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一章
正德四年起,川北義軍起義,十萬川人揭竿而起,衆至十萬,勢力擴展到陝西、湖廣等地,天下震動。朝廷诏令川、陝、湖廣、河南四省會剿,蔚王會同衡州衆鄉紳捐納軍饷五萬兩。
正德五年,劉瑾爪牙周東度在寧夏屯田,激起兵變。安化王朱寘鐇乘勢煽動将士叛亂,被劉瑾構陷罷官的楊一清起複,與監軍太監張永率兵西讨,而叛亂僅十九天,大軍未至,楊英、仇钺就已智計平叛,朱寘鐇賜死削爵,家眷锢西內。蔚王與其餘諸王一道上表朝廷效忠。
同年,太監張永帶頭揭發劉瑾罪行,明武宗朱厚照下令以“反逆”罪淩遲處死。煊赫一時、權傾朝野的劉瑾一黨煙消雲散,可奸邪卻永無休止。
波瀾起伏的五年,無多少人注意到王守仁于貴陽書院首提“知行合一”,後又往京師收徒傳揚心學,蔚王府着專人采買王守仁詩文及其門生的聽學劄記。
六年至七年,先後有江西羅光權、贛州大帽山、松潘、山西李華、四川方四起義,湖廣官軍、民夫多被征用,苛捐雜稅、民怨沸騰,已升為錦衣衛指揮使的錢寧奉诏往衡州逼捐軍饷,蔚王府再出三萬兩。
七年,武宗賜義子一百二十七人皆國姓。朱寧、朱安、朱國、朱福等原皆為中官奴卒及市井無賴,或封伯爵、或為都督、或為指揮使,“列籍綿衣、騰骧諸衛”。同年,錢寧推薦江彬入京,賜姓朱。江彬任都督佥事,整日厮混于豹房,“與武宗同起卧,寵在錢寧之上”,由此二人相争。江彬常引誘武宗微服巡幸,遠離京城,錢寧漸落下風。
大學士李東陽、吏部尚書楊一清,寧王、蔚王等皆上疏,谏武宗罷豹房視政,不可“以宗廟社稷之身,不自慎惜,使群臣所以夙夜不能安”,武宗皆不理。心灰意冷之下,李東陽致仕。
轉眼已是正德八年元月。
冗長的新年賀儀結束後,朱厚炜疲憊不堪地讓丘聚為他褪去九旒冕和九縫皮弁,方覺得能喘過一口氣,“靳長史可好些了?”
自去年錢寧奉旨往蔚王府逼捐,靳貴與其頗有龃龉,雖本人無事,但其同樣在朝為官的女婿卻被構陷入诏獄,幸得崔骥征、牟斌等斡旋,才罷官了事。可悲憤之下,靳貴仍是大病一場,經朱厚炜等人百般勸解,才心病稍愈。
朱厚炜看了看天色,“之後我還要議事,今日便不去看靳先生了,對了先前我改制好的那件夾襖,你待會給先生送去。”
“這時才知道為何殿下這些年要養那麽多只鴨鵝,”丘聚摸着身上的夾襖,不無感慨道,“雖然只加了一點鴨絨鵝絨,但似乎比棉絮暖和不少。”
朱厚炜不無遺憾道:“若這襖子全是羽絨會更暖更輕,但要制這樣一件夾襖,需十餘只禽鳥,而且這絨毛的腥味不易去除,又要曬又要用皂角泡,還得時不時拆開曬洗,太廢人力也太奢侈了,否則我定然給蔚王府上下一人一件。”
“已經極好了。”沉默寡言的巴圖魯也跟着附和道。
朱厚炜想起去年錢寧來打劫的情景,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本也不該如此拮據。但不管如何,既然搗鼓出羽絨襖這新奇玩意兒,還是得往京城送幾件,老樣子吧。”
“殿下,牟大人求見。”
牟斌一進門,頗有些遲疑,“可否請殿下屏退左右。”
朱厚炜擺了擺手,室內瞬間便只剩他二人,“此處并無旁人,牟大人有話直說。”
“先前殿下讓卑職安置胡節的寡嫂,因她娘家在炎陵,于是我便未送他們回胡家,而是送去了炎陵。上個月卑職外出公幹,恰巧路過炎陵,便去探望他們,不料卻讓卑職發現了些異常。”說罷,他便開始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算了算時間,又想到炎陵旁邊便是江西,朱厚炜已然猜到是寧王開始作妖了,但仍故作緊張,“何事如此緊急?”
牟斌神情頗為凝重,“殿下也知羅霄山山匪雲集,尤其前些年方四等造反,餘部不少都流竄入山中。卑職在炎陵的線人告訴卑職,近來山中進出頗多。”
“進出頗多?”朱厚炜蹙眉,“你說的是貨物、牲口還是人?”
“山匪有進有出,但殿下須知,自正德年間起,這山匪都是只進不出,畢竟外頭年景也不好,做山匪還能混口飯吃,出去……”
“前些日子那麽多起義,肯定不少人都偷偷跑進山中。至于出來的,難道是找到了更好的營生?”朱厚炜心中猜了個大概,暗自想着衡州離吉安如此之近,彼時剿滅寧王時,是否能幫上一點小忙。
牟斌搖頭,“不止如此,聽聞最近江西有人盤剝富戶,搶占良田,關鍵是動用私刑,厲害點的,甚至滅族再吃絕戶。近來湖廣行省的商旅都從江西繞道也便是這個原因,否則失財事小,喪命事大。”
朱厚炜猛然回頭,“誰這麽放肆?江西的府道臺各級官吏,難道就不管麽?這天下還到底是不是我大明的天下,到底還有沒有王法?”
見他動怒,牟斌忙勸解道:“殿下息怒,但殿下确實問到了點子上,正是因為這是大明的天下,正是因為有王法,他才如此恣肆妄為。”
朱厚炜定定地看他,眉宇間慢慢浮現出驚疑之色,“你的意思是,此人和我一樣,姓朱?江西的……難不成是寧王?”
牟斌沉痛地點了點頭,朱厚炜心裏知道寧王翻不出什麽風浪,自然有王守仁收拾他,可面上仍是不敢置信之狀,“不料江西竟民怨沸騰至此,所謂官逼民反,若不是寧王無道,如何會有這麽多人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去落草為寇呢。”
朱厚炜定了定神,“這是進,出又是怎麽回事?”
“聽聞好幾個山寨武藝最高強的大當家、二當家的,近來都紛紛下了山,說是撞上了一場潑天的富貴,若是敗了,殺頭不過碗大的疤,可若是勝了,封侯拜相美嬌娘都唾手可得。”
朱厚炜沉聲道:“你先莫與旁人說,明日存心殿咱們再仔細商量。”
忽而北風呼嘯而過,又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