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并不是聚賢樓裏所有的才子們,都覺得溫瑤是個奇女子。
還有一些不過是看在顧三少爺的面子上,不與她為難,心裏卻覺得聚賢樓就不是女子該來的地方。
如今來了這麽多的姑娘,那些人的怨言就更大了。
本還有人勸着,直到女孩子們的聲音越加吵雜,終于有人忍不住,借着對對子,出了一道上聯,暗諷女子愚笨見識小,還把女子比作聒噪的鴨子知了等物。
很快,聽懂了的女孩們安靜了下來,整個聚賢樓都陷入了謎一般的尴尬與沉靜之中。
也就是在這樣安靜的情況下,匣子機關被解開的聲音顯得尤為悅耳。
馬常溫一心撲在這上面,完全不顧眼下的尴尬,站起來問:“解開了?”
雅間內的所有女子也都看向了窗邊的溫七,只見溫七将機關匣子放到桌上,匣子邊的桌面上還用茶水沾濕寫了一大片意味不明的文字與圖案。
面對衆人的目光,溫七給出的回應是揮揮手,讓諸位千金小姐們給她讓出一條道來。
溫七解過的機關匣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解開機關後開啓匣子的注意事項也是爛熟于心。
比如匣子開口決不能對着人,免得飛出什麽毒針毒粉,還有最好是戴上手套來開匣子,免得匣子邊緣彈出毒針刺傷手指。
溫七出來沒帶手套,便拿起茶壺手柄上裹着的厚布,用它代替手套墊在手下,慢慢打開了匣子。
一衆姑娘們讓到了兩邊,于是溫七便把匣子開口對準了珠簾之外。
一聲輕響後,半開的匣子裏傳出了叮咚聲響。
溫七打開匣子,只見匣子內橫放着長長一條鐵片,鐵片的長邊被切割成了許多的長條,長條長度從左至右由長至短,在鐵片被切割的那一邊還放着一個帶有突起小刺的鐵圓柱。
匣子開啓的那一刻,鐵圓柱就轉動了起來,突起的小刺将鐵片上的長條彈動,發出聲響,當聲響接連不斷,就成了一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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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屏住呼吸去聽,等一曲放完又從頭開始之後,才有人遲疑着問:“這是……”
“閩川一帶的小調。”女子的聲音出現,是溫七所在雅間的一個姑娘說的。
随後又有一個身着黃杉的姑娘湊到溫七身邊,看了看匣子外面的花紋裝飾,說道:“匣子上邊畫得也是白狼母的故事。”
“白狼母的故事?”溫五忍不住問了一句。
黃杉姑娘說:“白狼母是流傳在閩川一帶的民間傳說,說的是一大戶人家遭人陷害,逃出來的下人将主人家的孩子放進木盆扔入閩川,木盆在下游擱淺,木盆裏的嬰孩也被一只白色母狼叼走了。”
“呀!”
有姑娘被吓得叫了一聲,黃杉姑娘連忙道:“白狼沒把孩子吃了,而是把孩子養大成人,所以這個故事才叫白狼母。”
白狼把撿回來的孩子當做自己的孩子,于是那個孩子也把白狼視作自己的母親。
郡王府千金膽子大,直接就問帶來匣子的馬常溫:“馬公子,這個匣子和白狼母的故事有什麽關系嗎?”
馬常溫被突然點名,差點沒反應過來,“這匣子是我家祖傳,我家祖籍便是閩川穎城,至于這其中有什麽關系……”馬常溫摸摸自己的腦袋:“我也不知道。”
衆人皆是無語。
“說起來,”最開始聽出這首曲子來歷的姑娘說了一句:“這個匣子在聚賢樓裏傳了一圈,還是溫家七姑娘給打開的呢。”
一樓有人聽出深意,哼笑一聲:“旁門左道。”
馬常溫怒了:“你說誰旁門左道呢?!”
一衆千金小姐們也不服了,當下就有個姑娘朗聲對出了剛剛的下聯,舉例了朝陽郡主與國師四弟子,說明有才無才不是性別決定的,但是覺得性別決定才德的人絕對是無才又狹隘。
女子雅間這邊一片叫好之聲。
然後男女兩邊就杠上了,從對對子到飛花令,從析字再到離合詩。
兩邊也從一開始的劍拔弩張到後來越玩越熱鬧,趕來的人也越來越多,圍在樓裏樓外看熱鬧,最後直到天黑了才散。
京城才女不少,她們中還有幾個是被當做男孩與家中兄長一塊啓的蒙,延請的西席亦是大家,無論是溫五還是溫瑤,混在這一片群星之中都顯得太過黯淡。
更別說溫瑤還穿着男裝混在別的雅間,你來我往之時找不清立場,幾乎就沒有她說話的分。
溫五稍微好一些,雖然同樣是個透明,但郡王千金毫不掩飾溫五才是第一個進這聚賢樓的女子,頓時就為溫五博得了不少官家女的好感,還有女孩和她約了下回一塊出門踏青游玩。
正真第一個踏進聚賢樓的溫瑤早就被人忘到腦後去了。
最開始解開機關匣子的溫七整個下午就坐在窗邊,就着熱鬧的聲音,閉目淺眠。
同樣身處其中卻又格格不入的君晨也就這麽隔着老遠,看着溫七看了一個下午。
夜間,各家馬車轎子載着各家的千金公子離去,出身普通的書生雅士或結伴或獨行,雖方向去處各有不同,可面上帶着的意猶未盡都是一樣的。
溫瑤因心裏不舒服,沒管溫五溫七,直接坐了顧家的馬車走了。
溫五溫七是偷偷跑出來的,臨了才想起來叫人去溫府報信,讓他們派馬車過來,等溫府的馬車到聚賢樓門口,聚賢樓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溫七拿着匣子下樓,遇上盼匣子盼了整整一個下午的馬常溫,就将匣子遞給了對方。
馬常溫笑着接過匣子,卻發現溫七并沒有松手。
“七姑娘?”
溫七盯着匣子,突然就皺起了眉頭,她手腕用力,把匣子從馬常溫手中抽了出來,然後翻轉匣子,用指腹細細摸過匣子底部。
“可是還有機關?”馬常溫立馬就猜到了溫七這麽做的原因。
溫七點點頭,她細細看過匣子底部,卻找不出有哪裏不對,可是匣子的手感确實有問題,難道是她想多了?
溫七翻轉匣子,匣子正面是三個轉盤,三個轉盤上各有三層同心圈,一層轉動另外兩個轉盤上的不同層也會轉動,只有轉對了所有轉盤才能打開匣子,匣子側面則畫着白狼母的故事,底部很幹淨,甚至沒有可疑的縫隙。
溫七把匣子湊到鼻子下,嗅了嗅。
這個味道是……
溫七擡頭,左右看了看。
“需要什麽?”突然有人問她。
溫七顧不上去看問她的人是誰,擡手一指樓內點起的燈籠。
“阿甲。”那人只喚了身邊侍衛的名字,侍衛便飛躍上了二樓,取下了天黑後聚賢樓內就挂上的燈籠。
拆下燈籠罩,溫七将匣子底部放到了燭火上。
“小妹!”
溫五吓了一跳,想要阻止,卻被馬常溫攔下:“別動!”
明明是馬家的傳家之物,看到匣子被放在火上,馬常溫卻比溫七更加興奮。
稍一灼燙,匣子底部便滴下了許多白色的液體,溫七随手抽出帕子擦幹淨了匣子底部,翻過來,只見原本平整的匣子底部已經凹下去了一片,并出現了許多圖案與好幾個按鈕。
對應星宿嗎?倒是比上面的轉盤好破解。
溫七擡頭想了想兒時被抓去記的星宿表,略加推算,便按照順序按下了那些按鈕。
咔地一聲,匣子底部被打開了。
裏面只有一個很小很小的夾層,夾層裏放着一張折疊好的白紙,紙上寫着字。
溫七看向馬常溫。
馬常溫:“快看看上面寫着什麽。”
溫七這才展開白紙,将白紙上的字一一看完。
馬常溫:“寫了什麽?”
溫七把白紙連着匣子一塊,放到了馬常溫面前。
馬常溫接過匣子與紙,細細看完了紙上的內容,最後詫異道:“白狼母的故事後續?”
溫七也很意外,這麽細細藏着的東西居然就只是一個故事的後續。
馬常溫有點回不過神來,聲音恍惚,滿含失望:“我還以為會是藏寶圖什麽的呢。”
小時候解匣子解得膩了,也被師父這般哄騙過的溫七心想:誰沒這麽白日做夢過呢。
馬常溫又說:“你可真厲害,你是怎麽發現的。”
溫七抓起一旁溫五的手,寫下兩個字。
溫五一臉迷茫地念出了溫七在她手中寫的字:“重……心?”
馬常溫瞬間就懂了:“是了,中間有夾層,若側着拿,重心的感覺必然有所不同。”
說完,馬常溫愣了幾秒,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你不會說話?”
“馬公子。”那個替溫七叫人摘了燈籠,卻始終沒什麽存在感的人再度開口,打斷馬胖子的口不擇言:“天色已晚,就讓溫七姑娘早些回去吧。”
馬常溫這才反應過來,拍了拍自己的後腦勺:“哎呦你看我,是是是,天色不早了,二位姑娘早些回去才是。那個……七姑娘,在下家中還有許多各地搜羅來的機巧物件與古籍,姑娘若是喜歡這些,我讓我家小妹給姑娘送去。”
溫七面帶微笑,朝着馬常溫行了一禮,又朝着邊上紫色華服的男子行了一禮。
這才和溫五一塊出了聚賢樓,上了溫府的馬車。
“馬公子。”君晨的視線落在溫府馬車上不曾挪開,他對身邊的馬常溫說道:“你剛剛說的那些東西,我也很感興趣,先送到我那。”
語中含笑,還透着一股子理所當然,卻比兇神惡煞的威脅更加令人心裏發毛。
對這方面神經異常粗大的馬常溫一愣:不是,我認識你嗎你就這樣橫行霸道?
愣完,餘光不經意掃過君晨身後的護衛,護衛腰間故意露出來的腰牌差點沒閃瞎了他的眼。
馬常溫,屈服:“……是。”
馬常溫應完之後還掙紮了一下:“可我答應了溫家七姑娘。”
君晨越過馬常溫,輕快的聲音與剛剛截然不同,如同得到了最想要的禮物,無比滿足的陽光少年:“我替你送過去。”
馬常溫:……好叭。
作者有話要說:
君晨:我必須在小七那裏有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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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有‘重心’這個詞?”——我替你們說了。
答:不知道,假裝有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