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二天早上,好好睡了一晚的溫七臉色反倒是比平時熬夜看起來更差一些。

她跟二太太和老夫人請了安之後便去上課了。

請來教溫七的是一位女夫子。

旁人眼中的溫七在莊子上長大,便是受了些教導,也不過是識些字畫。

溫七來之前就琢磨要怎麽僞裝自己是個半文盲,免得老師對自己的學識驚為天人,以為自己是什麽一點就通的天才,那樂子就大了。

結果一見到人,溫七放下心的同時,腿也跟着軟了一下。

屏退丫鬟,溫七也朝面前這位姬姓女夫子,行了個禮:“四師姐。”

別看溫七昨晚評價這位師姐的時候張口就來,實際上溫七最怵的就是自己這位師姐。

“坐。”姬欣月開口,語調波瀾不驚。

姬欣月今年二十四歲,卻還沒嫁人,平素寡言少語,此刻也不見多話。

溫七坐到姬欣月對面,知道自己不問,師姐也不會多說,就十分熟練地挑起了話頭:“是師父讓師姐來的?”

姬欣月看了一眼溫七如今的模樣,然後才說道:“師父怕你不聽話。”

“哦。”溫七一點都不意外:“那師父呢,他怎麽樣了?”

“身體無大礙,也幸好,傷到師父的刀刃上沒塗抹什麽毒物。”

說完,兩個人都安靜下來,這樣手下留情,說不是他們中的誰,也沒人信啊。

“師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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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欣月說:“師父讓我多給你安排些功課,好讓你脫不開身去調查。也怕我不聽,讓我将你每日的功課寄送去隐山,好确認我是否有給你布置足夠多的功課。”

溫七:“… …師父可真是小心。”

姬欣月:“我認識一人,擅長模仿筆跡。”

溫七一愣,瞬間懂了姬欣月要做什麽。

果然,姬欣月說道:“我給你布置的功課,我來做,他來寫,你,找出刺殺之人。”

溫七揚起嘴角,歪了歪頭:“師姐就不怕刺殺之人是我派出去的?”

姬欣月的調理很清晰:“若是你,師父就不會怕你提前一步查出兇手了。”

溫七:“可我只做過謀士,從未查過案。師姐你知道的,像我這等人,從不把真相看在眼裏,真與假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能從中獲益。師姐為何覺得我就能找出刺客來”

姬欣月的接受能力向來強大,聽了溫七的話也不覺得荒唐,只說:“在陛下眼中,你的嫌疑最大。”

溫七:“我不懼死。”

姬欣月不知道從哪裏抽出兩根細細的銀針。

但怕被針紮

溫七立時收起了自己糊弄人專用的笑容:“找找找,我找就是了。”

姬欣月這才收回銀針:“你打算… …”

溫七:“師姐。”

“什麽?”

溫七一字一句道:“你也是疑犯之一。”

姬欣月面不改色:“我知道了,調查進程,你無須告知于我。有什麽想問的,也可以直接向我詢問。”

于是溫七便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去問姬欣月有關其他師兄的事情。

課程只在早上,結束後,溫七回了自己的院子,用了午飯。

等睡了一個午覺起來,她先是寫了長長的信寄去給幾位師兄,然後就坐在窗邊,拿出一本早上去請安時,溫五偷偷塞給她的話本。

紅箋與皎月被叫去二太太那裏拿東西,煮雨本在一邊做繡活,後來被叫去了院子裏。夏束便在這個時候落在溫七身邊,睜着一雙碧藍色的眼睛,滿是好奇地看着溫七。

給夏束分析局勢——這是溫七在夏國養成的習慣,因為夏束總能給她查漏補缺,現在沒局勢好分析了,正好遇上這麽一件倒黴事,究竟是誰刺殺國師,夏束也很好奇。

溫七拿起一塊點心,遞給夏束:“線索不夠,暫時還沒有頭緒。”

“略有嫌疑的人都沒找出來嗎?”夏束接過點心,一點點啃了。

溫七:“略有嫌疑的人沒找出來,沒有嫌疑的倒是找出了一個。”

“誰?”夏束問。

“大師兄。”溫七說:“我昨天問你,如果我要殺你,你會怎麽做,你說你會等。那如果我的手下要殺你呢?”

夏束咽下最後一口點心:“殺了。”

“那就是了。”溫七又給夏束倒了杯熱茶:“大師兄沒有刺殺師父的動機,但是他身邊的人有,若是大師兄身邊的人為了大師兄而對師父動手,師父只會直接派人清理掉他身邊的人,而不是等。”

夏束“萬一就是你大師兄自己派人去刺殺呢?”

“他為何要殺師父?”溫七反問夏束:“摘星樓權勢過大,陛下皇位無損是因為師父,反過來,摘星樓不遭忌憚也是因為師父。而且,我大師兄所在的顧家自前首輔告病還鄉後,能依舊在京中保持超凡地位,靠得全是他這個繼任國師的次子,說的勢力些,我這大師兄所能依仗的只有摘星樓,便是不為自己想想,他也該為自己身後的顧家想想。”

夏束喝了茶,胃裏暖和,也給溫七倒了一杯:“說的不勢力些呢?”

溫七被夏束的說法逗笑,接過茶杯喝了一口,回答道:“說的不勢力些,他一個呆子,不會有弑師的念頭。”

夏束發揮自己查漏補缺的本領:“也許是為了別的什麽理由。”

“有沒有別的理由,就看他們怎麽回複我的信了。”溫七頭疼:“這兩年一直在夏國,回來後又在養傷,很多事情不知道,沒準真的有變數,而這些變數,就只能靠師兄們告訴我了。”

“萬一他們不說呢?”夏束不懂,誰會把自己的把柄送到別人手上。

“他們不會說自己的,難道不會說別人的嗎?”溫七敲了敲夏束的額頭:“我問四師姐問的都是別的師兄的事,我問別的師兄,自然也會問四師姐的事。為了早些找出刺客,他們只會配合我,便是幕後之人要說假話混淆視聽,僅靠書信中的字句,多少也能判斷出些許端倪。”

溫七往後靠到牆上,嘆了一口氣:“就是這個等信的過程會有些無聊,若是信件來得再慢些,師父再被刺殺一次,四師姐怕是會拿針紮我。”

幼兒患病總和大人不同,用藥施針也是極需小心,她小時候可沒少被抱去試針。

如今看到針就想暈。

夏束看溫七一手話本一手茶,問:“這麽閑,那不就不需要你師姐替你做功課了嗎?”

溫七:“本來也替不了多久,她與我想法不同,師父定能看出來功課不是我寫的。”

夏束:“那你為什麽不提醒她”

溫七理直氣壯:“能少做一天功課是一天。”

“七姑娘!”煮雨突然跑進來。

夏束嗖地一下跳上房梁,溫七收起話本,看過去。

只見煮雨全無往日的從容淡定,氣都有些喘不勻:“浮羅公主派人送來了、送來了好多東西,都是給您的。”

浮羅公主,皇帝的十六妹… …就算天家是男女同齒序,溫七還是覺得,先皇太能生了。

這麽想着,溫七摸了摸後腦勺——上回她說這話,可是挨了師父一頓狠敲。

浮羅公主送來的,正是馬常溫送去旭王府的那些機巧物件與相關書籍。

雖然不是什麽要緊的東西,可還是驚動了府上的女眷,畢竟,那可是皇帝妹妹送來的。

一時間,溫七忙碌了起來,又是要去老夫人那回話,又是被大伯母小嬸嬸拉着說話,就連母親也來問她,是怎麽認識的浮羅公主。

溫七的回答都是一樣的,在紙上寫自己也不知道,可能和她在聚賢樓解開了工部侍郎馬大人家祖傳的機關匣子有關。

溫五也來了,為溫七能出風頭蓋過溫瑤興奮不已。

緊接着溫瑤又來了,她一臉好奇地對着浮羅公主送來的東西,說道:“想來是收集了許久才能有這麽多,看來浮羅公主是真的很喜歡奇門遁甲機關之術了。”

溫瑤身邊的丫鬟向來喜歡在主子面前搶話,本來就不開心溫七搶了溫瑤的風頭,此刻想裝不在意和大度,可還是忍不住酸一句:“那就難怪浮羅公主只是聽聞聚賢樓之事,便送了這麽多東西來,七姑娘可要好好鑽研,莫辜負了浮羅公主對七姑娘的期許。”

溫五斜了那丫鬟一眼:“這是你該說的話?”

溫瑤習慣性為自己的丫鬟出頭,回了溫五一句,頓時兩人又吵了起來。

溫七腦殼隐隐作痛,想着最好別讓她知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但溫七想不知道也難。

因為當天晚上,罪魁禍首生怕溫七只記住了浮羅公主,特地跑來邀功,順便正式的,向溫七介紹了一下自己。

冷風凜冽,溫七這回披了厚重的鬥篷才敢坐在窗邊,她面無表情地将那些個機巧物件一一解開,發現這些東西裏面還混了一個小孩子玩的九連環,差點沒被氣笑。

“喜歡嗎?”男子的詢問就像是情人間的低語,若不好聽就罷了,偏偏聲音清朗帶笑,因為壓低音量染上了些許的低啞,入耳如電流竄過,從耳根,蔓延到背脊。

那人就落在了溫七背後,一手越過溫七,撐在溫七身前的桌子邊緣,唇瓣就在溫七白嫩的耳朵邊,璀璨如星辰的眼眸微微彎起含着笑意,視線落在溫七擺弄機關的手上,眼角的淚痣為那張妖孽不似人的臉平添了一抹說不清的缱绻柔情。

下一秒,被人忽視的夏束翻入窗戶,因沒有及時察覺讓人近了溫七的身,他向來平靜的小臉上此刻滿是狠戾,連揮出的短刃都帶着滿滿的殺意。

短刃來勢兇猛,君晨側身躲過,溫七也往前傾身,可還是被短刃劃過的餘風劃斷了她後頸幾縷長發。

君晨和夏束打了起來,雖說一寸短一寸險,但比起夏束的短刃,君晨可是連個武器都沒有。

一個異邦少年,一個妖孽美人,交起手來哪怕是在燭火昏暗的室內,也是賞心悅目的,只一點… …

妖孽美人躲煩了,順手就拿起了溫七妝臺上的一枚銀簪子,當做武器擋下了夏束幾刀,铿锵聲清脆悅耳,美人唇角微勾,尖銳的簪子劃破夏束的衣袖,直朝夏束脖頸刺去。

“把簪子給我放下!”溫七一聲怒喝,美人稍一愣神,只來得及收回手,與夏束拉開距離。

“姑娘?!”今日外間守着的是煮雨,和年紀小還嗜睡的紅箋皎月不同,她立馬就被驚醒了。

夏束和君晨拉開距離後就站在了一左一右兩側,煮雨繞過屏風進來,還沒來得及看清發生了什麽,就已經被人打暈。

鬥篷落在窗邊的榻上,溫七接住被自己打暈的煮雨,将人扶到了外間的椅子上。

夏束和君晨依舊維持着剛剛的姿勢站在距離對方最遠的地方,看着對方,蓄勢待發。

直到溫七打了個噴嚏,夏束才閃到窗邊拿了剛剛從溫七身上滑落的鬥篷,去給溫七披上。

君晨也去窗邊,把窗戶合上了。

他回過身來還念了一句:“你怎麽老愛開着窗?”

君晨終究還是從自己的皇兄那邊把自己的家将要了回來,還問了對方當時的情況,知道溫七就算是大冷天,也喜歡坐在敞開的窗戶邊。

溫七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鬥篷,然後才看向君晨。

聚賢樓被顧謹言恭敬對待的九公子,來過她這的旭王府家将,今日浮羅公主送來的東西,還有剛剛那一聲“喜歡嗎”… …

對方是誰,做了什麽,簡直不言而喻。

溫七站在原地沒動,夏束就站在她身後,安安靜靜,如同一抹影子。

君晨沒等到回應也不在意,他坐到榻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活像是在自薦枕席:“不過來坐嗎?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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