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王爺。”

君晨回到王府,鄒管家連忙迎上來:“是先用飯,還是… …”

“待會再說。”君晨風風火火越過鄒管家,往書房走去。

鄒管家看向阿甲,阿甲照常一張死人臉,什麽都看不出來。

君晨沖進書房,動手鋪紙研墨時便開始細細回想,等到落筆已是胸有成竹,不過片刻,溫七側身看向他的大致模樣便躍然于紙上。

君晨細細勾勒全神貫注,等放下筆來,已是月上中天。

鄒管家拿來溫熱的濕布給君晨擦了擦手,看了眼畫上栩栩如生的姑娘:“可是王爺今日在聚賢樓遇到的?”

今天發生在聚賢樓的事情比較轟動,鄒管家也聽說了。

“嗯。”君晨看着畫上溫七那雙眼睛,遺憾道:“還是畫不出□□來。”

話說到這裏,阿甲也帶着手下調查回來的消息進來了。

鄒管家将畫放到一旁晾幹,等着明天一早就叫人來把畫裱起來。

君晨扔開濕布,往椅子上一坐:“說。”

“溫府七姑娘,閨名溫素,年幼時身體病弱,便被送去了隐山附近的莊子上,昨日方才入京。”

君晨揚起笑容,眼底似有星辰:“對上了。”

阿甲低頭不語。

君晨:“想什麽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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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甲:“溫七姑娘從小住在隐山附近,知道一些國師弟子的特征,不奇怪。”

君晨一手支着頭:“你覺得她是故意假冒的?”

阿甲直言不諱:“王爺對國師弟子的好奇無人不知,且國師不喜殘缺。”

君晨好笑道:“她又不知道我是誰,擅長機關術也不是模仿就能模仿來的,而且,不是說國師無所不能嗎?你怎麽知道,她的啞疾沒有被國師治好?”

阿甲本就不擅言辭,提出的猜測被一一駁回,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君晨看阿甲杵着,不說話也不退下,好笑道:“好了,她若真是假冒,我自會小心,你也別真把我當冒冒失失的毛頭小子。”

得到自家王爺不會亂來的保證,阿甲這才退下。

可惜阿甲忘了,他們家王爺的保證,從來都只能信一半。

溫七回府後和溫五一塊,被溫老夫人責罵了一頓。

罵她們私自出府,罵她們在聚賢樓只顧自己出盡風頭不顧溫瑤,罵她們明知道家中有貴客來,阖府上下都在找溫瑤,可她們見着溫瑤卻不提醒溫瑤一句。

而因為待在聚賢樓錯過了貴客,經常獨自出府,經常在聚賢樓出風頭的溫瑤則是在一旁哄着讓老夫人別氣,還用手在背後示意溫五溫七,讓她們快些離開。

溫五和溫七都假裝看不見,跪在老夫人面前,被罵到溫二太太趕來救場,才得以脫身。

溫二太太留在了老夫人那裏,只有溫七和溫五帶着幾個丫鬟回自己的院子。

“又讓我們帶上溫瑤,又讓我們提醒溫瑤家中有貴客等她… …老夫人到底要我們怎麽做?”也許是今天經歷的事情讓溫五長了膽子,她雖然壓低了聲音,可也不再拐彎抹角地發洩自己的不滿,而是直接将矛頭指向了偏心溫七的老夫人。

溫七從煮雨手中拿了燈籠照亮前方的路,又揮揮手讓煮雨等丫鬟離她們遠點,這才繼續聽溫五跟她抱怨。

“六妹也是好笑,還給我們打手勢讓我們先走,她以為我們都是她,可以耍脾氣偷偷溜走?若是惹惱了老夫人,老夫人給我們扣個忤逆不孝不敬尊長的帽子,我們還要不要嫁人了。”

溫五念了一路,最後兩人分道揚镳,溫七的耳根才終于清靜下來。

屋裏已經打好了熱水,浴桶就放在屏風後面,飄散起白色的溫熱水氣。

溫七在昨天和家人一塊吃晚飯前就洗過一次澡,當時就表示了她不喜歡別人伺候自己沐浴,因而這回丫鬟們都自覺退了出去。

溫七的鬥篷進屋後就脫掉了,她走到屏風後面,一路邊走邊脫衣服。

屋內兩個炭盆盡職盡責地散發着熱量,倒是一點都不冷。

衣衫褪盡踏入浴桶,被舒适熱水包圍的溫七長長舒出一口氣,整個人都不想動了。

“小束,窗戶開一點,別真把我給悶死了。”溫七靠着浴桶,往後仰着脖子,開口說道。

果然窗戶被人從外面開了一條縫,金發少年夏束站在外頭靠在窗戶邊,眼睛盯着能看到窗戶縫的地方,打定主意誰敢蹲那裏監視溫七,他就過去那人弄死。

溫七憋了一天,終于能說話,且面對的是自己極其信任的夏國少年,整個人都開放了唠:“我今天在聚賢樓遇到一個人。你知道嗎,他說的話都是我想說的,只是說的方式和我不一樣。”

“師父總說我要是不好好學武就別開口說話,不然哪天就要因為這張破嘴被人給打死,我就奇了怪了,不這麽說話還能怎麽說話,但是今天那個人,他說的明明就是我想說的,可卻沒有一個人覺得他說話難聽。你說人和人的區別怎麽就這麽大呢。”

夏束靠牆聽着,不給回應。

溫七自顧自說得嗨:“哎呀,你看我這記性,你一路跟着我,我說的你肯定都知道。那我說些你不知道的,那個白狼母的後續你一定沒看到吧,我跟你說——”

“被白狼養大的那個孩子啊,最後還是殺掉了白狼… …”

亂七八糟的念叨伴随着水聲微響,溫七擦洗身體,最後起身穿衣。丫鬟進來收拾,等收拾好,溫七也借着擦拭頭發的動作用內力烘幹了長發。

遲來的食盒被送進房內,溫七支着腦袋看了一眼冷冰冰的飯菜,實在沒有食欲,就起身回了裏間。

“姑娘,姑娘多少吃一些吧。”煮雨追在身後,急得不行。

溫七回身,抓起煮雨的手,寫下兩個字:“不餓”。

“不餓,怎麽能不餓呢?姑娘你從外面回來還什麽都沒吃過呢。”煮雨不信。

溫七繼續寫道:“我在外面吃飽了回來的。”

煮雨将信将疑:“真的?要不還是再吃一點吧,我剛剛把湯放到炭盆上熱了,你就是再喝幾口湯也行啊。”

這些飯菜都是晚上做好送過來的,老夫人拉着溫七溫五一頓訓,這些菜早就涼了。

雖然溫瑤那邊也是這些,但是溫瑤有自己的小廚房,別說熱一熱,就是重新做也是可以的。溫五則是習慣了被區別對待,她院中的人也知道該怎麽應對。溫七剛剛回府,煮雨也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也就趁着溫瑤洗澡,把湯給熱了,其他還都是涼的。

溫七最後只喝了湯,煮雨問她要不要就着湯吃一點飯菜,溫七差點沒把頭搖成撥浪鼓。

漱口洗臉後,溫七爬上床蓋好被子躺下,煮雨見實在勸不動,只能叫紅箋收了桌上的飯菜,自己去煮了一壺熱水,準備守夜。

溫七這四個丫鬟,知書被老夫人影響,看不上溫七,也很少伺候溫七。總是端站在一旁,偶爾覺得溫七做的不對了,才勸說幾句。比起丫鬟,知書更像是管她規矩的嬷嬷。

煮雨是溫二太太精挑細選的,性格溫和懂得也多,溫七房裏的事都是她在做,只是越不過老夫人賜下的知書,也拿知書沒辦法。

但煮雨也不是任人欺負的軟柿子,可能明天,溫七因為冷飯冷菜餓着肚子睡覺的事情就能傳到溫二太太耳朵裏。

紅箋皎月兩個原是二等的丫鬟,懂得不多膽子也小,基本就是煮雨在帶,目前還在熟悉工作流程中。

守夜這種辛苦活也是煮雨紅箋皎月三個丫鬟輪流,知書自诩溫七白天離不開她,說什麽也不肯晚上留下來。

那就別留了。照例在夜間起身,坐在榻上倚着窗戶的溫七這樣想到。

“你六師兄他沒來。”

夏束坐在窗戶正上方的屋頂上,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溫七披着外衣,手裏正擺弄着白天買來的脂粉,聞言回了一句:“他不會再來了。”

“為什麽?”夏束奇怪道:“他不是也很想找出刺客嗎?不來跟你商讨,怎麽找出刺客?”

溫七打開桃花醉的盒子,指尖沾了一點,放在鼻子下聞了聞:“他昨晚過來,純粹是被氣瘋了要來殺我,如今他相信不是我派人刺殺師父,他只會守在師父身邊,寸步不離。”

幽幽的花香,很淡,也很好聞。

溫七聲音很輕地說了一句,有點像是幸災樂禍:“以後怕是宵夜也不會去買了,不知道師父醒來,會不會後悔。”

“後悔什麽?”夏束問。

“後悔… …這般輕易就讓自己受了傷,刺激到了他可憐的弟子們那根脆弱的神經。”

“你不脆弱。”夏束沒有忽略那個“們”字,發自內心的說了一句。

溫七直笑:“是人總會有脆弱的一面。”

說完,她把桃花醉抹在了嘴上,涼涼的,粘稠的感覺并不好受,她用帕子把剛剛塗上的口脂擦掉,低聲道:“好巧不巧,我們師兄妹幾個無法承受的事情是一樣的。”

溫七放下桃花醉,又研究起了花钿的圖樣。

前朝花钿都是用花瓣紙張或者貝殼剪成圖案貼在額頭,本朝專門研究出了一種顏料,可直接把圖案畫到額頭上,平時流汗遇水不會掉色,用專門配置的水才能洗掉。

今天白天遇到的郡王府千金額頭就畫着蓮花模樣的花钿,很好看。

溫七也在窈窕閣買了五瓶畫花钿的顏料,對,五瓶。

前朝花钿只有寥寥幾種顏色,本朝用顏料來畫,能弄出的顏色可就多多了。

溫七買了金銀紅藍紫五種顏色,因為一口氣買得多,窈窕閣還送了一本全是花钿圖樣的小冊子給她。

溫七翻了半天,最後把冊子往上頭一扔,被夏束接住。

夏束有點懵,不懂這是什麽意思。

溫七懶懶道:“突然想起來,你手穩,這本冊子要看也是你看。”

所以… …除了護衛,他還得負責給溫七畫花钿?

夏束無語了片刻,但還是翻開了小冊子,一邊看,一邊問。

“他為什麽相信你?”這事夏束憋了一天了都沒想明白,昨晚溫七的六師兄什麽都沒問,突然就說自己信了溫七,就連五師兄也因為六師兄的信任相信的溫七,太詭異了。

溫七又翻開買了一堆螺黛送來的小冊子,“這就說來話長了,我六師兄曾是整個隐山最好騙的人,幸好他只聽師父和師兄弟姐妹的話,不然能被人騙死。不過老被自己人騙也不行啊,所以師父就和他說,讓他自己學會去判斷。”

溫七翻到其中一頁停下,細細看了起來:“六師兄可聽我師父的話了,我們誰都不知道他是怎麽辦到的,最後竟是真的,能在尋常話語中準确無誤地判斷出我們所說究竟是真話,還是假話——這是連師父都做不到的,可他做到了。”

夏束:“那再讓他去問問你的師兄師姐,不就知道是誰對你師父下的手了?”

溫七搖頭:“啊,那不行,故意去問是不行的,我們試過,讓他故意來問,我們有了準備,回答的模樣與平時不同,他判斷不了,得… …出其不意,自然而然,就像昨晚一樣。诶,你看這個蛾翅眉好看不好看?”

話題轉太快,差點沒閃了夏束的小腰。

“溫素。”夏束難得叫了溫七的大名。

溫七:“怎麽了?”

夏束:“放過你的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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