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抛妻棄子陳榮寧(十九)
抛妻棄子陳榮寧(十九)
“陛下?”皇帝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站在顧十安身邊,盯着顧十安寫了一會兒草稿,此時顧十安看到皇帝,有些驚訝地低聲叫他,“您……”
“別緊張,”皇帝面上依舊帶着和善的笑容,他完全沒有架子,看見顧十安驚訝,甚至還輕輕擺擺手,“朕就是随意看看,你自便。”
說完,為了印證自己的話似的,皇帝轉開身子,又去看其他的考生。
經過這麽一出,衆人不由得都打量起顧十安來,而顧十安自己卻不去看其他人的反應,只是将雜念驅出腦海,将策論寫好。
在緊張的考試中,時間流逝得飛快,等到禦前公公宣布考試結束,小內侍們上來收答卷時,仍然有人在抓緊最後時間奮筆疾書,而大部分人則是長長地舒了口氣,而後又陷入緊張的等待當中。
皇帝已經提前離開,留下禦前公公笑眯眯地安撫學子們:“諸位學子,你們且耐心等待一陣,有什麽需要,只管吩咐小子們就是。”
禦前公公是皇帝面前數一數二的大紅人,就算是這些眼高于頂,個個都自認為天下才氣,自己占了三分的學子們,都不敢流露出輕慢态度,一個個好聲好氣等着禦前公公離開之後,方才跟身邊的人重新有了交流。
“可真是太吓人了,陛下不愧是真龍天子,他一來,我連字都不會寫了!”
“就是就是,我差點兒什麽都想不起來,好在陛下沒有站在我身邊,不然我就更緊張了!”
話題說到這裏,有人就湊到顧十安身邊,又是好奇又是豔羨地問他:“陛下站在你旁邊看了那麽久,你肯定寫得很好吧?小侯爺,沒看出來你這麽深藏不露啊!”
顧十安展顏一笑,長眉舒展,笑容恣意得晃眼:“我也不知道陛下為什麽會看我的答卷,或許是因為我寫得好吧,承讓了各位。”
顧十安平日裏花酒吃了不少,跟學子們一道的詩會去得卻不多,衆學子們只知道他這人風流,對他的才學向來輕視,這學子說這樣的話也只是試探一二,哪料到居然有人能這麽厚着臉皮自吹自擂?
當下不遠處就有人嗤笑一聲,不屑道:“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臉面敢這般自誇,陛下之所以多看你兩眼,無非是看在你哥哥姐姐的面子上罷了。”
顧十安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就凝住了。
然而此子猶嫌不夠似的,還要啧啧有聲,盯着顧十安的臉上下搖頭,故作誇張地感嘆:“有些人無非是仗着自己有個好家世,你哥哥死的早,姐姐又是貴妃,要不是如此,就憑你這稀爛的學問,憑什麽跟我等坐在一起比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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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說,是不是啊!”
随着那人帶頭嘲笑,他身邊的人也跟着笑起來,上京城的高門子弟中,不少人都看不上顧十安的風流做派,只是他們自诩修養好,平日裏繞着顧十安走,也就顯現不出來。這回殿試之上,衆人要拼的自然不是小小的九品官,而是皇帝的青睐,顧十安才名遠不如浪蕩名聲傳的遠,衆人本也不把他放在眼裏,只是這回皇帝為他駐步,才讓高門子弟也心有不甘,做出當面嘲笑的事情來。
顧十安冷冷打量此人片刻,忽而輕輕揚唇,露出個茫然的笑來:“你是哪位?”
這人大放厥詞半天,原本也做好準備要與顧十安唇槍舌戰一番,好表現表現自己的口舌便給,哪想到嚴陣以待之下,對方卻給出這樣的反應!好在他氣歸氣,自己的矜持卻沒丢,他哼了一聲,不無驕傲地說:“我父親乃是五鹿城名士姓季名藍,雅號穆陽先生,禮部尚書季大人是我小叔。”
顧十安更加茫然了,他長得好看,就是單純的眨眨眼,看官們也覺得分外的可信:“可是,我問你是誰,又沒問你爹是誰。季大人再厲害,坐在這裏考試的,不還是你自己嗎?”
“哈哈哈!”
角落裏面不知道是誰徹底憋不住笑出聲來,季陽臉色一陣青一陣紅,瞪着顧十安那張明明在嘲笑他、卻還能擺出無辜表情的臉,氣得聲音都變尖了:“我叫季陽,你記住了!季陽!”
顧十安慢吞吞“哦”了一聲,十分不走心地擡手向他一拱:“久仰大名,久仰久仰。”
這副一看就是敷衍的樣子落在衆人眼中,又激起了一陣竊笑。
這些竊笑像能四處鑽行的螞蟻一般鑽進季陽耳朵裏,他渾身都難受,被氣得有些發抖,卻拿顧十安沒奈何,只得含恨留下一句狠話:“咱們等着瞧!”
這季陽離開得狼狽,原先附和他說話的幾個人也能裝作跟無事發生一樣,繼續安然坐在原地,顧十安頗覺得有些沒有意思,重新收了一遍自己面前的桌案,施施然站起身來,對小內侍和善一笑:“小公公,我想去用些茶水,不知可否行些方便?”
他說話的态度實在是過于自然,自然到順手去摸腰間的荷包,卻摸了個空才反應過來,略有點不好意思地沖小內侍笑:“不巧,我忘了東西全都收撿了。”
小內侍也是個圓臉讨喜的少年,不過十幾歲的年紀,正是活潑愛笑的時候,見了顧十安的窘态便跟着笑,他輕快地答應下來:“自然可以,請公子跟我來吧。”
顧十安跟着小內侍走了出去,把其他人的竊竊私語甩在身後。
那小內侍領着顧十安走出來,拐到邊上的暖閣,邊上放着幾個食盒,屋子的角落裏還擺着個小小的火爐子,小內侍走過去,取了邊上的布巾子墊着,将小銅鍋拿到桌上,掀開鍋蓋,裏面奶白色的湯甚至還咕嚕嚕冒着泡。
随着泡泡一個個炸開,濃郁鮮香的香氣也盈滿小小的房間。
“好香!”顧十安贊嘆一聲,對小內侍謝道,“多謝小公公。”
小內侍殷勤地幫顧十安布置好碗筷,伺候着他進食,笑道:“小公子不必謝奴才,貴妃娘娘那邊的冬棗姑姑特意打點過,說您最喜歡吃魚,這鲫魚可是專門為您備着的,您快些趁熱吃吧!”
肥厚的鲫魚肉片入口即化,鮮甜回甘,顧十安點點頭,笑道:“難為姐姐惦記。”
小內侍說話也極為和善,小聲道:“姑姑托我帶話給您,說是您無論在宮裏聽到什麽閑話都不要信,娘娘在宮中過得可好呢,陛下對娘娘寵愛有加,您和侯爺、侯夫人千萬不要擔心。”
眼看着顧十安沒有說話,小內侍補充道:“您別看那位季公子當面說這些話,只說這鲫魚,多難得的東西,宮裏只有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才有!陛下對貴妃娘娘,那是好的沒話說,您是貴妃娘娘的弟弟,将來一定前程無限!”
顧十安終于被這一句話逗笑了,指了指小銅鍋,笑問道:“我雖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但也不是那麽好糊弄的吧?這鲫魚雖然少見,但只要加些銀兩便能從底下的太白湖運來,如何就說得上難得了?”
小內侍笑個不住,說道:“這裏沒有別人,我才跟您悄聲一說。這鲫魚原本沒什麽了不起,可偏偏養在了陛下的池子裏面,和那些錦鯉養在一處,平常陛下可寶貝着呢!只是先前大皇子殿下有一日不知道起了什麽興趣,非要逼着小子們把黑鲫魚撈起來煮了吃了,貴妃娘娘吃味,也跟陛下鬧了一場,陛下無法,才答應了娘娘,您說,這還不算難得麽?”
顧十安聽得啞然失笑:“原來是姐姐同小輩吃醋,倒便宜了我,我說呢,姐姐原本也不愛吃魚,怎的還專門預備了這樣的菜色給我。”
閑話不過略略一說便蓋過了,顧十安沒耽誤多久就回到了一衆學子們聚集的偏殿,等待着最終宣布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