒得暖烘烘的,酒香菜香盈滿屋子。就在老頭一只手揉着少女溫香暖玉的腰肢,一手捏起四姨太小巧的下巴,準備親一個的時候,房門“哐”地一下被人踢開,吓得老頭子立起半個屁|股。

“作死呢?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麽!叉出去!”

田老爺以為闖進來的是自家不懂事的親眷,大發雷霆。

難道他們不曉得,他這兩天是見不得天光的!

“田老爺,好興致,大白天的就喝起花酒來了。”

田淩飛雙手背在身後,大步跨進門檻。

從田德行的角度看去,只見到是一個穿着粗布長衫,高高瘦瘦的年輕人,半張臉都落在陰影裏,看不清容貌。聽聲音,不像是家裏的人。

“你是什麽人?管家!兒子!都死哪裏去了?”

“你不認識我了?我可是你的故人之子。聽說世伯生日,特意打京城來探望您老人家的。”

田淩飛挨着桌子坐下。

幾個姨太太見房間裏來了陌生男子,都閃到一邊。然而卻又忍不住被田淩飛的相貌吸引,不住地偷偷打量他。

這下田德行總算看清楚了他的容貌,露出了驚悚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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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淩飛的母親當年可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美人,他的承襲了母親的五官和父親的臉型,只要是熟悉他父母的,一眼就會認出他來。

“你,你不是……不,不可能的。”

他用顫抖的手指着田淩飛,那表情簡直就是見了鬼。

“看來世伯還認得我啊,那太好了,省了許多麻煩。”

就在此時,田耀祖帶着管家,家丁們也趕了過來。聽見他倆對話,都大吃一驚,沒想到這位胡少爺不是瞎吹牛,還真的是自家老爺的故人。

“田老爺這十五年過得不錯嘛,大屋子住着,大孫子抱着,小娘子摟着……真是沒有比這更神仙的日子了。”

田淩飛站了起來,重新打量了一下這間屋子。

不是這樣的,記憶裏這間屋子的擺設不是這樣的。

他的父母都是讀書人,雖然略有薄財,卻過得簡樸清淨。父母的房間裏沒有什麽花裏胡哨的裝飾,最珍貴的東西只有書桌上的硯臺,還是母親的陪嫁。

他的眼睛掃過床鋪,這個新床鋪是田老爺為了和妻妾四人能夠一起大被同眠重新置辦的,自然不是他家原來的那一個,床頭上放着一堆奇巧的“玩具”,看得田淩飛眼尾直跳。新打造的黃銅包邊的紅木櫃子上擺滿了各種真假參半的古董字畫。雕花的桌衣上都披着顏色亮麗的桌披,椅披,到處都透着一股可笑又腐朽的暴發戶的審美趣味。

他看不到任何父母的回憶,那些屬于他的童年時光,那些溫馨又肅穆的記憶全部都被人偷天換日了。

田耀祖見房門打開,也是博然大怒,想要讓管家帶人把這位無禮的“田少爺”弄出來,卻被站在門口的田立文攔下。

那些所謂的家丁其實都是村長家的長工,平時給他家種地,今天臨時拉來充作護院,他們的三拳兩腿哪裏是田立文的對手,三下兩下就被打趴。

小寒坐在門檻上給田立文鼓掌叫好,嚣張的嘴臉深得田淩飛真傳。

“你應該還記得田柏春吧,算起來田老爺和我父親也是拐彎抹角的堂兄弟。”

田淩飛走到窗邊,一把推開窗戶,任憑陽光灑滿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田瑛,你是田瑛?”

田德行失控地大喊起來,陽光照在他的臉上,皺紋,老年斑,渾濁的眼珠清晰可見。與身邊幾個嬌豔如花的年輕女子形成鮮明的對比。

“不!你不可能是田瑛!我讓人去打聽過,田瑛早就死了。他剛到京城第一年就死了。”

田立文聞言,朝田淩飛望了一眼,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麽。

“死了?你說的沒錯,那個‘田瑛’确實已經‘死’了。”

田淩飛冷冷笑了起來,眼睛裏卻是沒有半點笑意。

“小寒,過來。告訴他們,雜家是誰。”

“睜大你們的狗眼看清楚了。”

小寒可算等到了這個狐假虎威的機會,跳回屋中間,雙手叉腰喊道,“京城大內司禮監秉筆太監田淩飛在此,爾等還不等速速下跪!”

“田淩飛!”

“九千歲田淩飛?”

田淩飛的兇名遍布全國,據說可止小兒夜啼。聽聞眼前這個俊美的書生是“九千歲”,屋裏那幾個剛才還在對他眉目傳情的三個姨太太,包括剛才還嚣張得不行的小胖子都吓得哭出聲來。

那些趴在院子裏的家丁在聽到這句話後,更是慌不擇路,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田家父子仿佛被人抽掉了脊髓,雙腿發軟,面條似得癱倒在地。

“你知道他是誰麽?”

田淩飛把田立文叫過來,指着他問村長。

田立文擡頭望向全然陌生的前村長,心髒咚咚狂跳,唯恐他認出自己是個冒牌貨。

村長茫然地搖了搖頭。

“村長還真是貴人多忘事。”

田立文低頭笑了笑,“你不記得我,難道也不記得土生夫婦了麽?”

田立文決定賭一把。

他賭老村長壓根不記得田園長什麽樣子。

“田土生他們家不是早就搬走了麽?”

田德行看着田立文這張全然陌生的臉龐,皺起眉頭。

“你是田園……你的變化太大了。”

在他的記憶裏,田園還是那個瘦弱的仿佛風一吹就會散架的小崽子。而眼前的這個小夥子年輕壯碩,不但和記憶裏不同,和他父親也完全是兩個樣子。

“你父母呢?”

“都死了。”

田德行有一瞬間的愣神,在下一秒卻露出了兇悍的表情。

“你們是來找我算賬的麽?”

“怎麽,不應該麽?”

田淩飛沒想到這老家夥在知道自己的身份後還能這麽嚣張,倒是對他有些另眼相看。

“好漢做事好漢當,是我老漢一個人奪了你們的家産和田地。你們不要牽扯旁人。”

他說着,扶着欄杆巍巍顫顫地站了起來。

“不,九千歲大人,求你放過我爹。你們要算賬,就找我算賬吧。”

田耀祖哭着爬過來,雙手抱住他父親,“我爹年紀大了,你們有什麽事情沖我來。”

“你滾開!我都活到這把年紀了,還有什麽事情看不開。”

田德行推開他,嘆息道,“躲壽,躲壽,結果還是什麽都沒躲過去。”

“你們不用這樣做作,父慈子孝的戲碼雜家可不愛看。”

田淩飛嗤笑一聲,“什麽‘好漢做事好漢當’。你作惡,他們難道沒有跟着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銀?放心吧,我田淩飛辦事最是公道,今天只要是在場的,沒有一個人能夠跑掉。”

“你這話什麽意思?”

田家父子表情越發驚恐。

“出來吧。”

随着田淩飛一聲令下,本來應該在守在縣衙的小伍帶着大批人馬從院子外頭沖了進來。十多身着黑衣黑甲的錦衣衛正是原本船上那些“傷亡将士”。和他們一起出現的,還有剛才逃出去的那些家丁,以及在外頭喝壽酒的那些鄉紳。錦衣衛們把田宅團團圍住,一只蒼蠅都不讓飛出去。

鄉紳們驚惶不定,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有幾個剛開口大罵,就被錦衣衛用刀柄抽得牙齒崩裂,撲倒在一邊。

“你看,我說過的,一個都跑不掉。”

正是日上正中十分,冬日的陽光灑在院子中央,把每個人的身上都曬得暖烘烘的。可惜在場的人各個都覺得後背發涼,看着田淩飛的表情宛如看到了閻羅王。

田立文看着田淩飛志得意滿的表情,稍微思忖了一下,明白他根本是算準田老爺今日躲壽,早就把人派來這裏,正好來一個“甕中捉鼈”。

啧……

他冷笑一聲,果不其然,自己又被他算計了。

“怎麽了?”

田淩飛側轉腦袋朝他看過來。

“沒什麽。”

田立文覺得自己大概是和他相處時間長了,也學會了一點陰陽怪氣,“只是佩服大人算無遺策罷了。”

“我不是故意瞞你。”

讓他想不到的是,田淩飛居然向他解釋起來,“本來就是這樣安排好的。你不是說你‘近鄉情怯’麽,我就沒跟你多說,怕你想太多。”

田立文被他這突忽其來的“關心”弄的有些手足無措,心底裏的直覺卻告訴他,這家夥無事獻殷勤肯定非奸即盜。

“你放心,從今往後,爺爺不會再懷疑你了。”

田淩飛用堪稱“溫柔”的語氣說着,不止田淩飛,在場的諸多手下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大人究竟要我做什麽,有話直說就好。”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田立文只覺得後背發涼。

“你的父母是被這家人害死的,難道你不想報仇麽?”

田淩飛說着,抽出小伍的佩刀,刀柄向下,塞進田立文掌中。

“你去,把村長父子殺了。”

“我從此以後,把你當做心腹,不再有任何懷疑隐瞞。”

他冰冷的嘴角甚至帶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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