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發現

第二十一章發現

采花盜此案說來話長,或者說從接手弓弩造院的差事之後,五王爺淩琋就已在規劃中了。他找了江湖術士暗中煉就催-情丹,又抓來長相秀麗的良家男女,将弓弩造院的地下庫房改造成了靡魅的“萬花池”,朝中很多官員都被拿捏住了把柄。

而那催-情生欲的酒與熏香、丸子,用得久了便逐漸上了瘾頭,一日不喝幾口都覺得難捱。官員們生怕事情傳出去有損聲譽,只得暗中聽命于五王爺差遣。

此事的嚴重性,乃是暴露出了五王爺赤-果果的狼子野心。眼下皇後中宮抱恙,各皇子争權奪勢水深火熱,淩琋他做為皇帝最器重的幼弟,不僅不穩住局勢,反而趁勢生亂。這事兒就連太後都蓋不住了,否則對朝廷上下和百姓如何交代?

眼下五王爺已經□□待罪,大理石少卿霍骧與秘書監家的二公子江禹川也下獄了,幾個術士假扮出逃,尚在追捕之中。

這樁案子就連刑部自己都吓了一跳,只知道隋雲瑾去抓人,萬沒想到背後是這麽大個攤子。若是早知如此,或許刑部尚書都要仔細掂量掂量。

但現在人證物證俱在,弓弩造院和淩霄閣以及直通五王府的密道赫然揭示。再有刑部司郎中傅老大人當場佐證,刑部也就只得戰戰兢兢地把功勞扛下來。

接連兩日,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皇帝上早朝,底下的官員少了好一塊,都尚在刑部看管着。

不知是覺得在太後那邊棘手,還是皇帝有心栽培歷練東宮,好穩固太子的聲威地位。皇帝把這樁案子交出去,安排給了太子和刑部主審。

太子便做主,把錄完口供的官員們都放了回來。那些被抓走的年輕男女,則留待太醫院觀察,等待研制解藥後給予撫恤歸家。

一時邺京城中氣氛微妙,街坊巷道裏衆說紛纭,朝野官員則膽戰心驚。

本以為這種戴着面具的,大概不會被人知道,知道的也都是一塊兒去的,誰也賣不了誰。怎料到去了一次就管不住自己。如今案子破掉,一則丢人,二則無顏面對府上妻兒老少,還怕被皇上猜忌,過得不是人過的日子唉。

*

姝黛這幾天就都在溫府裏歇着。

絡雪被抓那晚,很是踹翻不少東西,被磕碰得青了骨頭,好在都在腿和背上,外人看不到。

姝黛也不會一直拘着絡雪在身邊,将來總歸要給她找個好人家。因而這些傷勢的來由她半句不提,自己弄了方子給絡雪敷着,免得留下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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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溫詢也不出門了,忽然間酒也不喝。

先前跟着上官公子出去飲酒,溫詢一時失了謹慎,竟無意間越沉越深。刑部去搜查當晚,他是被差役從床榻上撈起來的,此事想起來就讓他好生羞愧。

雖然太子讓衆人都回來了,也給大夥兒保全了臉面,沒有公開。這在一定程度上維持了朝野的安定,讓朝臣帶着忐忑謹省,從此收斂忠心。

但溫詢仍十分消沉,他原本也算是個持重之人,否則也不會在原配故去後,一直鳏居三年,然而卻一朝差點毀了清譽。

府上只當二公子未回府,是随上官公子到郊外狩獵去了。

可姝黛心知肚明,姝黛都遠遠的躲開溫詢,免得記起萬花池裏他放-浪的那一幕。

她自己則更不能讓人知道去過了,否則影響她謀劃親事。

及近四月底,端午節就快到了,案子的審訊步入正軌,氣氛變得沒剛開始那兩天緊繃。

午後的光景,姑娘們聚在湖邊做五彩絡子。姝黛悠然淡定地坐在了亭子裏,即便五小姐溫螢不待見她,那也只是耍耍嘴上痛快,卻正好可以用來當姝黛的擋箭牌。

溫螢盼望着當上皇子妃,就生怕姝黛做了她二嫂,沾了她便宜,處處提防着二哥靠近姝黛。殊不知姝黛根本沒那個興趣。

彩色絲線在女子纖盈的手指間翻轉,姝黛做得慢悠悠,三日了才做出來五枚。絡雪留在绮悅軒裏沒過來陪同,今日還要再敷完一貼藥,之後才不會留下疤痕。

幾人正有一句沒一句的,聽溫蕾吐槽着關于采花案的瑣碎,當然,其中不乏對江家二公子複雜的批判之詞。

只見大姑母麻娟領着個丫鬟走過來,笑盈盈地眯起細長眼睛,俯腰說道:“啧啧,姑娘們好生熱鬧,這般聚在一處,比喜鵲都要讨喜則個。老太太體恤,讓廚房炖了銀耳甜羹過來,一人一碗,都來嘗嘗。”

邊說邊走到姝黛身邊,從丫鬟的托盤上親自端起了一碗,送到她跟前。

溫螢斜斜地瞥了一眼,唏噓道:“唷,大姑母最近到府上來得勤,別又是鼓搗我母親打着二哥的主意。姑母自己稀罕那宅子,我可不喜歡随便叫人家二嫂嫂。莫名退了親的,誰曉得是因為什麽事兒呢。”

有耳朵的都知道這是在含沙射影姝黛。

麻娟連忙幫腔道:“一家子姐妹,快別扯那些有的沒的。問問你大伯母就知道了,那是前表姑爺不守禮數,黛兒姑娘不将就,這才主動退婚的。仔細別造謠生事,擾了自家姐妹的名聲。”

拭了拭袖子,又兜兜手,殷勤地看向姝黛:“聽說江南女子都愛吃甜食兒,這碗銀耳羹特地給表姑娘多加了糖,快吃吧。”

一旁崔瓊荷生氣起來,打從表姑娘來了後,人人都巴着,把自己當什麽了?

崔瓊荷抱怨道:“母親連自個親閨女都忽視了,有這樣偏頗的嘛,我也喜歡吃更甜的!”

被麻娟瞪了一眼:“你懂什麽,表姑娘是客,理應有待客之禮。”

好像有點反常。

姝黛看過話本雜文,記得哪裏曾說過,一個人若要當面做些比較緊張或者出離尋常的事兒,總會不自覺地小動作變多。

這位大姑母當日大喇喇殺到自己绮悅軒,被姝黛綿綿無骨地怼了回去,按理說該恨自己才是,怎的莫名如此熱情。

姝黛就慢悠悠攪着勺子,綻妍笑道:“大姑母有心了,剛好想吃點兒填填肚子呢。”

暗地悄然留了個心眼,等麻娟一走,便看向崔瓊荷道:“姑小姐那碗像是飛了只蚊子,既是你喜歡吃更甜的,就換換好了,我近日恰喜歡淡口。”

崔瓊荷這才心裏好受點,調換了過來。

果然還是甜的更好吃,把一碗都吃幹淨後,一會兒崔瓊荷開始覺得頭暈起來。叫了丫鬟扶自己,說想去休息下,走到湖邊已經腿軟得走不動路了。便幹脆讓丫鬟把自己扶去湖邊的客房,讓丫鬟去取些水來喝。

姝黛編完了絡子,準備拿去大陶氏院裏,送給兩個嫂嫂和賢兒。眼瞧着六妹溫蕾不知何時已溜出府去了,便也起身離開。

一會兒大姑母麻娟親自來收碗,看到桌上碗吃空了,不由得喜上眉梢。她端給姝黛的碗,顏色和其餘幾個姑娘略有差異,碗邊的花紋是藍色的。

啧,今日就叫你個讨債的商戶女子嘗嘗厲害。

麻娟問道:“瓊荷與表姑娘人呢?”

溫螢随口答:“一個去湖邊客房休息,一個走了。”

麻娟料想必然在客房裏,那藥方她下得猛,根本走不了幾步路就想躺。只怕現在已經褪光了衣裙,只等着讓人造作讓人疼呢。

大姑母對這個桃顏粉腮、妩媚卓絕的表姑娘真真無奈,生得是分外讨喜,偏偏不近人情,也是逼着自己不得不做出這種招數。

就讓她嫁給二郎吧,還要嫁得沒地位,須是不知廉恥地勾引了人家才上位的,今後在人前擡不起頭來,看她後悔!

麻娟心裏痛快極了,只要拖到姝黛嫁給溫詢,這宅子也就自己占着了。

去到假山後的空場上,對正在咻咻練箭的溫詢說道:“二郎在此閑着,不若幫忙給竈上帶個話,就說表姑娘在湖邊客房裏休息,口渴要河水,讓快些送過去。”

這幾日絡雪滑跤受傷,正在院中休息,姝黛身邊沒人作陪也情有可原。

溫詢自案子曝光後,也想自此收了心,好好的成個親過日子。不如就趁此機會去與黛兒表妹告明心跡,倘若她肯點頭,之後溫詢必定一心一意對她,永不變卦。

當下便擱了弓箭,拭了額上的汗,往竈房方向去了。

*

這邊廂,姝黛攥着絡子走到景弘院,才踏入院門,便聽到四姐姐溫菡在裏頭與大陶氏對話。

已經許多天沒見四姐姐了,眼下端午節臨近,各府裏正忙着,怎的這傍晚時候突然回來。

她正待要進去,卻聽溫菡帶着哭腔抱怨起來,還提到了自己的宅子。

姝黛不由住了腳步。

隔着一棵綠樹的遮擋,聽到堂廳內,溫菡啜泣着嗓子說:“都那樣擠兌我,還挑我刺兒,但凡與颢朗親近些,就要被編排,快苦悶死了。我就算了,忍忍還能過,可母親臉上無光呀,以為母親是怎麽教養出的姑娘。”

“可那能怪我嘛?本來就是新婚,郎君又正年輕氣盛,哪裏是我能管得住的?……我不管了,左右我得換個地兒住,等大姑母搬出去後,就讓我住進表妹的宅子吧。瞧瞧我,誰新嫁娘膚色這麽差的。”

堂屋裏,大陶氏板着張臉,泰然不動地端坐在錦椅上。眯眼瞧着,溫菡臉色卻分明白裏透着紅,好得不行。

心下自是清楚閨女與邬三郎那點子糾纏事,要沒那點子事兒牽着,這兩人也成不了婚。

可既然婚都結了,也只能認。

大陶氏就慢聲道:“先別說你大姑母還賴着沒動作,就算搬空出去,那宅子也得花錢修繕,更不好對你表妹開口提借住。”

溫菡把帕子一頓,轉了轉眼珠子,忽地揚起語調道:“不如幹脆母親出錢把那宅子買下來算了,這麽多年都在母親手上打理,小姨母也只是當年出個錢罷。那就按當年的價格買下,權當是母親買的,小姨母暫替您交了個錢……反正表妹總要嫁人,她也住不了,空着也是空着。”

大陶氏聽得額頭就忍不住犯緊,早知道這閨女回來準沒清閑,才剛嫁出去就把娘家算計如此。可自己從小盼望着她高嫁,這些厲害沒少大陶氏教出來的。

只得應道:“你這算盤打得精,當年買宅子的時候正逢蕭條,那時才多少錢,房價如今都翻了多少?再說,買房子的錢誰出,你拿錢出來買?還得要黛兒她肯同意。”

溫菡聽母親話中似有松動,心裏頓時得色,就說嘛,自己這冥思苦想了幾天的主意好。

噎着嘴角傲嬌:“母親給表妹她一個商女介紹親事,她哪裏好開口不同意。正因為翻了多少倍,母親現下買了才劃算。再說,當年買房子的錢便宜,這些年母親租金收得恐怕也不少,平一平就過去了,再轉手一賣出,中間差價賺多少?”

“母親若不同意把那房子借我住,那就用買賣房子的差價,勻出一點兒讓我在外先租房子,等颢郎他升了職位,住進朝廷分配的宅署去就好了。房契不也還在母親的手上嗎?怎麽做母親說了算,表妹就是個投靠咱家的,不怕哄不住。”

啧,人都說自己精明,這閨女算盤打得那是把大陶氏算得明明白白。

大陶氏蹙起眉宇:“我正預備把她說給太府監的衙內,若能成,确是好,你先別急着打算盤,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溫菡唬了一跳:“太府監那位公子,黛兒表妹她肯?”

大陶氏眼底浮了些輕佻:“商女重利,有什麽肯不肯的,我聽說黛兒這丫頭,多年來在平江府也是衣來伸手嬌矜慵養的角兒。嫁了過去吃喝用度不愁,苦不了她。”

溫菡見狀吃吃的笑起來:“确是苦不了,就看她能不能受得住了,哧哧。”

姝黛站在外面,聽得手心直發涼,倍感到震驚。還有那對話裏透出的輕蔑與諷弄之意,算計得算盤子都快撥拉散了。

她從沒想到大姨母是這麽想的,一直當成是自己最敬重的長輩。至少姝黛來京城投親,是在大姨母鼓動下抱着希望來的,萬沒想過到處都是坑。

她是嬌矜慵養,但這未嘗不是一種對付繼母、保護弟弟尤翊的方式,要麽這許多年來,葛氏能拿她毫無辦法?

……

姝黛就悄悄地退了出來,隔了半個時辰後,才若無其事地再過去。

走到半路,卻聽到了湖邊的哭罵厮打聲。

“下賤的胚子,你母女倆怕是早就算計好了糟踐我家二郎!就貪圖他長得俊朗,還是個實職的武官!說什麽為我好,算計什麽表姑娘,結果卻是為了你自個兒閨女有得嫁,呸!”卓氏憤怒的嗓音,從對面湖畔的客房外傳過來。

竟還提到了姝黛?這都扯的什麽事,迫得姝黛的腳步亦停下來,暗自掩在一處假山後。

“說什麽吶,我能想到躺在裏頭的是自家閨女嗎?我家瓊荷生得出挑,近日媒婆介紹的還有六品文官,何必貪睐二郎他個有孩子的鳏夫。在場有眼睛的都看見了,是他在欺負我家姑娘,莫冤枉人!”麻娟的大嗓門更是不甘示弱。

前幾日的同謀一下子崩散。

……

卻原來是,崔瓊荷喝的那碗羹裏被她親媽下了媚-藥,在湖邊客房裏扭擰難受,熱灼得撕扯開了衣物。麻娟以為是姝黛在裏頭哼唧,遂騙了二郎溫詢進去送水後,從外面上了鎖。

等待了一刻多鐘,估摸着差不多火候,便喊上卓氏一起去踹門。結果可想,床上卻是赤-條條的親閨女和二郎抱在一處,那聲靡姿浪,不堪入耳。

湖邊客房的光線被樹葉遮擋,溫詢先前進房時看得模糊,只見着床上女子白花花一片。幔帳遮着脖子以上的臉頰,他只以為是姝黛,就上前三下五去二,迫不及待的把她要了個幹淨。

如何能想到,會是日日在眼皮子底下的崔瓊荷?

死了的心他都有了,木愣愣地披衣站起,随便一群女人撕扯罵架。

麻娟也沒料到會這樣啊,心裏更是把姝黛恨得透透的了。果然是商女,心機手段厲害得防不勝防……

可是這樣一來,雖然失望,閨女的婚事卻好像瞬時解決了。

最氣的是二房卓氏,本來預備給大嫂臉上抹一層灰,再丢丢她娘家的臉。之後二房占了姝黛的錢財身家和便宜,那表姑娘生得美,人又聰明,二郎和賢兒喜歡,屁股又圓又翹的,将來還能繼續生養。

沒想到竟然換成了崔瓊荷!

那又窮又無能的崔家,卓氏根本就瞧不上。她兒子溫詢任職折沖府都尉,正值英氣勃發,怎麽着續弦也能找個官家的庶女,結果卻讓大姑母堪堪撿去了便宜。

沒準兒就是她麻娟存心算計的!

一時兩邊鬧吵起來,一個辯解,一個唾罵。崔瓊荷羞恥難當,撲通一聲紮進了湖裏,又手忙腳亂的讓家丁去拉了出來。

等到兩房老爺從朝中回府,老太太就讓人聚在正院裏商議。總歸這事兒已經發生了,人崔瓊荷是個黃花大姑娘,要給個交代,那就只能讓二郎娶了崔瓊荷做續弦。

卓氏氣得杵在那一句話不說,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而讓大陶氏看了個大笑話。

麻娟雖然算計落空,可好歹閨女嫁進了官家,做的是繼室正妻。解決了一樁大事,還算有所安慰。

又商量起搬家的事,本來是讓公賬出一半,老太太出一半,另外再給麻娟租一處宅子。卓氏這回是死活不肯同意了,麻娟姓的是老太太的麻,又不是溫家的溫,憑什麽再讓溫家出。

說得老太太也很窘,只好讓崔家自己湊一半,她掏一半,另外找宅子。到了底兒,是舍不得把河東的祖宅拿出來賣掉。

*

姝黛沒去湊這種熱鬧,兀自待在绮悅軒裏心有餘悸。

今天的那碗銀耳羹若是她吃了,此刻被誣蔑勾引、不得不嫁的就是自己了。

沒想到一個溫府,從上到下各個院裏都在算計自己。相比之下,溫螢的那點小雞肚腸,倒是幫她提了個大醒。

而她一向敬重的大姨母,竟然也不可靠,打着主意的盤算母親留下的宅子。

倘若姝黛靠着姨母的介紹成親,那麽房子必然牽着人情,拿不回來。

而如果不嫁,姨母又會以母親不放心為由,而扣着房契不還給她。

……那就只好找個比溫府更狠的角色,你不仁我不義,讓大陶氏自己服軟地乖乖交出來。

至于人選麽,姝黛得重新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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