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溫七雖然入京不久,但也聽說過這位九王爺對國師女弟子的好奇。

如今對方又是送東西又是夜闖,溫七不用想都知道,對方八成是确定了自己就是國師弟子。

那一聲熟稔的“小七”,喚的應該也不是溫府的七姑娘,而是國師的七弟子。

溫七站在原地沒過去,但也沒直接說明對方的身份。

說了就該行禮了。

溫七的師父與這位年紀輕輕的九王爺可不怎麽對付,雖然并無人知道其中緣由,但這并不妨礙隐山上下對這位産生一股子莫名的偏見。

溫七揣着明白裝糊塗,只是朝着對方伸出手,喚了顧謹言在聚賢樓裏對他的稱呼:“九公子,把簪子還給我。”

“這個嗎?”君晨舉起手中的銀簪子,下一瞬,人已經出現在了溫七面前。

長發揚起又落下,披在君晨身後,如同一匹上好的黑色絲綢,染上燭火微弱的橙光。

這樣的距離讓夏束如同炸了毛的貓,短刃眼看着就要揮出去了,卻被溫七一手擋下。

君晨絲毫不在意夏束的敵意,他俯身握住了溫七的另一只手。

溫熱的掌心觸上冰涼的手背,君晨手腕翻轉,便讓溫七手心朝上,将銀簪子放到了溫七手中。

若是不算重要的東西,他必是不肯歸還的,怎麽也要逗一逗溫七才好。

可從溫七剛剛的模樣就知道,這支簪子,對溫七來說很重要。

還了簪子,君晨也不打算吃虧:“你的近侍這般追着我打,不補償補償我?”

溫七收起簪子:“九公子,此處乃是溫府,我的院子我的閨房,你深夜闖入,還想要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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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晨笑出聲,像是耍賴一般:“哦,你不說我都忘了,小七你還裝啞巴呢?不給補償,總要給點封口費吧?”

溫七滿肚子火:“封口費沒有,只有封口的刀,九公子要嗎?”

君晨看着溫七,笑得溫溫柔柔:“你給的,我就要。”

溫七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麽不要臉的。

她随手拿起一盒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朝着君晨就扔過去:“賞你的。”

君晨接住那東西,發現是一盒胭脂。溫七這裏的脂粉都是窈窕閣二樓拿的,包裝自然要精致許多,嵌着銀絲不說,還鑲了幾顆寶石上去。

君晨絲毫不覺得自己被戲弄了,還笑着收起了盒子:“那就謝國師弟子賞了。”

果然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才過來的,溫七側頭問他:“還有事嗎?”

君晨:“嗯,你還沒說呢,這些東西,可還喜歡?”

溫七看了看桌上堆滿的物件書籍,也不知道是真心還是假意地“嗯”了一聲。

“那就好。”君晨走到窗邊,溫七以為他終于要走了,卻見他拿起桌上那個把溫七氣笑的九連環,給自己找了個正兒八經的理由:“其實我深夜來訪,主要是來拿這個的,這是十六的玩具,不小心混進去了。”

溫七:“嗯,我假裝信了。”

君晨一愣,随即笑出了聲:“小七,你可真有趣。”

溫七沒忍住打了個冷戰,嘴上說着:“九公子可還有別的事?”,但滿臉都寫着“趕緊滾吧!”四個大字。

“沒了,這就走。”

說着,君晨推開窗戶,戀戀不舍地出去之後還好好地把窗戶關上了。

溫七原地站了一會兒,确定人是真的走了,才低頭看向手中的簪子,簪子樣式簡單,做工也粗糙,醜得難以言喻。

她平日裏嫌棄得很,從不貼身放,也從不戴頭上,可卻是走到哪裏帶到哪裏。

直到剛剛被君晨拿了,她才有些緊張,等君晨走了,她又随手把簪子放到了妝臺上。

夏束也不知道溫七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歡簪子,只知道這支簪子溫七一直帶着,哪怕是被關進囚牢塔的前一夜,有預感自己要遭殃,她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把簪子交給夏束。

君晨的出現并沒有打斷溫七的熬夜之旅,溫七自囚牢塔出來後就養成了熬夜的習慣,也不是睡不着,不然她也不會開着窗戶用冷風把自己吹清醒。

而且她還不肯承認是自己不敢睡,總會找各種各樣的借口,來掩耳盜鈴。

昨天等到信,熬夜的借口突然沒了,只能躺回床上去睡,結果就是做了一夜的噩夢。

比一夜不睡還痛苦。

今晚熬夜的借口是——白天太吵了,打擾了她神游天外,所以她要用晚上的時間來補償自己。

理由略扯,但夏束聽了就行。

第二天的課堂上,姬欣月自顧自看着醫書,溫七趴在桌上補眠,突然感覺有什麽東西在扯自己的頭發,便擡起頭看了看。

只見一只鴿子落在桌上,啄她頭發啄得開心。

溫七伸手拂開自己被啄的發絲,抓住這只鴿子,從鴿子腳上拿下一顆拇指大小的蠟球。

她将蠟球外殼捏碎,裏面還有一個團得十分緊實的小球,她将小球丢進茶中,只見小球碰水後慢慢展開,展成了一張寫滿小字的絹布。

溫七拿出絹布,湊到炭盆旁,一邊攤平一邊問:“這不是隐山的鴿子吧?”

姬欣月頭也不擡:“永晝司來的吧,皇宮大內許是不好養隐山的鴿子。”

隐山的信鴿喜歡夜間送信,溫七用過最多的熬夜借口,就是等信。

攤平了絹布,上邊果然是莫硯的字跡。

溫七只問了除他以外其他師兄和四師姐的事情,因此開頭洋洋灑灑皆是莫硯所知道的,關于諸師兄與四師姐這兩年間遇到的事,只最後的寥寥幾句,寫了自己。

溫七将絹布上的字反複看了幾遍,最後才扔進炭盆。

因為沾了茶水,絹布不是那麽好燒。

溫七就在旁邊看着,等着燒起的黑煙冉冉升起,這才坐回到桌前,趴到桌面上接着睡。

下午,有師姐幫忙做功課的溫七依舊打算把自己的時間都貢獻給被窩,只是一個突發的意外,打斷了她的計劃。

這個意外的開端是紅箋和皎月與別的丫鬟閑聊時聽來的一個消息——

三房四公子溫竹的院子,不知道被誰給翻了個底朝天,更奇怪的是,翻出來的銀兩一分未丢,只不見了幾身衣裳。

雖沒有什麽損失,可也不能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三太太去了溫竹的院子裏,又将溫竹身邊伺候的都叫了過去,好一通審訊不說,還将幾個有嫌疑的小厮屋裏都給翻了,最後實在查不出什麽,只能将看守院子的幾個發落了一頓,也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這也太吓人了,四公子院裏的人不少啊,竟也查不出是誰。”紅箋說完還拍着胸脯,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

“行了,”煮雨點了點紅箋的額頭:“你與其怕這個,還不如快些将櫃子裏頭擦了,若是弄濕了姑娘的衣服,看我怎麽罵你。”

最近天氣潮濕得有些誇張,房梁上,櫃子裏,一片片的水漬要多誇張有多誇張。

溫七聽了之後也沒說什麽,只是讓煮雨去給她找了匹顏色暗沉的布來。

然後一個下午,溫七都在做衣服。

煮雨好奇這是做給誰的,溫七就在對方手心寫說這是在練手,想等熟練了再拿別的布料給母親做衣裳。

煮雨看溫七用的都是顏色暗沉不常用的布料,就信了,只是多少有些心疼,這匹布雖然因為顏色的關系被放置了許久,可也是花錢買的,拿來練手,怪糟蹋了。

而且… …煮雨看着溫七從剪裁布料到穿針引線,覺得這個速度,怎麽也不像是在“練手”啊。

溫七的手能擺弄得了機關,也裁剪縫制得了衣裳。細小的針在她手裏如同活了一般,在布料間上下穿梭,留下細密的針腳。

溫七一個下午全神貫注不說,夜間也爬起來接着縫制,待到差不多了,她才朝窗外喚了一聲:“進來試試。”

夏束躍進窗內,身上穿得不是以往常穿的夏國服飾,而是一件略顯寬大的男裝。

溫竹比夏束高了一個肩膀,夏束穿他的衣服能合身就怪了。

夏束昨晚的衣服被君晨割壞了袖子,其他衣服又因為天氣潮濕洗了沒幹,他又不想離開溫七太遠,可不就只能去偷府裏人的衣服了嗎。

夏束不可能委屈自己穿下人奴仆的衣服,而溫府的公子裏,也就只有溫竹的衣服他勉強能穿,其他都太大了。

夏束拿着溫七趕制的衣服,跑到屏風後面去換。

等換好出來,夏束還轉圈給溫七看了看。

“正好,不用改了。”溫七這才收起桌上的剪子針線,嘴裏還說道:“下次沒衣服直接和我說,我明天上街你跟着,給自己買幾件新衣裳。”

“你做的就很好。”夏束很喜歡自己這一身衣服,站在一邊總忍不住低頭去看身上的衣服。

溫七:“我也沒時間天天給你做啊。”

“好吧。”有新衣服作安慰,夏束也沒顯得有多遺憾。

溫七笑笑,手肘撐着窗沿,手掌支着下巴,眼底滿是困倦,眼皮也有些擡不起來,卻怎麽也不肯回床上去睡覺。

“又吹冷風。”君晨的聲音又一次出現在溫七耳畔。

夏束這次沒有直接動手,因為怕自己身上的衣服像昨晚一樣被弄壞,也因為君晨這次是在窗外,沒進來。

溫七擡頭問他:“九公子這次又是為了什麽而來?”

君晨當然不會直說自己只是想見她。

他拿出一個包袱,很大,很重。

“昨夜不小心割壞了你身邊這位小護衛的衣服,這是賠給他的。”

若這是送給溫七的,溫七直接就拒絕了,可這是送給夏束的,溫七不會自作主張,而是回頭問了問夏束:“要嗎?

夏束一臉“我才不要”的嫌棄模樣,但嘴上說的卻是:“拿來。”

君晨以為夏束不過是表面不喜歡他帶來的新衣服,只是少年心性拉不下臉,才會這樣表現。

誰知他把包袱遞進去,夏束剛接過包袱,就猛地将窗戶關上了。

镂空糊着細布的窗戶攜帶着冷風撲面而來,哐地一聲停下,距離他鼻尖不過半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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