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存在的回憶
不存在的回憶
眼看五條悟說的煞有介事,表情嚴肅得不容置疑,福澤清葉還是将信将疑,因為詛咒本身而言就是難以控制的。畢竟從詛咒的起源來看,源自人類的負面情緒,可要培育咒靈,首先第一步就是将人類的情感提純。
這就需要從側面證明情感并非虛幻存在,還是真實意義上的,以物質形态存在的東西,光是想想都覺得難度巨大。
“可即便培育出來了,咒靈也能聽話嗎?”也能做到像夏油傑收服的那些咒靈一樣乖乖聽命嗎?
等等。
夏油傑的術式……
也難怪森鷗外一直用打量工具的眼神在他們身上打轉,敢情打的是這個主意?
“這時候就需要用到特殊的術式了。”他不用多說福澤清葉心裏也已經有數,眼神飄向夏油傑。
“那現在傑不就是被□□盯上了嗎?”出于安全考慮,她皺着眉說,“既然這樣,那還是待在學校裏吧。”
“幹嘛啊,不是都已經決定了嘛。而且傑也沒有弱到需要縮到高專裏啊。”因為生有“六眼”而從小被各路人馬暗中追殺的五條悟面對這種情況氣都不喘,還能笑着問夏油傑他家那裏的特色美食。
夏油傑也不以為意,仔細回想過後開始介紹家鄉美食。
就,很突然地跳到美食頻道。
剛才嚴肅的氛圍瞬間消散殆盡。
“等等——”她舉起手表示疑惑,“危機感呢??你們都沒有一點危機感嗎??”
“危機感?嗯……這真是個遙遠的詞彙呢,不過應該是我的對手很熟悉的東西吧?”五條悟摩挲下巴,見福澤清葉還是不放心,他才有些敷衍地安撫,“沒事的啦,比起擔心這個,還是想想到時候去哪裏逛逛呢。”
離開食堂前興致高漲的五條悟就把具體路線和日程都規劃好了,走下石階時他步履輕快。跟在後面的福澤清葉和夏油傑兩人并肩而走,她說:“貿然拜訪應該不會打擾到你的母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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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葉,你好像很害怕我回家?”他反問。
少年的黑色長發早已被微涼秋風吹幹,松松軟軟地垂在臉頰兩邊,眉眼清秀中含蘊着古時水墨畫特有的淡然,他的表情和他的言語如出一轍,雙重印證下告訴她:其實他對過去并沒有那麽在意。
可真的是這樣嗎?
夏油傑向來擅長僞裝,并非貶義,而是她在接觸過後才得出的結論。善于僞裝,或者說是本能地僞裝,真實的內心被層層疊疊的外表掩蓋。
“嗯。”她沒有否定,“因為在提起家鄉的時候,雖然傑是笑着的,但看起來很疲憊。”
“也許是今天來回奔波才會疲憊的吧。”他找了個借口。
“不是啊。”她輕輕地搖頭,不知道該怎麽具體形容那種感覺,“不是你剛才說的疲憊,而是內心的疲憊。”
他下階梯的動作微妙的一滞,但很快恢複流暢,“這麽說就好像你能讀心一樣。”
“要是真的有這種能力就好啦,至少我身邊的人就沒必要小心翼翼地掩蓋自己的內心。如果能夠坦率起來的話,人生都會減重不少啊。”她說,“不過嘛,這都只是想象罷了。”
少女的聲音順着夜風飄搖,輕輕落入他耳中,他聽到她說——
“不要太勉強自己,不開心請一定要說出來。”
她頓了頓,“至少這一點悟做的很淋漓盡致。”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誇獎五條悟的性情中人還是随心所欲,但怎麽看都像是偏向于後者吧?
相似的話語把記憶牽引至過往,将他的思緒勾至兩人關系複雜性初現端倪的時間點。
意識到身邊的少年已經很久沒開口,她悄咪咪地偷瞄一眼,還被當場抓包,于是讪讪而笑以此緩解尴尬,“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啦。”
一兩縷碎發落在她的雪白後頸,盤起頭發後小巧精致的耳朵也露出,剛才在食堂裏待太久被暖氣吹得通紅,現下那片緋紅還未散去。
“嗯,我知道。”他又問,“是悟給你盤的頭發麽?”
怎麽好端端地問起這個來?她投以不解的眼神,只不過還是如實回答,“是啊,應該不會很奇怪吧?”
“沒有,很适合你。”
心思細膩的夏油傑只一眼就能看出五條悟的意味,啊,也不能說是心思細膩了,倒該說是在某一方面兩人的關注點總是出奇的一致罷了。
專屬于少年的喜歡總是明媚而炙熱,總希望能夠留下點什麽。
夏油傑曾在某個夜裏聽五條悟說過他的過去,抛去那些關于五條家故步自封的厭惡,在五條悟口中出現多次的詞彙就是某個名字。
——“記不清姓氏,名字或許是清葉?總而言之就是栗色頭發,眼睛是杏眼。笑起來……”
前一秒還在滿臉鄙夷吐槽家族迂腐的摯友後一秒就開始形容某位少女,思維跳躍的不只是一點點。
“你剛才說的就是夢裏夢到的人吧?”那時的他這麽說,真正意思不言而喻。
提到少女時某種奇異的柔和感充盈在五條悟的身周,額,乍一看還會以為他是喝醉了。
“不是啊,我相信她是真實存在的。”他一本正經地表示否定。
夏油傑不是個喜歡在口頭上争個輸贏的人,所以他只是內心覺得自己的朋友絕對是在犯傻,然後表面順毛似的點頭。
那是他第一次對清葉有印象。
直到後來五條悟在某次任務後回來時,也帶回了一個少女。同他那時的描述一模一樣,他公主抱着她走回高專醫務室,醫生來做檢查時也一直守在旁。
确認少女身體無誤後醫生離去,白發少年坐在床邊,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昏迷的少女。
“不解釋一下嗎?關于她的來歷之類的。”他問。
五條悟毫不掩飾眼底流動着的興奮,骨節分明的手指像是為了緩解有些神經質的激動而輕輕地敲擊床沿,唇角漾出笑意,他說——
“我終于找到她了。”
後來硝子看見五條悟這副模樣,差點就要打電話報警他拐帶婦女,但等少女醒來以後她的目光越過五條悟,滑過硝子,徑直看向夏油傑,眼底莫名地氤氲開一片水霧。
“那就好,我之前還在想是不是太正式了,不過他會盤發還是我沒想到的。”插在發間的簪子垂下的流蘇正随着她走動的動作一搖一搖。
這一點夏油傑也不知道。
“快點啦——”已經走到長長石階中央的五條悟回頭,拖長調子,同時朝着兩人揮揮手。
福澤清葉加快步子,向下走去。
少女寬松的外套邊緣被風吹得鼓起,搖曳一圈又一圈的弧度,有如即将綻放的花苞。
*
當天晚上福澤清葉只收拾了些換洗衣物,整理下來行李也很輕便。
隔天的天氣不錯,七八點鐘的時候太陽已經綴在高空,陽光燦爛,透過窗簾的縫隙投入屋內。洗漱也不需要多少時間。
但等福澤清葉下到底樓時才發現自己不是第一個到的,夏油傑早已站在拐角口,看樣子是等了一會兒的。
雖說不是第一次去去別人家登門拜訪,但一想到對方是夏油傑的母親,還是莫名的有些緊張,她一手提着小型行李箱,突然想起什麽,“差點給忘了,上門拜訪的話,總應該帶點什麽吧?就、禮物一類的,傑的母親喜歡什麽呢?”
話說出口又發覺寧願選擇呆在學校也不想回家的夏油傑又怎麽會知道父母的喜好呢?
她就是問了句廢話,她尴尬地笑笑,“額…鮮花吧?甜點也應該不錯,悟對點心估計比我們還要了解,找他準沒錯。”
“你确定嗎?那家夥的适口甜度可是異于常人的啊。”夏油傑跳過之前的尴尬,反倒是調侃起五條悟那過分的甜口愛好。
站在幾節臺階上的五條悟出聲,打斷兩人的對話,“喂,背後議論別人的口味幹嘛啊?”
末了,又補充道:“而且那個甜度才是剛剛好嘛。”
福澤清葉和夏油傑兩人對視一眼後紛紛選擇點頭,異口同聲地表示他說的确實是對的。
“那就決定是鮮花啦?”三人一同從舍樓走出,福澤清葉開始在手機上查适合送長輩的花束,“不過我們還是等到了那再買吧,免得一路上颠簸花都焉了。”
“嗯對了,票都買好了吧?”買票的事情是由五條悟負責,他颔首,“是下午一點的票。”
怎麽說呢,換做是以前的她絕對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和五條悟一起去見家長(?)
“先墊墊肚子吧。”夏油傑的話音落下,一個三明治被塞到她手裏。
五條悟自己嘴裏還叼着根棒棒糖,福澤清葉見了,就問:“你是不是也沒吃早餐啊?”
“正在吃啊。”他很理所當然地把糖果當成正餐。
得虧他的身體素質向來優秀,否則胃早就要抗議了。
本來福澤清葉還想過要不要叫硝子,但對方一口回絕,又懶洋洋地打開一瓶罐裝咖啡,眼底下的青黑愈來愈明顯。
她喝了口黑咖啡,“太麻煩了,我就不去了。”
但究竟是因為路程偏遠而感到麻煩還是因為不想摻和到三人微妙的關系中,真正的答案只有她自己知道。
立在枝頭的鳥雀叽喳不停,陽光正明媚,給人以一種夏日的錯覺。
自高專門口通往山腳的道路有些崎岖,一路走下去都出了身薄汗。
總算到達車站,兌票,再掐準時間上車。
五條悟買的票是三座聯排,她的座位是在正中間,坐下以後因為想着盡量避免與其他兩人的過多的肢體接觸,她盡可能地把自己縮到座位裏。
耳機插着手機,綿柔的女聲從耳機裏傳出,輕柔摩挲耳膜。
午後的陽光打在身上自帶催眠效果,眼皮逐漸沉重,腦袋因着重力時不時向前一點,大腦都被溫暖陽光浸泡得昏昏欲睡。
醒來時列車居然已經到站,車廂裏的人大多已經站起準備下車,睡的暈乎乎的福澤清葉思緒還不甚清明,白皙的臉頰上還睡出了好幾條紅印,縱橫交錯,不仔細看還會以為是紅筆印。
“該下車了。”
坐在外邊的夏油傑從置物架上取下行李,動作熟練,看她還是一臉沒睡醒,也沒打算把行李遞到她手邊,讓出點空間讓她先出去。
下車時新鮮空氣迎面撲來,吹散緋紅臉頰上的熱度,他們算是最後幾個出來的,其餘乘客在下車後就如潮水般散開。行李箱輪子接觸地面發出咕嚕咕嚕聲響,廣播裏的女聲播報着下一輛列車的到達時間。
福澤清葉穿過人群,栗色的長發被分成兩股又在發尾編成麻花樣,發辮随着走動輕微搖曳。
車站不算大,周圍也沒有其他建築物,更像是在山野間人為綴下一抹人類痕跡。目的地的地勢稍顯偏僻,周遭環山,搭乘去往小鎮的專車也是過了一會才在沉悶不變的崇山峻嶺中窺見小鎮的一角。
車上的人不算多,其中還包括了一個旅游團,估摸着也是來賞楓葉的。越靠近家鄉,夏油傑便愈發沉默,最後只是手肘撐着窗臺,側頭看向窗外,但實際上目光裏空無一物。
他只是不想讓自己顯得那麽無措而已。
小鎮正處于向現代化轉變的過程,鋼筋水泥造就的大樓逐漸盤踞占據這片土地,正在施工的工地後頭是漫山遍野的紅,楓葉紅得灼人眼,遙遙望去就如同土地滲出的鮮血。
他們選擇在中途下車,汽車再度啓動時卷起一圈煙霧。
“嗯,那就先去買花吧!”走出幾步路,她回過頭,“對了,傑知道花店在哪裏嗎?”
很久沒有回來其實和外鄉人沒什麽區別的夏油傑:……
所幸之後兜兜轉轉還是找到了花店。
花店主人是個上了年紀的婦人,一頭銀絲被盤起,端莊典雅,知曉福澤清葉一行人的來意後,她低聲呢喃:“送給母親的嗎?”
彼時已經到了學校的放學時間,街道上湧現出不少剛從學校裏出來的學生,嬉笑怒罵熱鬧非常。
花店位于街角,偶爾也有學生路過,店鋪的碩大落地玻璃窗透亮,從窗邊路過的學生在瞧見夏油傑時莫名的一頓,旋即小心翼翼地離開。
“是那個人唉。”
“什麽啊?”
“哈?你難道沒聽說過嗎?前幾年的時候,學校裏會死人也是因為……”
兩人的交談聲随着走遠而逐漸無法聽清。
“給,一共一千六百円。”付完錢後福澤清葉攏着郁金香花束,走向門口。
夏油傑像是才從沉思中回過神,勉強地笑了笑。
到夏油家時才剛剛按下門鈴,門就被人從裏打開,一頭黑色短發的婦人看到夏油傑時還有些驚訝。
“傑?怎麽突然回來了?還有這幾位是……?”
“阿姨好,我是傑的朋友五條悟。”五條悟自來熟地打招呼。
輪到福澤清葉時她遞上花束,“阿姨好,我是傑的同學。”
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兒子帶女生回來,夏油夫人接過花束,急忙招呼着一行人進門。倒水,準備小食,一樣不落。
期間趁着夏油進廚房時,她拉住自己兒子,盡力壓低聲音,揶揄地問:“那個女孩子是……”
身為咒術師聽覺靈敏所以聽得很清楚的福澤清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