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談話

談話

事情進展到這裏，已經明朗許多。

不是榮念慈疑神疑鬼自欺欺人，的确有人在背後操縱，想要榮念慈的性命。

在場的那些人，都有理由和動機對榮念慈動手，為的是她的家主之位。

蘇葉尋摸了一會兒，緩聲道：“動機有了，但還缺一條線，将人工智能的‘基因鎖’和他們連起來。”

蘇葉并不笨，她只是想事情慢一些，這些天來，她一直在思考榮念慈對她坦白的那些話，如果真有一人操縱這一切，讓榮念慈到死都不知道是誰在動手，那麽他一定有很多別人想不到的東西。

榮憐，常年在國外負責南極項目，很少回國。

榮年，從小就不愛經商，天南海北到處跑，長大後按例分了一些公司，半死不活地經營着，更喜歡自由。

榮華……揭過不提，榮運比榮華的資質還要平庸，頭腦單純，有賊心沒賊膽，借他幾個腦子也策劃不出來這樣周密的計劃，連被兇手當刀使都不夠格。

而真正能撼動榮念慈性命的，是“基因鎖”的秘密。

“家主，你不用太擔憂，‘基因鎖’不是說解開就能解開的，越高級的人工智能，解開‘基因鎖’所耗費的時間精力越多，”管家系統适時開口，遲疑道，“而我的‘基因鎖’與我共存亡，一旦解開，我就會自毀。”

榮念慈擺了擺手，疲憊地捏捏眉心。

“我知道，”榮念慈嘆道，“所以兇手窮極所能，也只不過在我外出的時候，趁你不備，發了道‘洩壓’命令。高速行駛的懸浮車周圍會形成小範圍的真空，洩壓後我會暴露在真空裏，不消幾秒，我就會爆炸，但你很快就反應過來，強行迫停。”

榮念慈喃喃道：“別的本事沒有，只有這些小打小鬧，但铛铛你知道嗎，有時候，這些小事，遲早會要了你的命。”

蘇葉比榮念慈還要緊張，“對，比如，你泡澡的時候，忽然通電。給自己殺菌時，殺菌射線濃度忽然升高一百倍。還有，生病的時候，呼吸泵的氧濃度，調高了會氧中毒，調低會缺氧…只要它想，總是防不勝防。”

随着蘇葉的話，榮念慈越發沉默。

上輩子，她就是被這些“虱子”給咬死的。

送到嘴裏的飯菜，不知道哪一口被下了毒；走在街上，不知道碰到什麽，就會被電到；在家裏，就連洗澡的時候，浴缸裏的水也會莫名其妙變得滾燙。

更可怕的是，她生了一場病，醫療儀器被篡改，把她的一項藥量增加了十倍，差點沒把她送走。

一次不成就兩次、三次，管家系統快把自己殺毒成一個封閉系統了，還是會被無孔不入的流氓代碼侵入。

上輩子，死之前的那段日子，是她最提心吊膽、最灰敗的日子。

你知道有人要殺你，但你躲不過。

榮念慈閉了閉眼，将自己從上輩子的情緒裏抽出來，輕聲道：“小葉子，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在找出殺害榮念慈的兇手這件事上，蘇葉和榮念慈的目标是一致的。

“你說，”蘇葉認真道，“兇手不只會殺你，還會殺我，我肯定要幫你。”

蘇葉推開二樓的一扇門，進入一個裝飾粉嫩的房間。

這是榮憐小時候的卧室，在榮念慈還沒成為家主前，她一直住在這裏。

榮憐聽見推門的聲音，轉過頭，看見是蘇葉，笑了。

“你來啦。”

蘇葉在她面前坐下，細細打量這座布置溫馨的房間。

榮憐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牆壁是淡粉色的，是媽媽親手調配的染料。還有這些床、桌子，都是媽媽挑的樣子。”

智能家居現在已經很普遍，但榮家裏面似乎傳統家具更常見一些。

榮憐懷念道：“媽媽是個很念舊的人，喜歡傳統的東西。”

蘇葉說，“念舊，一般都心軟。”

“你來這裏做什麽？”榮憐沒有應蘇葉的話，像是忽然反應過來蘇葉闖進自己的房間。

蘇葉平靜說，“你知道。”

榮憐與她對視，三秒後無奈一笑，“好吧，你有什麽想問的，我都配合。不過先說好，我是為了姐姐的安全，不是對你讓步哈。”

蘇葉開門見山，卻沒有追問今天的事，“你之前叫‘榮無憐’，為什麽自己要稱自己為‘榮憐’。”

“小時候我主意大，覺得不好聽，就改了，”榮憐滿口不在意道，“有什麽問題嗎？”

蘇葉直接将自己對榮念慈說過的話對她說了一遍，“我認為，你們的媽媽是這樣給你們命名的。”

在聽蘇葉說話的過程中，榮憐的表情始終沒什麽變化，像是畫上去一樣，平靜随和。

“小葉子，人不能過多腦補，”榮憐指了指自己的頭，又指蘇葉，“尤其是你，本來腦子就慢，轉的時候稍微不注意，就會轉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去，贻笑大方。”

蘇葉說，“你媽媽就是覺得你心黑手毒，不配稱‘憐’。”

榮憐沉默幾秒，飛速垂下視線，“小葉子，你要是這麽說話，那我們可談不下去了。”

蘇葉站起身來，好奇地彎下腰，去尋找榮憐刻意躲藏起來的目光，話語裏并沒有任何悔改之意。

“我說的是事實，榮憐，你知道的。”

榮憐忽然擡起頭，差點與蘇葉撞上。

她沖着蘇葉勾了勾唇角，沒什麽表情地笑道：“媽媽已經死了，她有留下什麽遺書，特意把自己取名的經過告訴你？還是說，你小時候親口聽我媽媽說過啊。”

蘇葉靜靜地看着她，沒有說話。

榮憐唇角的弧度越發變大，但眼中始終沒有任何笑意，“不過你小時候只是一個落魄家族的傻子，我媽媽是榮家家主，我想見上一面都得等着，你根本沒機會見她吧。”

蘇葉動了動唇，目光一閃，“見過。”

榮憐瞬間息聲。

蘇葉笑了一下，從自己随身攜帶小包裏掏出一個壞了的發夾。

“這是榮念慈給我的，你弄壞了，我躲在牆角哭，見到了榮青黛。”

“她很好看，很溫柔，給了我一塊糖，我吃了好久才含化，嘴巴裏，好幾天都是甜的。”

榮憐的眼角似乎抽了一下。

蘇葉擡起頭，将掌心的發夾攤開給榮憐看。

榮憐低頭去看，她的确有弄壞這個發夾的記憶。不為別的，就是心裏不舒服，她不喜歡這個黏在自己姐姐後面的跟屁蟲，也不喜歡姐姐給她任何東西。

小孩子的喜惡很明顯，在小榮憐眼裏，蘇葉就是搶走姐姐寵愛的競争對手，還是個腦子不靈光的傻蛋，這都不欺負，留着礙眼嗎？

“你在翻舊賬？”榮憐的語氣很微妙。

蘇葉搖頭，将發夾仔細收好，擡頭道：“話說回來，你媽媽看見你故意弄壞我的發夾，她一直都知道，你是個壞孩子。”

這句話像是點燃炸藥桶，一直很平靜的榮憐猛然伸出手，将蘇葉狠狠一推。

蘇葉順勢倒在床上，砸了一下，有點懵，但不疼。

榮憐喘着粗氣，瞪着床上的人，眼眶全都紅了。

蘇葉坐起來，還沒說話，就被榮憐指着鼻子警告：“你再敢說一句和我媽媽有關的話，我絕對會打你。”

“你要是敢打我，你今天沒飯吃。”蘇葉很冷靜地開口，“現在的榮家，我是女主人。”

榮憐怪笑一聲，剛想說一句“你再大能大過我姐姐嗎”，就觸碰到蘇葉那雙仿若看透一切的眼睛，嘴裏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你姐姐不會幫你的，”蘇葉似乎看透了她心裏在想什麽，如願看見榮憐瞬間變幻的表情後，還猶嫌不足地撒了一把鹽，“她好像很久都不管你了呢。”

榮憐閉上眼，拒絕和蘇葉溝通。

蘇葉等了一會兒，榮憐始終不肯回應，只好離開。

臨走前，蘇葉拉開門，沖榮憐說了一句。

“最後問你一個問題。”

榮憐沒有睜開眼，但身子微微動了一下，蘇葉知道她在聽。

“我從小就是沒人愛的小孩，所以長大後，我可以随心所欲去愛恨。”

“我很好奇，榮憐，只被愛一點點的小孩，會長成什麽樣子？”

監視鏡頭裏，門已經關上，榮憐卻遲遲沒有睜開眼，像是陷入一場醒不過來的沉思。

鏡頭外，管家系統化出虛影，擺出榮念慈同款“托腮擰眉思索”的動作，“我覺得蘇葉小姐很擅長誅心。”

榮念慈閉嘴不言。

管家系統，“她竟然能問出這樣的問題，我要是榮憐小姐，估計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榮念慈不悅地瞥去一眼。

管家系統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

“只被愛一點點的小孩，會長成什麽樣子…小葉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榮念慈想不通，“她為什麽要對小憐說這樣的話？”

管家系統忍不住開麥，“小孩需要被愛，才會長出完備堅強的人格，如果只有一點點的愛，要麽會因為愛得不夠而變得冷漠偏執，要麽會格外珍惜那點來之不易的愛。”

“可是媽媽對小憐很好，我後面也養了她幾年，她得到的愛雖然算不上豐厚，但在榮家完全足夠長大。”

榮念慈是個冷心冷清的人，榮家有很多旁支扔來的小孩，榮家會漫不經心地将他們帶大，接受一樣的教育，誰優秀誰就能得到更好的資源，不優秀的會被遣送回去。

一茬跟着一茬，沒什麽特殊，也沒什麽為難，更談不上被不被愛的矯情。

“小憐不可能缺愛。”

蘇葉剛回來，就聽見榮念慈這樣說。

榮念慈看見她，連忙招手，“過來解釋一下，你對榮憐說的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想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