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真心

真心

蘇葉雖然無心之言，但也一語中的。

榮念慈就是為了這樁事情而來。

上輩子她只查到了填海造田項目為榮華帶來了極大的利潤，卻沒別的頭緒。

重生回來的這幾天，她讓管家系統監控全網找線索，就發現了這樣一條新聞。

填海造田項目是惠利民生的大好事，怎麽會沾上這種孽。

而最讓人難以理解的是，在這樣科技發達的大數據時代，工程材料的監管應該是嚴之又嚴，那些髒東西是怎麽流進海裏的？

蘇葉有點害怕，側頭看海。

榮念慈聲音很輕，說出話的瞬間就消散在空氣中，“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榮念慈有種預感，弄懂這件事，對她的困境，也許會有點幫助。

蘇葉想的東西不多，她本能地跟在榮念慈身後，這個女人給她一種說不出來的安全感，讓她情不自禁靠近。

“我跟着你。”蘇葉說。

榮念慈瞅她一會兒，笑了，“小孩，我允許你跟着。”

兩人的晚飯姍姍來遲，八葷四素，看樣子是從酒席上直接撤下來的，本來是七八個人的标準，現在全都給她們兩人送來。

一大桌子菜，臊着誰呢。

榮念慈絲毫不覺得不妥，拿起筷子就吃，還招呼蘇葉一起。

蘇葉端着碗站起來，每道菜撿一點，堆成小山，然後坐回自己的地方小口吃着。

“老楊，來點？”榮念慈招呼男人來吃飯。

男人的眼角似乎抽了一下，聲音不冷不熱地傳來，“不用。”

榮念慈不見外道：“中年男人的發福不能用節食來對抗，運動是最健康的方式。”

蘇葉擡起頭，視線落在男人的肚子上，眼睛睜大了一些。

男人的臉色黑如鍋底，拽着外套裹緊，背過身去。

榮念慈臉上的笑意消散，在蘇葉碗裏放了片解毒泡騰片，小聲說，“少吃點。”

蘇葉嚼青菜的動作停下，用紙巾把嘴裏的飯吐出來包好，扔垃圾桶裏。

榮念慈吃得不多，蘇葉一口一包，碗裏冒尖的菜都進了垃圾桶。

榮念慈瞥見這一幕，又好笑又無奈，“怎麽跟個倉鼠似的。人家倉鼠是一口一口攢吃的，你是攢到垃圾桶裏。”

蘇葉擦嘴，“我吃飽了。”

榮念慈說，“小孩不能撒謊哦。”

蘇葉擡眼，眼瞳漆黑，倒映着榮念慈促狹的笑意，“那我收回。”

“這麽乖啊。”榮念慈說。

蘇葉眨了眨眼，笑了一下，沒有回話。

榮念慈這個身體是仿真人，不怕毒，她漫不經心地每道菜都吃了點，放下筷子。

“知道我們要看什麽嗎？”榮念慈說。

蘇葉，“潮汐。”

榮念慈拍了拍旁邊的座位，示意蘇葉坐過來，蘇葉這樣聽話，她倒是越想多說幾句，“知道為什麽看潮汐嗎？”

蘇葉沒有第一時間搖頭，她開始思考，只是速度慢了些，等過去好一會兒才試探道：“由幹淨變得不幹淨。”

“我看它幹不幹淨做什麽？”榮念慈故意這樣問。

蘇葉見她沒有聽懂自己的意思，一時間有點急。

“外面的海水，幹淨。”蘇葉開始比劃，眉毛都飛起來了，手忙腳亂的。

榮念慈見她這副模樣很好玩，也是許久沒見過，稀罕地看了好一會兒，見她是真的急了，才慢悠悠道：“看海水是怎麽被污染的，對不對？”

蘇葉的手臂垂下來，“嗯。”

榮念慈說，“你說的也沒錯。每一次漲潮，都會将海洋推向陸地，那些不牢固的邊緣，會被海水沖散開。就算不沖散，海水常年累月與陸地接壤，只要材料有問題，海水肯定會受到影響。”

蘇葉聽不太懂她的話，只是下意識更偏向幹淨的海水。

蘇葉向來是個聽老師話的好學生，從小被教育要愛護自然，她也是這麽做的，“不能亂扔垃圾。”

她說話的時候很認真，一板一眼，也不會開玩笑，任何話到了她嘴裏，都會變得幹淨又直接。

榮念慈手癢，想捏一把她的臉蛋。

她克制住自己的沖動，默念三邊“我是今麥兒”，猛拍大腿。

蘇葉被她的動作搞迷糊了，疑惑道：“有蚊子嗎？”

榮念慈攤開手掌讓她看，“紅了。”

蘇葉食指指腹輕輕摩擦，嘴巴一撅，輕輕吹氣，“不痛。”

榮念慈猝然攥拳，将蘇葉的手指包裹在掌心裏。

蘇葉不明所以地擡起頭。

“小朋友不要亂動哦。”榮念慈聲音有點低啞。

蘇葉安靜下來，眼睛都不眨了。

半分鐘後，榮念慈平複呼吸，放開她的手。

“對，你說的沒錯，我們不能往大海裏亂扔垃圾，”榮念慈咬牙說，“有些垃圾還不如我們蘇葉懂事呢。”

蘇葉沒聽懂她的拟人化比喻，“蘇葉不是垃圾。”

榮念慈忍不住了，摸了摸她垂在臉頰的碎發，“當然，你是最聽話的好孩子。”

蘇葉能聽懂別人的語氣，榮念慈從始至終都沒有嘲諷她，也沒有對她發火，蘇葉喜歡和她說話。

“不聽話，會被關禁閉。”蘇葉認真解釋，“今教授被關過禁閉嗎？”

誰敢關她的禁閉啊。

不過小孩子肯定會被家長教訓，榮念慈的母親是個雷厲風行的性格，加上性格好勝，從小就對榮念慈有極高的培養标準，小時候的榮念慈三天兩頭就要被母親訓斥，最嚴重還會讓她面壁思過。

但也僅此而已了，這年頭，生個小孩不容易，但凡懂事點的家族都會好好培養下一代，關禁閉這種徒留孩童心理陰影，增加孩子性格扭曲概率的事，腦子被門夾了才會去做。

“沒有。”榮念慈如實說。

蘇葉目光變得羨慕，“今教授從小一定很聽話。”

榮念慈就笑了，“不，我很皮的。”

蘇葉也理解，“那你一定很富有。”

榮念慈愣了一下，“為什麽這麽說。”

“有人愛你，你被愛過，你很富足。”蘇葉望着面前虛空一點發呆，“但我很窮。很窮很窮。”

一時間，蘇葉仿佛成熟了幾十歲，她的語氣沒有任何豔羨的味道，只是平鋪直敘，淡淡地說着一些發生過的事實。

但這些事情，已經足以讓榮念慈體悟到滿腔的酸澀與苦悶。

“我有個問題，”榮念慈直視她的眼睛，“你為什麽要嫁給榮家家主。據我所知，他們那種人，不怎麽會愛人。”

蘇葉不知想到了什麽，竟然笑了一下。

“我知道呀，”蘇葉說，“書上說，上位者，習慣了，踐踏別人的真心。”

她停了一瞬，又說，“他們沒有真心。”

榮念慈呼吸一窒，“那你為什麽……”

“因為，”蘇葉打斷榮念慈的話，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麽，不仔細根本聽不到，“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