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維恩(三十三)
第33章 維恩(三十三)
維恩端着做好的芒果華夫餅, 輕輕敲了敲書房的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裏面比以往沉默了更長時間,才傳來安塞爾溫和的聲音。
維恩打開門, 看到奧利低頭站在書桌前面, 安塞爾的羽毛筆插在墨水瓶裏, 面前擺放着一張打開的信。
兩人神情嚴肅, 氣氛凝滞, 也是維恩第一次見。維恩還以為他們兩個人待在一起的時候有說不完的趣事, 這讓他總是羨慕不已。
将托盤放在茶幾上, 維恩懂事地又想要退出去。
“等等。”
安塞爾和奧利同時開口,維恩停下腳步有些迷茫地看着他們。
奧利張張嘴,難得露出淺灰色的眼睛, 有些痛苦地皺着眉頭, 轉身向門口走去:“維維你不用走,我出去了。”
“奧利!”安塞爾想要起身, 卻因為腿上趴着的珍珠慢了一步。只能求助地看向維恩, “你聽我說。” 維恩連忙小跑幾步伸手攔住奧利:“你等一下,少爺有話要說。”
維恩的力氣很大, 又把安塞爾的話當作絕對要執行的命令, 奧利推了幾下沒有推動,轉身沖已經把貓放下來的安塞爾怒道:“你到底想我怎麽樣啊!我的問題你沒辦法解決, 我的要求你又不同意,只會說再商量, 現在又攔着不讓走?” 安塞爾被吼了, 臉上表情沒有什麽變化, 但熟悉他的人都會發現他愣了一下,眼裏湧起淡淡的傷感, 然後又斟酌着想要開口。晏姍廳
奧利發了火,也有些後悔,神色讪讪地別過頭,猛地推開沉思的維恩,想要出去。維恩條件反射地扯住他的領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摔在地上按好。
“維恩。”安塞爾及時制止了他,奧利連忙退開幾步,跑到門口,背過身,悶悶地開口:“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的,奧利……”安塞爾的語氣柔和委婉,真誠無比。
奧利沉默了,然後關上門。腳步聲漸漸遠離。
安塞爾嘆了一口氣,好像有些疲憊地坐回椅子上。維恩抱起地上同樣一臉懵的珍珠,蹲在安塞爾椅子旁,乖巧地将頭歪着靠上安塞爾放在扶手上的胳膊上。
安塞爾眉頭松開,露出溫柔的笑容,伸手摸了摸維恩微卷蓬松的頭發,然後向下輕輕揪了揪耳朵,再順着下颌線摸到脖子。 維恩怕癢似的歪頭夾住了安塞爾的手,受不了地低聲笑了起來,碧綠的眸子在照進來的陽光下好像的春水,臉頰飛紅,笑聲斷斷續續,夾雜着短促的抽音。
安塞爾起了逗弄的心思,空着的手也伸過去,摸向另一邊脖子。維恩躲閃不及,癢得骨頭都軟了,捉住安塞爾的手臂,肩膀擡起夾住手掌,一屁股跌在了柔軟的羊毛地毯上。
安塞爾被帶着從椅子上也栽了下來,雙膝着地,跪坐在維恩的腿上,長發被甩到了一邊,手還被夾在脖子和肩膀之間,手肘撐在半躺着的維恩的胸前。兩人貼得很近,稍一對視,呼吸幾乎帶了火。珍珠“喵”地一聲,從兩人之間竄了出去。
“少爺……”維恩聽到膝蓋撞到地面的悶聲,伸手想去摸一摸看看有沒有受傷,卻沒想到手一碰到修長的西褲,便拿不開了。
安塞爾紅着臉,哪怕那天晚上接吻了很多次,此刻依舊顫抖着閉上眼睛,輕輕吻上維恩的嘴唇。
一吻交換結束,兩個人已經緊緊摟在了一起,維恩能從安塞爾薄薄的襯衫外面摸到每一根骨頭漂亮的形狀。
“少爺……”維恩有些意猶未盡,剛想說什麽,卻看見安塞爾微微鼓了一下臉頰,将頭埋到他的頸間。
“安塞爾……”維恩讀懂了他的意思,滿心歡喜地笑着親了親他的肩膀,唇齒摩挲着布料纖維,輕聲喚道:“安……”
又是這個名字,安塞爾愣了一下,一種奇怪的感覺在心裏升騰。他直起身子捧過維恩的臉,認真地看向那雙綠色的眸子,再三确認裏面倒映的是自己後,自嘲地笑了。
真是的,自己怎麽變得這麽幼稚……
維恩渾然不知,也傻乎乎地跟着笑了起來。
門沒鎖,什麽也不可以做,哪怕維恩想淺嘗辄止一下,也被一句“等晚上”搪塞了。維恩賭氣想要去鎖門,被安塞爾笑着拉着在眉骨上親了好幾下才作罷。
親熱夠了,兩個人盤腿坐在地毯上,維恩才想起來問:“奧利怎麽了嗎?”
安塞爾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擋住憂愁的琥珀色眼睛:“奧利想要離開莊園。”
“為什麽?”維恩心跳了一下,壓低聲音:“是……因為我嗎?”不等回答,他就自問自答:“是吧,我搶了他的工作,可我們不一樣啊,我……”
“怎麽會是因為你?”安塞爾搖搖頭,珍珠從書桌上跳進他的懷裏,“奧利早就想出去做老師了,我攔着他也只是因為想等他找到工作有穩定住所再走。”
“那為什麽……”維恩小心翼翼地打探。這一世新交的朋友中就數奧利和他關系最好了,奧利是自來熟,見過幾次面就也管他叫維維,還經常給他分小餅幹吃。而且他也看到過好幾次,奧利背地裏為他出頭訓斥說閑話搗亂的人。現在突然聽說要走,還真有些舍不得。
“他有自己的思量吧。”安塞爾不太願意背後讨論別人,只是淺淺地嘆了一口氣:“他這些年做得很好,完全配得上他的工資,可他還是覺得是欠艾姆霍茲的。”
維恩大概懂這種感覺,當他過得幸福的時候就會覺得自己不配,他看安塞爾彎起的眉眼也會覺得是偷來的。
“走了也好,他自由了就好。我就怕他人走了,心結卻沒解開,精神被困在這裏。”安塞爾摸着珍珠的背,輕聲說道,“最近大家情緒都很差,母親這麽大動幹戈,莊園裏人人自危……母親是在和我賭氣。”
“夫人找您了?”維恩聲音在打顫。
安塞爾笑着看向維恩的眼睛,聲音輕柔又堅定,“別緊張,我的态度很明确了不是嗎?”
維恩吻了吻他的額頭,眼裏有化不開的憂傷:“別為了我和夫人鬧得不愉快。我很好養活的,只要一點點愛。”
希金斯伯爵曾開玩笑說維恩是他見過最名貴的花,嬌豔無比,卻要用金銀寶石來澆灌。當時維恩張揚地笑着問:“你知道我最好看的時候是什麽時候嗎?”希金斯說是現在,維恩搖搖頭。
十九歲,哪怕他十九歲的時候很少照過鏡子,他也知道那是他最好看的時候。十九歲的最名貴的花只需要一點點風,一點點光,一點點露水和一點點愛,就能開得很好。
“只恨我沒有更多……”安塞爾給了他一個緊緊的擁抱,帶着少年人特有的熱忱。
維恩的姐夫回信了,筆跡笨拙認真,一筆一劃,偶爾帶點塗改的痕跡。信中說姐姐因為照顧孩子無法前來,感謝維恩的挂念,自己一家近來安好,請代為向領主大人問好。
維恩認真讀完,擡頭看向安塞爾,年輕的“領主”大人臉一紅:“我還未有爵位。請不要拿我開玩笑。”
話雖如此,但艾姆霍茲作為有百來年歷史的老牌貴族,加上富有,在維恩老家的那片地區威望高得吓人,也不難怪姐夫這麽說了。
“您……想不想和我回家一趟?”維恩小心翼翼地試探。
“現在嗎?”安塞爾有些驚訝,但還是點點頭:“想,只是怕會影響你……”
“怎麽會……”上一世,維恩并沒有主動告訴家裏人,還是有些保守思想和自尊心在作祟,但是被迫出櫃之後,他發現姐姐竟然十分開明。姐姐同意的事,姐夫也不會有意見。這一世,他既然都知道安塞爾和夫人坦白了,也想表明自己的态度。而且姐姐一家是自己最後的親人,他更想獲得祝福。
“我現在去收拾一下東西。”維恩開心極了,臉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安塞爾本來覺得倉促,但看他這麽高興,便也随他去了。
維恩把小行李箱放上馬車,然後鑽進車廂,看見安塞爾穿了深色三件套,頭發盤得一絲不茍,帽子放在腿上,手杖靠在一邊,好像要去談幾十萬鎊的單子。
維恩沒忍住哈哈笑了起來,伸手想揪揪安塞爾的臉,覺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怎麽這麽可愛。安塞爾面無表情鼓起一邊臉不讓他揪,随即又低頭笑了起來,也覺得自己太幼稚。
車走了一半,安塞爾突然想起來沒有給姐姐的三個孩子帶禮物,時間匆忙來不及準備,哪怕維恩一再說不用,安塞爾還是讓車夫停在街邊,自己下車去選了。
安塞爾讓維恩在車裏等着,維恩等了一會,就坐不住了,偷偷跑下車,他辨認了一下方向,朝着轉角走去。
維恩正挨個店鋪張望,突然從巷子裏沖出一個髒兮兮的男人,他慌不擇路一下撞到維恩懷裏。
維恩愣了一下,男人的金色卷發被泥污粘成一绺一绺的,臉上髒亂一片,但還是能看清鼻尖上一點紅痣。
維恩腦海裏立刻出現一個精致優雅的法國貴族,渾身帶着脂粉的香氣,高傲地揚着下巴,出了一萬英鎊把他從皮條客手裏買下。妍陝婷
上一世他也救過一個乞丐模樣的人,那個人只會說法語,他聽不懂但還是幫他打了一架,然後用自己僅剩的錢給他買了些面包,小乞丐狼吞虎咽地吃着,漂亮的眼睛哭得紅紅的,叽裏咕嚕地跟他許諾着什麽。
維恩擦着嘴角的血跡,只想快點回莊園,要是晚了廚房的事就做不完了。嚴陝亭
記憶突然串聯起來了。他好像明白為什麽希金斯伯爵和他分手的時候,将所有的首飾珠寶都給了他,然後只身回了法國。希金斯說:“這回我不欠你的了。”維恩只當是情債,可如今看來是情債沒錯,卻不是他想的那種。
“Qu'est-ce qu'il y a ?”(你出什麽事了?)維恩緊緊架住希金斯癱軟的身體,沉聲問道,眼神警惕地盯着他奔逃出來的巷子拐角。顏姍婷
希金斯本來以為維恩是對方的同夥,害怕地顫抖起來,生怕又被打一頓,突然聽到熟悉的母語,甚至還帶點他家鄉的方言,頓時哭出了聲,一把摟住了維恩的脖子。
“Sauve-moi, il va me pogner!!”(救救我,他要抓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