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邂逅

第十九章邂逅

光影幽暗的廂房內,燃着兩根拇指粗的紅燭,屋中央置一張雕鸾刻鳳的紅木大床,薄透紗簾籠罩着裏頭昏睡的美人。只見眼簾輕阖,纖瑩手腕從長袖中探出,松松地覆着身下的蠶絲被褥。

門口一名紫衣侍女在看守,見有青衣的低等奴婢送來熏香,便問:“這是什麽?”

青衣婢女怯懦答話:“今夜主子要過來,奴婢尋思是否給裏頭姑娘燃上熏香。”

這熏香乃是催-情燃-欲之用,通常每間有人的屋子都點着。

紫衣侍女說道:“二爺吩咐過了,主子的這間房不用,讓她醒來後保持清醒。”

話說着,又回頭看了眼床上女子,但見綿綿軟軟的不見醒來跡象,軟花緞襦裙被睡姿勾勒出起伏婉轉,端得是一副旖旎畫面。

紫衣侍女便又問道:“沐浴的水燒得如何了?主子對水溫甚是講究,我同你過去瞧瞧。”

說罷,輕掩上門,随了青衣奴婢一同去水房。

*

“嗯……”

姝黛兩只手指顫了顫,吃力地睜開了眼睛。頸後酸得發麻,讓她一時力氣尚未回還。模糊地環視了四周,幽蒙蒙的,點着紅燭,而自己正睡在一張罩着薄紗的大床上。

昏厥之前所見的一幕頓時浮現腦海,她這是被人送來哪兒?對了,還有絡雪也被抓進了一輛馬車!

吓得她立時坐起身子,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衣襟系妥,裙子也沒破,除了脖子有點酸,其餘并無不适。

應當并未發生過什麽,這才稍微松了口氣。

瞅見門外無人,姝黛便輕輕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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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一出去,卻頓時一股幽魅迷香沁入鼻息,入耳的皆是從各個廂房裏傳出的若有似無哦-吟-粗-喘聲。饒是她什麽也沒經歷過,也立時想到了青樓。

莫非竟是光天化日之下,還有人敢強綁民女進青樓?

這可是在邺京天子腳下,大理寺和刑部那些官差衙役吃閑飯的?

姝黛緊咬了咬唇瓣,順着樓道往外走,又來到了一處大堂裏。

但見堂中央的舞池中,男女皆衣縷如蠶絲,正在靡靡惘惘勾纏着極盡魅惑的舞姿。音樂聲也甚為撩撥,四面雖然無窗,卻明亮氤氲,唯有陣陣的熏香味中帶着催-欲氣息。

她正疑惑這在哪裏,猛然一道熟悉的身影闖入眼簾。

竟然是二表兄溫詢。

人人都帶着蝴蝶式半張面具,看不清臉。可溫詢顯然急不可耐了,邊走邊把面具扯下,照着懷中的女人便一口啃了下去。

旁邊公子戲谑道:“詢兄如此猴急,莫非被府上那位表妹撩得難捱,仔細将小美人吓着。”

溫詢雙目紅赤,龇牙哂笑道:“是又如何?我自見了黛兒她,便日日思渴将她擁有。早晚非吃定她不可,今夜不過借着這女人預演一番罷。”

呵,那焦灼的面孔一改素日溫和,真叫人陌生。

即便這環境中催-情的作用不可小觑,姝黛也氣得咬緊牙關。她是無論如何也不和姨母府上的男兒扯上關系。

未免被溫詢發現,她連忙一步閃入了大堂。

大堂內的女子皆薄衣短紗,少見像姝黛如此規規整整的襦衫長裙,妩媚中帶着天然的嬌貴。但見那牡丹翠綠散花紗裙掠過眼前,就仿佛清風般愈發惹人注目,一時不少人的目光都聚焦了過來,好奇從哪裏闖入這般一個出水芙蓉的絕色佳人。

*

右側的雅座上,隋雲瑾臉上戴着半幅蝴蝶面罩,英挺身軀穿一襲月白祥雲紋緞袍,長發如墨用翠玉冠高束,正有一眼沒一眼地看向舞池。

旁邊男仆不時将酒杯倒滿,這酒是進來後不得不喝的,否則過于引人注目。

那日聽姝黛說起合歡與淫羊藿兩味催-情-藥劑後,隋雲瑾便随意撿了間街頭藥鋪了解過。

因此對氣味也已熟悉,雖然催動情-欲,但只要克制得住,偶爾喝上幾次卻是無妨。

萬沒想到,接連兩個多月的采花大盜案竟然跟五王爺相連。

幾日之間,這“萬花池”隋雲瑾已經來第三趟了。把衣飾容貌稍作改裝後,用上回姝黛給他的那塊少府少監玉佩進入。

萬花池的地點位于弓弩造院的地下庫房,距離在淩霄閣與五王爺所住的勝業坊之間,前後十分方便。

外人或許不曾聽聞,弓弩造院底下有前魏朝留下的存儲庫房。可慶綏侯府隋家在前朝時,乃是軍武功勳士族,隋雲瑾對此卻十分清楚。

而這弓弩造院正好是在五王爺的管轄,誰能想到五王爺淩琋竟用此來經營聲-色場所,用度之奢侈,行止之荒誕,委實叫人驚嘆!

萬華池前通淩霄閣,上通弓弩造院,後連五王爺淩琋的王府。那些京中的富奢商賈,尤其是朝中的大臣,進來皆須用刻名刻職的玉佩登記身份,出去則從造院的偏門出。

雖互相戴着面具或許認不出,但都被經營者五王爺抓着把柄。而大理寺遲遲拖延不辦案,乃是因大理寺少卿霍骧亦是五王爺的左右手。

皇上與五王爺皆非太後娘娘所生,五王爺是先帝最小的兒子,比皇上小了十來歲,僅比太子大四歲,太後素來分外偏袒。

皇帝是個孝子,因為太後娘娘的偏袒,就連這般重要的弓弩造院都能交給五王爺管理。

眼下中宮皇後抱恙,太子勢微,其餘幾名皇子沒一個吃素的。此時五王爺做出這些舉動,籠絡控制朝中大臣,可謂狼子野心。

隋雲瑾白日已從禦史臺借來幾塊玉佩,安插了手下在場內。又從刑部司傅老大人那裏,調了許多差役埋伏在弓弩造院上方,傅老大人甚至本人此刻正在萬花池的一處角落待着。

但隋雲瑾沒告訴刑部的同僚,這個場子裏包含着哪些人物,只描述成一個采花坑人的風月場所,免得刑部畏懼退縮。

萬花池每月初一、十五、二十三皆有“大場面”,據線報說五王爺今晚也會來,隋雲瑾要來他個人證物證俱在。傅老大人乃朝中剛正不阿的老臣,老人家親眼所見的,任誰想抵賴也扭不過去。

隋雲瑾正要掂起酒杯裝模作樣,忽地卻瞥見人群中一道熟悉身影略過。但見女子婀娜軟衫,盈盈袅袅,那松绾的青絲,紅唇皓齒,走過之處的一雙雙眼睛都恨不得把她生吞了。

該死,她怎的會出現在此處?

隋雲瑾立時拂袍起身,趕在一個中年男子靠近之際,驀地攥過姝黛的手腕,閃進了旁側的樓道裏。

姝黛被晃得眼暈,低低地驚呼了一聲“唔”,頃刻便聞出那抹熟悉的催-情-藥酒氣息。

以為是企圖亵渎她的孟浪子弟,惱得她用力攮起手臂:“是誰?登徒子,放開我,小心老娘毒死你!”

還挺兇蠻麽,這會兒說話不嬌嬌軟軟了?平素那般軟弱無骨莫非裝的。

“是我。再叫就一起死。”隋雲瑾好整以暇看她造作,俯視着女子皺眉抿唇的模樣,簡短幹脆低語。

熟悉的冷冽聲線拂過耳畔,姝黛兀地收起掙紮,擡頭看到了一張半覆面具的臉龐。男人今夜未穿平日的青黑深色衣袍,乃是一襲翩翩玉公子的月白錦緞,襯着他那俊逸的臉骨,愈發的清正隽雅。

即便兩鬓造假的敷了點須,但那棱角分明的薄唇,濯濯的長眸,似笑卻冷的目光,卻讓她認出來了。

姝黛莫名安心,卻又反應起來:“隋雲瑾,竟然是你……為官不正,監守自盜,貪飲情-藥,流連風月!”

竟然直呼他名字,哼,隋雲瑾哂了哂唇角,并不惱火。

只單刀直入地問:“本官來辦案的。這種場所,你既非采花女盜,如何卻進得來?”

兩人抵在牆面,勢不兩立一般的對峙着。姝黛正要回答,忽然一隊護場的家丁路過,邊走邊嚷嚷道:“聽說今日二爺抓來的那個丫頭,醒來不啃吞丸子,亂咬人,還把一整架子的瓶罐都踹翻了。今夜主子要來,仔細莫連累哥幾個被罰,快去看看。”

一邊說,一邊目光瞥向牆邊的他們兩個。

但見隐約是個美媚女子,衣縷裙裳也非場子內所供的,單薄削肩,豐盈嬌滿,分外惹人的模樣,忍不住頻繁看了幾眼。

隋雲瑾盯着姝黛,驀然不顧她抵觸,撩開袍擺将她摁在了牆面上。薄唇俯下,讓外人看去,仿佛他正在她的唇脂貪婪。

動作壓迫得姝黛脹紅了臉頰,奈何外頭護衛審視的打量還在,她便不得不與隋雲瑾貼近。

男人身上有着與生俱來的矜貴威冷,出身功勳門閥的底蘊,賦予他俨然高高在上的氣勢。直挺的鼻梁,薄唇微抿,如漆黑亮的目光鎖着姝黛,莫名流露出一縷溫柔,看得她失了失神。

周圍空氣中都是靡靡熏香,本就喝過藥酒的他,克制着洶湧的澎湃。女人淡香沁入心脾,那種眩暈的感覺比之任何時刻都要強烈。男子從未沾過紅顏的薄唇,克制地抿起,與姝黛一上一下保持着吹彈可破的距離。

都很陌生,恐怕某些東西不可控。

那幾個護場家丁,便只見一官爺迫不及待索着女人在半途求-歡的場面,唏噓道:“啧,幾步路就到了廂房,這都憋不住。回府去對着自家夫人,不知能否有這般急不可耐?”

邊說邊匆匆往暗房趕去。

四周恢複尋常,姝黛驀地推開隋雲瑾,這才輕喘着應道:“我被人打昏送進來的,還有絡雪,不知道被抓去哪兒了。莫非這裏就是采花盜的老窩?”

這女人時常嬌俗妩媚,金錢氣兒咄咄,但卻聰敏得可以,給她一點兒線索,她就能聯想整個面。

隋雲瑾一時不知該贊,還是該責怪,沉啞聲音叱道:“早就告訴過你,近日是非多,勿要徜留街市尋樂。”

誰尋樂了,他一個堂堂刑部的朝廷命官,保不好百姓的安全,還有底氣叱責她。

姝黛惱得揶揄道:“是,光天化日大白天的,兩個良家女子在鬧市被抓,錯竟然在我們。朝廷命官莫非只是用來炫這一身衣服架子?”

上下瞥了男子一眼,在掃過他的寬肩窄腰長腿後又驀地收斂,扭過側臉說:“還請大人找到絡雪,送我主仆二人出去,但願今日一事大人之後莫說出去。”

聲音莫名軟和下來,隐隐有求好之意。

隋雲瑾也不知為何出言懊惱:“尤小姐放心,耽誤不了你與那太府監衙內的親事。”

或許只因為适才那一雙雙像要生吞活剝她的目光,而本能地生出氣郁。

衣袖中的那枚珍珠耳環還在,但現下不是還她的時候,正事當前。他睨了眼女子白皙的臉頰,又道:“此案非同小可,不是現下一句兩句同你能說清。你随我去換件裝扮,一會送你出去。”

姝黛問:“那你呢?”

隋雲瑾:“本官今夜在此辦案,以此證明并非一身衣服架子。”

聽得姝黛稍瞬懊惱,她可不是存心誇他身材好的。

但也知自己此刻招搖,不宜再引惹注目,便跟着隋雲瑾繞過大堂,去了後面的仆役倉房更換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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