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27)

口袋是幹嘛的了,別說,這種不需要成本的買賣,別說半價,就是三成的價都值。

又做成了一筆生意,牛倌收了錢,高興地哼哼了起來:“捧起了妹妹的小手啊,那是纖細綿長啊......”

一轉身就看見林長鳴的腦袋卡在牆角,一副喪氣樣地看着牛倌,牛倌吓了一哆嗦,趕緊把手裏的幾張票子塞起來。

“嘎哈呢你,腦袋卡牆縫了,吓我一跳?”

“你說,這種黑心的買賣你幹了多少票了,我說怎麽每天你回來得那麽晚,身上不是肘子味兒就是燒酒味兒,有錢了是吧。”

牛倌眼神四處瞟着,拒不承認道:“說啥呢你,我咋聽不懂呢,我有幾個錢,你還不清楚嗎,我身上一股啥味兒的,我那是吃不起聞味兒去了。”

牛倌要溜,林長鳴抓住了牛倌的衣服,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牛倌:“牛爺,您在哪兒聞的,帶帶我呗。”

“你這是咋地了,骨頭叫人給卸了還是身子骨叫你媳婦給榨幹了?”

林長鳴無力地坐在了地上,眼神無光,恍若一個遲暮之年的老人,唉聲嘆氣不停。

“說呀,咋地了?”

“牛爺,咱倆走吧,這地方我真的不想待下去了,難受。”

看林長鳴說着說着就要哭了的樣子,牛倌啧啧道:“這給你尿性的,還會擠金豆子呢?走就走,又因為啥呀?”

“不因為啥,要出事了,大仗,得死人那種,咱走吧,別夾在這兩家中間當炮灰了。”

牛倌有些聽明白了:“你是說陳子陽啊,可也是,這癟犢子要死的時候吧,還挺可憐他,可看他現在這樣作,天天整事兒,真不如死了得了,就他這麽整,兩家遲早地幹起來,那咱倆走就走吧,夜裏悄麽蔫地走?”

林長鳴搖頭:“不用,咱們又不是賊,這次就大大方方地走,六月天了,過一陣子是我奶奶的忌日,就說回家給我奶奶墳前燒點紙錢去,他們總不會不答應。”

正在林長鳴像是吊着半口氣似的給牛倌說着的時候,一個陳家的門徒到來了,見到林長鳴便喊:“姑爺,老爺讓您趕緊回去,說是有大事兒。”

Advertisement

林長鳴一愣,什麽大事?能有什麽大事?

牛倌在一旁嘎嘎地笑了:“行啊你,是不是你媳婦懷崽子了?要當爹了你。”

夥計的話還沒感覺怎麽着呢,牛倌的話倒是把林長鳴吓了一跳,他和陳子琳從沒上過床,這要是當爹了,可就真是‘驚喜’了。

跟着夥計火速趕回陳家,這件事的确是一個驚喜,但卻不是牛倌口中的那種不着調的驚喜。

時隔數月,消失了許久的林紀哲來信了。

捧着那封書信,看着上面熟悉的字體,林長鳴激動地想哭,他終于算是有了一點父母的消息了,找到一個沒人的角落打開書信,邊流淚邊看着那一行行無比親近的字體。

信中說,林紀哲與林長鳴的母親一路南下,輾轉間已經到了上海,在發覺蒼生新一派出的暗殺間諜也已經到了上海之後,林紀哲與林長鳴的母親準備繼續南下,至于是到哪裏,信中還是沒有說明,大概是擔心這封信落到蒼生新一的手裏,而暴露了藏身地點。

信中還提到,今時的北平已經不是昔日的北平,城裏到處是日本人的間諜,那裏已經回不去了,至于林長鳴,知子莫若父,林紀哲十分了解自己的這個兒子,知道他在覃思鎮待不久,遲早有一天會産生回到北平的想法,還特意囑咐陳烨要替他看好這個忤逆子,不然,林紀哲以犧牲整個大家庭的代價為林長鳴創造出來的安全環境所做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洋洋灑灑,窘窘迫迫,不過是幾十個字而已,林長鳴卻是看了一遍又一遍,從心裏他看不出父母的身體狀況如何,溫飽如何,只看到些無奈。

林紀哲是喜歡用鋼筆的,盡管那一手毛筆字也可以自成一派,可是他喜歡硬筆書法,以前在家中的時候,從洋人手中買來的鋼筆足有二三十支,而這次他寫的這封信是用的毛筆,從字體邊角的劃痕來看,還是那種最為便宜,最為林紀哲不喜歡用的硬毫毛筆。

林長鳴抱着這封信哭了,用腦袋磕着牆面,這個時候的林長鳴不光是被別人嫌棄厭惡,連他自己都十分地嫌棄厭惡自己。

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

先賢之言,告誡後人,百善孝為先,而今林長鳴連最基本的一個孝字都做不到,事君?交友?又如何能成,想想至今一事無成,也并非全無道理,實屬活該,而非天道不公。

“還回去嗎?”牛倌問道。

林長鳴掩着哭紅了的眼睛搖頭:“不走了,我死了他們老兩口也活不了......”

101誅心

最近幾天,鎮上的郎中總是來來回回地朝陸家跑,引起了暫時看起來還挺安分的陳子陽的注意。

找來一個進過陸家的郎中,打聽清楚,原來是陸家三奶奶病重,鎮上的郎中都無計可施,所能做的只是暫時保住陸家三奶奶的命,至于能不能治,還要看陸家人去太原請的神醫蕭老的手段了。

太原神醫蕭老素有妙手回春的名號,成名半生,在他手上救活過的人數以千計,只是今已年紀八十有餘,早早地摘了行醫的牌子,在家頤養天年,平常有病人登門也會給人瞧瞧病,但卻極少出門,少有人能請得動他。

包括陸家人,陸德厚親自書信一封,蕭老以年邁行不得步為由,拒絕奔波來覃思鎮行醫,不過卻是可以聽聽其他的郎中怎麽說這病情,而後為陸家三奶奶開上幾副藥,若是他開的藥都救不活這人,那就基本與他看過無異,他是人,不是神,病人的命數到了,他也無能為力。

為此,陸家一大早派人安排馬車将所有為三奶奶瞧過病的郎中都送去了太原城蕭老的府上。

蕭老僅是聽着幾位郎中的描述,便手下寫了三個方子,交給陸家來人前去抓藥,并叮囑來人一句:此人大限将至,不可強求,不過是茍活餘下的日子罷了。

得了蕭老的話,抓了蕭老開的方子,大半天過去了,還不知家中是什麽情況,一行人開始朝覃思鎮奔去。

三奶奶命懸一線,家中人都守在身邊,看着這個病了半輩子的老妪有一口氣沒一口氣地呼吸着,一家人的神經也在緊繃着。

陸傲風眼見這日頭西落,可是派出去的人遲遲沒有回來的動靜,朝院子裏的人吼道:“去給我出城看,看他們回來了沒有。”

人是一撥接着一撥地派出去,可始終是沒有接到人的消息。

直到日落西山,夜幕降臨。

派到太遠城的十餘人,回來了一個。

帶着滿身的刀傷。

當這個門徒沖進陸家的時候,陸家大院裏特別的安靜,隐隐透着某種不敢高聲的哭泣,所有門徒都在三奶奶的屋前跪着,哭着。

陸家三奶奶,去了。

這人幾乎是爬到了正跪在屋前的陸品言的面前,狠狠地磕頭在地上:“大爺,您殺了我吧,我辦事不利,我們剛出太原,不知道陳子陽怎麽知道的消息,他老早帶人等在那兒把藥和人全劫下了,把先生們扣了,兄弟們全被他殺了,我狗命一條沒被他們砍死,信兒給你帶到了,您殺了我吧。”

陸品言擡起這門徒的腦袋,他可以透過一個人的眼睛看出這人是不是在撒謊,沒錯,那雙混着血和眼淚的眼睛告訴他,這個人沒有撒謊。

抹了一把眼淚,問道:“算上你共十三個人,那十二個都死了?”

這門徒點頭,又是一個響頭磕在地上,一磕不起。

肩膀與後背上的刀傷足有半指深淺,能在這種傷勢下活着回來,已經不易,陸品言叫人扶他下去治傷,繼續跪在屋前,等着裏面的人給死去的三奶奶換好衣服,以便擡人入棺。

陸傲風跪在陸品言的身後,牙齒間咬得咯咯響,從牙齒間擠出一句話:“爹,我要帶人血洗陳家,為三奶奶報仇。”

陸傲風在地上用力地磕了三個響頭,起身便要去拼命,陸品言不怒自威道:“站住,死者為大,別驚擾了你三奶奶的魂升天,三天後,為你三奶奶出殡之後,我要覃思鎮再無陳家。”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在了陸品言的身上,這一次,陸品言真的要大開殺戒了。

與蛇頭命令道:“你多帶些人去太原,找警察局,先把那十二個兄弟的屍首找回來,每家三百大洋的安家費,這十二個兄弟的安葬費由我們陸家來出,都是為陸家賣命的後生,得讓他們走得體面點兒。”

蛇頭領了命令,氣憤而去。

陸德厚坐在輪椅上,親自在院子裏的喪鐘旁,敲響了喪鐘,整整一十八下。

喪鐘的聲響飄遍了大半個覃思鎮的街巷,正是吃晚飯的時間,聽見喪鐘的人紛紛走出家門,看向陸家的方向。

陳烨走出屋子,聽着這般熟悉的鐘聲,與他每年所敲如出一轍,不難想,是陸德全的發妻離世了。

陳烨想笑,笑陸家這麽多的老不死的終于有人死了,可又笑不出來,說到底,陸家三奶奶卧病二十餘年,兩家的恩怨與她何幹啊,想想幼時兩家關系并未僵持之時,陳烨還吃過這位陸家三奶奶蒸的糖馍馍呢。

怎麽好端端的,毫無征兆地就走了呢?

怎麽死的就不是陸德厚,陸德有,陸德全,或者任意一個姓陸的人呢?

陳烨有些黯然神傷,默默念叨了一句:“三嬸子,一路走好!”

轉頭一想,不太對,怎麽一整天都沒有見到陳子陽的人影了?還有為數不少的陳家門徒也一天沒出現了。

陳烨招呼管家問道:“子陽去哪了?”

“二爺今天一早帶了人出去,說是去太原辦事,還沒回來呢。”

陳烨哦了一聲,敲着有些酸累的後背準備回屋休息,尚不知一場血戰正醞釀在兩家人之間。

夜色漸深,夜空霧氣朦胧,已經有了入夏的征兆,好些飛蟲已經尋着亮光在院子中飛舞不休。

依稀聽得見陸家那邊的哭聲,悲怵,陰瘆,這會持續在這兩天裏,覃思鎮的人又該有兩天睡不好覺了。

陳烨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心神不安,總覺得要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也是在尋思是不是年紀大了,忘事情了,家裏還有些事沒有處理,所以心中不安,正絞盡腦汁想着的時候,管家在門外敲門了。

“老爺,醒醒,二爺回來了,你趕緊出來看看吧。”

管家的聲音很是慌張,更加劇了陳烨的心神不寧。

“子陽怎麽了?別敲了,這就來了。”

陳烨披上一件外衣走到屋外,只見消失了一天的陳子陽和三十餘陳家門徒全都回來了,地上還躺着兩個斷了氣的,活着的人身上盡是血痂。

陳烨趕忙揉了揉眼睛,定睛細看:“這,這是怎麽回事啊,幹什麽去了你們,怎麽弄成這個樣子?”

陳子陽如實說出了在太原一事,陳烨聽完,殘軀一震,猛然一個大嘴巴抽在了陳子陽的臉上。

“瘋子,混賬,你知不知道你幹了一件最蠢最蠢最蠢的事啊?就算是要報仇有你這麽個報法嗎?你這是在找死。”

陳烨氣得發抖,他萬萬沒有想到,陸家三奶奶的死居然是陳子陽一手造成的,還是出于私憤。

罵道:“你告訴我,你這樣做,是能夠殺了陸傲風還是能夠傷了陸品言啊,你不過是害死了一個沒有用的老太婆而已,反而把你自己推到了刀尖上去,陸家非得拼命不可,我怎麽就養了你這麽個混賬東西啊。”

陳烨還要一巴掌打下去,陳子陽不躲不閃,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扒開衣服,亮出身上的數不清的刀傷給陳烨看道:“義父,我等的就是這一天,我就是要和陸家拼命,整個陸家,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不怕再死一次,他們想殺我,天天都在算計着要怎麽殺我,這次我就給他們一個機會,我就是要拉上他們整個陸家為我陪葬。”

陳烨的腦袋裏就像是被灌進了一股涼水一般,清醒又迷糊,啪地一聲響,再一次将巴掌抽在陳子陽的臉上:“混賬東西,你這不是拉上陸家給你陪葬,你這是要把咱們陳家給活埋了啊,悔不該當初把你留下,就應該把你送走,現在惹出了這麽大的麻煩,可怎麽收場啊。”

陳子陽忽地跪在陳烨面前,高聲道:“義父,事情是我一個人做的,您給我五十個人,五十杆槍,先下手為強,我現在就去平了陸家,陸家人不死,過不了多久,死的就是我,就是咱們家。”

院子裏的響動驚動了全家人,林長鳴與陳子琳也過來看看情況,當看到陳子陽他們這些人渾身帶血的時候,立時精神了十分。

陳烨踢下去一腳,将幾乎要将他氣死的陳子陽踢翻在地,自己也險些一個趔趄摔倒,被管家扶住後,怒道:“你當人命是豬狗的命啊?五十個人的命說扔就扔?你當槍是想怎麽用就.......槍,對,槍。”

陳烨似是想到了什麽,與管家說道:“有勝,你趕緊去一趟守備團,去找子安,讓他帶兵回來,越多越好,就說陸家人要上門拼命了。”

報仇不該是陳子陽這樣的報法,兩家人之間的硬仗也不該是這樣的打發,陳烨與家裏人說道:“這幾天,都不要出去了,就待在家裏。”

而後與不争氣的陳子陽呵斥:“你,混賬東西,趕緊收拾東西走,連夜走,趁着陳家人還不知道你回來,趕緊滾蛋,去大同,到那裏的糧棧躲一陣子,我不叫你回來,你就是死也得給我死在那兒。”

陳子陽倔強跪好:“我不去,我哪兒都不去,這場命我拼定了。”

陳烨拿起手杖反手一杖打在陳子陽的腦袋上,楠木手杖劇烈一震,陳子陽瞪大着眼珠子趴倒在了地上,暈了過去。

陳烨命令這些擅自行動,随陳子陽一同闖下大禍的陳家門徒道:“你們把這個王八蛋給我綁起來送到大同,你們都去大同,連夜走,到了大同把這個王八蛋給我看好了,他要是敢跑回來,我就先殺了你們。”

這三十餘門徒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不敢辯駁,将陳子陽捆好帶走,趕緊回去收拾東西,準備連夜出走。

陳烨本還想觀觀天象,可是這一晚的夜空幾乎看不到星光,如人的心情一樣陰沉,大災大禍要來了,躲是躲不掉的。

102浩劫

“萬般故事,不過情傷;易水人去,明月如霜。長街長,煙花繁,你挑燈回頭看,短亭短,紅塵碾,我把蕭再嘆。陸楊氏亡故,後人一叩首!”

陸家墓園裏,在連綿不絕的悲鳴喪鼓中,陰陽先生瘦弱的身板,響亮的聲音,站在墓碑前高聲誦悼詞。

陸品言攜妻子與五弟在前,陸傲風與陸傲萱這一輩人在後,蛇頭,小武這些陸家的門徒更是在外要跪滿了整個墓園。

都在痛哭流涕中将重重的一個響頭磕在地上,頭上的孝布沾滿了地上的泥土。

“靜水流深,滄笙踏歌;三生陰晴圓缺,一朝悲歡離合。再叩首。”

墓園之外似乎出了一點小小的變故,隐約有幾句争吵聲,衆人閃着淚花的目光紛紛轉向墓園門口。

只見一個缺了半臂的人穿戴着麻衣孝布要進到墓園,卻被守在墓園門口的陸家門徒擋在外面進不來。

陸品文朝這邊跪拜的衆人高喊:“陸家子孫陸品文前來送三嬸兒最後一程。”

陸德厚朝門口的陸家門徒揮揮手,示意放他進來,陸品文在第一步踏進墓園的時候便咣地一下跪在地上,以膝前行,跪走到人群之中。

稍稍地打斷了一下葬禮的流程,無傷大雅,陰陽先生理了理氣息,誦讀道:“燈火星星,人生杳杳,歌不盡亂世;烏雲蔽月,人跡蹤絕,說不出寂寥;宿命的悲,輪回的痛,如花美眷也敵不過似水流年,似水在誰的年華,流年又是誰的天涯?三叩首!”

在近乎整齊的最後一拜之後,陸傲風擡起頭,擦了一把未幹的眼淚,從麻衣下拔出砍刀,手掌心在砍刀的鋒刃上劃過,握緊的拳頭裏順着手掌間的紋路在滴滴洇血,随後,三百陸家門徒紛紛起身,各自抽出砍刀在手心中劃破,将後輩人的血滴灑在墓園的土地中。

陸傲風對着這些熱血方剛的漢子,高聲道:“我們要叫陳子陽血債血還!給三奶奶還有死去的兄弟們報仇,踏平陳家!”

三百人的呼喊聲一片,震天響,能夠響遍整個方圓并不大的覃思鎮。

身為陸家的兩代長者,陸德厚與陸品言一言不發,默認了這次針對陳家的火并。

在一群麻衣孝布的悍士湧出墓園的時候,陸傲萱在陸傲風耳邊說的那一句‘別濫殺無辜’似乎也并沒有起到什麽作用。

覃思鎮的天是陰的,一大早起來便不見日光,陸家人的怒氣太過于旺盛了,吓得連太陽都躲了起來。

從天邊蔓延過來的一片烏雲遮蔽了半邊天,緊随在陸傲風他們這三百餘人的身後,狂卷翻湧。

這一天覃思鎮不安寧,大街上卻靜悄悄的,沿街擺攤的聽說陸家人來了,紛紛将攤子撤走,各家各戶歇門閉戶,足不外出,以免殃及,只等着陸家與陳家的這一場血戰過後再到街上來探探情況。

陳烨早已經做下準備,街道兩邊的陳家藥鋪,藥房,糧棧,在趁着陸家喪期的這三天間都被搬空了,留給陸傲風他們報複的只有一間間空房子。

浩浩蕩蕩的三百人隊伍到了陳家大藥房門前的街上,看着空蕩蕩的街道與不見一人的藥房,陸傲風大喊一聲:“砸!”

所有人立刻動手,三兩下砸開門上的鐵索,沖進去便是瘋狂打砸,砸爛了櫃臺,拆掉了樓梯,踢碎了房門,掀掉了窗戶,砍了斑駁坑窪的木柱,在只剩下牆面與屋頂沒有破壞掉的時候,一群人再度集合,朝着街道兩邊已經上了門板,歇業的陳家鋪面而去,如是遭了土匪進鎮子搶劫一般,打砸聲在幾條街道上都格外的響亮刺耳。

當!當!

街道上傳來響亮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響,正在各個鋪面裏打砸的陸家門徒紛紛循着聲音走出來,只見陸德全披散着頭發,手裏拿着一把關公大刀,眼中帶火,面去表情地朝陳家方向走去,手中的大刀三十餘斤,銅環鑲嵌着的刀柄随着腳步一步一下的杵在地上,當當作響。

陸家老太爺親自出手了結恩怨?

更加是鼓舞了誓要一舉滅掉陳家的衆多陸家門徒。

而此時,在陳家所在的街道兩面,除了一應陳家門徒在忐忑地等待着某種要命的火并,還有陳子安帶來的兩個排的大頭兵守在街道兩側。

前去打探消息的探子回來報告,陸德全親自帶着人在砸完了街上的陳家鋪面以後,朝着陳家過來了。

陳子安與陳烨氣憤難平道:“您就不該在這個時候還護着陳子陽,他殺了人,您還護着他逃了,他是嫌犯,您是什麽,您就是共犯。”

陳烨哼了一聲道:“我誰什麽,我是你爹,他是什麽,他是你兄弟。”

“您可別高看我,我沒有這種兄弟,今天這一劫要是過了,我指定親手把這個畜生抓回來,最好再親手斃了他......”。

牢騷話還沒說完,遠處街道的拐角處已經現出了陸家人的身影,陸德全在前,陸傲風在後,後面更是跟了烏泱泱的一大群人。

來勢洶洶,有若勢頭正猛的洪水猛獸,只靠他們這個小小的堤壩是攔不住的。

陳子安趕緊與達子命令道:“快,快回團部,請團長帶人過來。”

達子慌忙從另一個方向跑去,眼見事情似乎比陳烨預料要嚴重得多,陳烨朝管家喊道:“把所有人都叫上,真要是到了玩命的時候,也不能含糊。”

林長鳴與牛倌從院中出來,與陳烨一同被一層大頭兵,又被兩層陳家門徒護在中間,探頭張望着街上的情況。

牛倌的個頭比較大,看得也清楚,當看見街上來了一群穿着孝布麻衣,手拿砍刀的人後,驚訝一聲:“哎喲媽呀,戴孝來的,這是要把咱們直接整死在這兒,葬禮都省了,這麽犢子呢。”

陳烨在一旁臉都黑了,聽見牛倌的胡言亂語,林長鳴直接一胳膊肘打在牛倌的肚子上,罵道:“別胡咧咧,誰要你死了,這又不是沖着你來的。”

牛倌小聲在林長鳴耳邊叨叨:“你說那沖誰來的?那誰不是也不在這兒嗎,那最後這賬說不上算到誰腦袋上呢,一會兒指定得打起來,到時候你別虎了吧唧似的往前沖啊,打仗急眼的時候都是瘋子,那刀都擱哪兒掄哪兒,沖上去別指望我救你。”

正嘀咕間,陳家前前後後也出來了足有上百人,還有幾十杆長槍護再前面,加上陳子安帶來的兩個排的大頭兵,上百杆槍守在陳家大門前,陸傲風這一夥想沖進去實屬不易。

面對着百十杆長槍的槍口,陸傲風一行也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手中的砍刀越發握得緊了,哭紅了的眼睛像是燃着憤怒的火焰。

排在前面的十幾號大頭兵已經開始微微顫抖,雖然他們手裏有槍,可是這麽窄的街道,又只有十幾步的緩沖距離,槍只能打出一發子彈,這種情況下,拿刀的是占了優勢的,而且,他們也不敢開槍,陳子安是沒有膽量下這個命令的,軍隊向百姓開槍,這是誰也擔不起的死罪,死了人,都是覃思鎮的住戶,以後他們守備團在覃思鎮就別想立得住腳了。

眼見态勢不好,恐怕這幾十杆槍也未必能吓得住這些紅了眼的人,陳烨将林長鳴與牛倌推回到家中,叮囑林長鳴關好大門,若是外面一旦動起手來,林長鳴立刻帶着陳子琳和家中婦孺從後門跑,去到守備團避避風頭。

林長鳴與牛倌被關在了大門裏,聽着外面越來越近的衆人逼近的腳步聲,心中忐忑,牛倌慌慌一句:“咋辦啊?”

林長鳴怔怔地搖頭:“不知道,不過,陸傲風應該不是那種見人就殺的人吧?”

在說着這話的時候,林長鳴自己也已經心虛了,他對陸傲風能有多了解?

靜靜聽着外面的聲響。

陸德全手握大刀,立在一個大頭兵的槍口前,兩眼直視着黑洞洞的槍口,這士兵端着槍的手上不住地發抖,額頭間汗如雨下。

陸家一衆門徒立時擺開陣勢,分十幾排,一排二十餘人與面前的幾十杆槍正面相對。

陸傲風握住一杆幾乎頂在自己腦門上的槍,一把從那士兵的手裏将長槍奪了過來,一手握住長槍,一手握起砍刀,咔地一聲,手起刀落,砍刀齊刷刷地将長槍從中間位置砍斷,一分為二。

與此同時,陸家門徒步伐一致地向前大邁一步,以身體推動槍口後退。

陳子安真的是沒膽子下開槍的命令,口子若是一開,必定血流成河,只盼着沈團長趕緊到來。

上前與陸德全說道:“老太爺,子陽做下這種畜生不如的事,是我們陳家對不住陸家,三奶奶的死,我很抱歉,可我還是想求您,先帶着您的人回去,陳子陽的事交給我處理,我一定親手抓住他然後将他繩之以法,還給三奶奶的在天之靈一個公道,您看成嗎?”

陸德全只冷冷的一句:“血債得血償。”

陸傲風推開兩個已經快要端不住槍的大兵,直視躲在後面的陳烨喝道:“陳烨,當初我們家救你出大牢的時候,你是怎麽答應的?你說過要把陳子陽送得遠遠的,可你幹了什麽?現在陳子陽害死了我們家人,這個仇,我不光得找陳子陽報,你也走不了。”

時至今時今日,陳烨仍不想低頭,這是二十年來對陸家的恨意形成的傲骨,上前兩步說道:“你們家人的事,我只能說很抱歉,子陽做下這件事,我并不知情,出事的那天晚上,他就已經跑了,你們要報仇,好,我這把老骨頭就在這兒,想要的拿走啊。”

陳烨的話立時激怒了陸德全,陸德全披散着頭發,喘着呼呼的大氣,揚起手中大刀,朝着擋在面前的不論是士兵還是陳家門徒,豎劈下去。

擋在前面的兩個大兵眼見大刀落下,驚叫一聲,收起槍閃躲到一邊,入庫多年的大刀重露鋒芒,大刀落地之際,将地上石板轟然砸裂。

陳子安還要上來勸阻,單憑他一人之力很難控制住局面,此時唯一能做的便是拖延時間,等沈團長帶人到來,也許能免去一場火并。

陸傲風揮刀罵道:“老王八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把陳子陽藏起來了吧,你的事,今天可以暫且不論,可是如果今天你不交出陳子陽,我就血洗了你們陳家。”

“陸傲風,別激動,你聽我說,陳子陽他确實......”。

砰!

一聲槍響,近得就在身後,險得就在耳邊,驚得陳子安話說到一半便耳朵嗡鳴着縮了腦袋,連忙回頭去看,只見,在陳烨身旁的一個年輕稚嫩的門徒手裏哆哆嗦嗦地端着槍,手指還保持着那個扣動扳機的動作。

走火了!

103火并

槍口的正前方,密密當當的全都是人,而且槍口的方向幾乎與陸德全正面相對,陳子安趕緊朝陸德全看去,又是子彈出膛的一聲響,陸德全手裏的大刀摔落在了地上。

那顆子彈擦着陸德全的手臂打了過去,子彈帶走了臂膀上的一塊皮肉打進了陸德全身後一個陸家門徒的胸口。

挨了子彈的陸家門徒應聲倒地,在被蛇頭扶起時,口中狂吐了幾口熱血後,斷了氣,看子彈打進的位置,正是心口。

“陳烨,你的死期到了!”

陸傲風揮刀一連打掉面前的幾杆長槍,陸家門徒一擁而上,瞬間沖進守備團大兵的防守線,亂作一團,身後的陳家門徒舉槍要打,可是陳子安與守備團的人被夾雜其中,已經失去了開槍的先機。

以守備團的人做盾,三百餘陸家門徒在陸傲風與蛇頭的帶領下,推着已經失去抵抗氣力的守備團大兵沖進了保護陳烨的陣營中。

兩方人紛紛拔刀對砍,數百人擁擠在一條并不算寬敞的街上,身穿白衣的陸家人與身穿黑衣的陳家人,打成一片,帶着血氣的砍刀連連揮起,不停地有人倒下,瞬間被數不清的人踩踏在腳底,吶喊聲,哀嚎聲響成一片,兩面石牆被濺滿血跡,如潑墨一般。

陳烨被十幾個陳家門徒護在中間,越來越多的陳家門徒圍靠過來;陳子安扶起兩個被誤傷砍到的士兵,連連踹翻兩個砍紅了眼,連守備團都不放過的陸家門徒,卻在後背被人砍了一刀,混亂的打鬥場面裏,拔出手槍要對天鳴槍,手上在拔出手槍的一剎那,立時被一個砍倒的陳家門徒撞到地上,手臂上也被人胡亂地劃開了一道口子;混亂之中,陸傲風與蛇頭從兩個方向一路砍殺過去,不少于三十幾個陳家門徒在他們兩個的手下流血倒地。

看他們二人進攻的方向,直朝着陳烨而去,大有不殺了陳烨不罷休的氣魄。

陳子安不能眼看着陸傲風殺了陳烨,忍着背上與手臂上的刀傷疼痛,打翻幾個朝他沖過來的人,前去保護老爹。

陳烨身邊的陳家門徒逐漸散去陷入拼殺,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一個陸家門徒從人群之外高高躍起,猛虎撲獵一般朝被圍在中間的陳烨撲殺過去,居高臨下,危在旦夕,就在身邊的陳家門徒也防不住這人的時候,陳烨突然挺起手杖,手杖作棍,斜向高處打去,手杖的末端一擊而中,正打在那人的腹上,不等那人手裏的砍刀落下,被這一手杖的力道打回,摔落在滿是血跡的地上。

透過門縫看見外面的拼殺,明顯陳家人已經落了下風,逾一半人已經躺在地上,非死即傷,陸傲風還在朝着陳烨奮力打殺過去,眼見陳烨面前的人就要頂不住了,林長鳴在踹了牛倌兩腳,叫他将家中人從後門送走之後,打開大門,本想叫陳烨進來,可不成想,這時不知是被誰踹倒過來的一個陳家門徒在大門打開的一剎那直接跌撞了過來,正好砸在林長鳴的身上,險些将林長鳴一起砸倒下去。

林長鳴扶住這人,定睛一看,手上立時哆嗦了一下,沒能将這人扶住,還是将他摔在了地上,看着兩只手上這時已經沾了的血,還有地上那位素不相識的陳家門徒在捂住胸前的傷口掙紮,一只手抓住林長鳴的腳踝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朝林長鳴呼喊着:“姑爺,救我!”

林長鳴驚呼一聲,蹦跳着後退了兩步,靠在門上,手上的血黏糊糊的,地上的人血肉模糊。

待回過神來,又趕緊朝陳烨大喊:“岳父,這邊,快。”

與陳烨同時聽到呼喊的還有陸傲風,陳烨被幾個人護着朝大門靠近過來,陸傲風被幾個拼死保護陳烨的陳家門徒擋住,眼見陳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