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溫七很久沒有睡得這麽舒服過了。

沒有惡夢,也沒有藥物作用後的昏昏沉沉。

一覺睡醒,通體舒泰,就連耳邊響起的紅箋的聲音,也沒有印象中的那麽聒噪了。

“煮雨姐姐!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沒過多久,溫二太太紅着眼睛跑進來,絲毫不見往日的雍容淡定,撲倒床邊又是高興又是擔憂,還不停地問溫七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很快,大夫也來了。

診脈後說是沒什麽大礙,便被嬷嬷帶了出去,寫方子抓藥。

溫二太太在溫七床邊坐下,看着溫七露出的微笑,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落了下來,泣不成聲:“我苦命的兒啊… …”

溫七誤吃了藥才生病成啞巴的事情,溫二太太是知道的,所以她讨厭溫瑤。

可那時候的溫瑤不過只大了溫七幾個月,和溫七一樣是個懵懂無知的孩童,一切也都只是一個意外,所以溫二太太對溫瑤也只是厭惡,并沒有別的。

只有特意調查過這件事,還派人盯了溫瑤好幾年的溫七知道,什麽懵懂無知,騙人的罷了。

但溫二太太想起當初的飛來橫禍,又想起溫七這一場大病,只覺得老天不公,情難自禁地伏在溫七身上,痛哭了起來。

溫七輕輕拍着溫二太太的背,無聲地耐心安撫着,等到她發洩完擡起頭來,還拿手帕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

溫二太太接過溫七手上的帕子,将溫七的手往被子裏放:“快把被子蓋好,別着涼了。”

溫二太太在溫七這裏守了大半天,溫七病後初愈的身體很快就累了,沒多久,就又閉上眼睛,睡到了日落才醒。

醒後吃了點粥,到了夜間,溫七想着再睡一會兒,結果閉上眼睛沒多久,就又做了惡夢。

Advertisement

只是和之前不一樣,之前做了惡夢,溫七醒來總是動彈不得,不得不再次睡去,現在做惡夢醒來,溫七雖然難受,卻能動了。

雖然比起以前好了許多,可做惡夢的感覺還是很糟糕。

非常糟糕。

溫七從床上起來,倚靠在床頭,一個矮小的人影悄無聲息地出現,沒有掀開床帳,直接坐在了床邊。

“你睡了兩天。”坐在床邊的夏束說道。

“吓到了?”溫七問他。

“嗯。”夏束握着溫七給他的短刀:“但是我知道,你會好。”

溫七笑笑:“是啊,會好的。”

兩人都不再言語,但是他們都很習慣這樣的安靜,并不會覺得難受或者尴尬。

坐了一會兒,夏束突然啧了一聲,滿是嫌棄道:“又來了。”

音落,窗戶被人很快打開又合上,君晨進屋後沒留意,以為溫七還和之前一樣昏睡不醒,就朝着床邊走了幾步,等透過床帳發現溫七醒了,還靠在床頭,立刻就停下了腳步。

溫七:“九公子?”

又變回“九公子”,而不是“王爺”了。

君晨:“你的身體… …”

“好很多了。”溫七說。

“好了就好。”君晨站在屋內,難得有些拘束。

倒不是說他原來對溫七很放得開,而是無論對誰,他都很放得開,只是現在面對溫七,少有的不敢亂來了。

溫七感覺到君晨別扭的拘束,半玩笑道:“我居然有點不習慣了。”

君晨眼睛一亮,很有給點陽光就燦爛的天賦,朝着溫七那邊走了幾步:“那… …”

夏束一臉冷酷,拔刀出鞘。

君晨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夏束:“你別忘了這兩天是誰夜夜陪你守着小七,翻臉也沒有翻這麽快的吧?”

夏束用事實證明——有。

溫七不知道在她昏迷的時候這兩位建立了怎樣的塑料友誼,但這并不妨礙溫七因他們之間幼稚的交流而笑。

就像是無波無瀾的河水,被人打鬧着起了漣漪,增添了活力。

夏束聽溫七笑,殺氣也沒那麽足了。

君晨也愛聽溫七笑,輕柔的笑聲就像是帶着魔力,總能讓他受到影響。

君晨在窗邊溫七總坐着的地方坐下,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小聲抱怨:“你師兄可比你好多了,讓我送你回來,也不怕我把你抓去賣了。”

溫七不客氣地打擊道:“若是小束不在,他不會放心讓你送我回來的。”

君晨頓時就不言語了。

溫七想想,對方好歹是幫了忙,就想着找補一下:“你… …”

君晨像是知道溫七要說什麽,直接回了句:“我不要什麽謝禮。你要真的想謝,就把你的信任給我一點,別總氣我。”

溫七回想了一下認識君晨以來發生的事情,對方從不曾做什麽對她不好的事情,自己卻總是故意氣他,是有些不太好。

如今他要她的信任,那就,給一點吧。

“我盡量?”

溫七知道自己在這方面有多小氣,索性也不遮掩,想着就先給一點,這樣,就算哪天被自己給的這點信任反傷了,也能及時收回來。

君晨也不在意溫七那三個字後頭墜着的遲疑,直接與她說道:“莫硯近期與江湖上的人有來往。”

溫七一時沒反應過來:“… …啊?”

等反應過來了:“啊,哦,那他… …”

溫七慢慢找回狀态:“那他若是不肯收手,下個‘要死’的,多半就是我四師姐了。”

說完,溫七低下頭,有些不舒服。

知道莫硯背叛師門是一回事,真的等着莫硯這麽去做,是另一回事。

莫硯被師父帶回隐山時,好像才九歲?溫七不記得了,她那會兒也才三四歲左右,能記得住什麽?

她只記得每次她有什麽刻薄之語,師父敲了她腦袋之後,都是師兄師姐安慰的她。

大師兄會摸摸她的頭,告訴她,若實在改不了,那就幹脆什麽都不說,少說少錯。

二師兄會拍拍她的背,笑她說話爽快,還說這毛病沒什麽好改的。

三師兄會撺掇她和他一起讨厭師父。

四師姐會拿出針從側面安慰她,這世上還有比被敲腦袋更可怕的事情。

五師兄會長篇大論告訴她師長責罰都是有道理的。

六師兄… …嗯,六師兄只會陪她一塊蹲着。

可現在,五師兄要殺他們。

不僅僅是師父,而是他們,所有的人。

物是人非的感覺,并不好受。

可溫七還是想知道,若不是皇帝的意思,那到底是誰,又或者說是發生了什麽,讓他起了這個念頭?

“小七。”君晨喚了溫七一聲:“接下來,你要怎麽做?”

溫七想了想,得出的結果,居然和師父曾經給她的那封信一摸一樣:“等。”

溫七說:“我等他收手。”

既然一切都已經在掌握之中,不會有任何重要的人因此死亡,那溫七,願意給出她最大的耐心。

“混賬!”武林盟各地分舵舵主齊聚的大廳之上。

老盟主将茶杯狠狠砸在了自己兒子頭上,砸得他兒子頭破血流。

可在場卻沒一人出言勸阻。

老盟主身體健壯,即便是當初與人決鬥重傷瀕死,也早在姬欣月的調理之下恢複健康,如今他被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手都抖了,足以見他這次有多怒。

老盟主夫人是個爽快的女中豪傑,雖向來疼愛自己這個老來子,每次兒子闖禍都會替他擋上一擋,可這次她卻絲毫沒有上去阻攔自己丈夫的意思,甚至還有點要拿着藤條自己上去抽的架勢。

但最後她還是沒有真的叫人去拿藤條,而是将自己丈夫拉回椅子上,重新拿了茶杯給他倒茶,讓他緩緩氣。

等看着丈夫喝茶冷靜了,她才猛地一拍桌子,對着自己兒子怒斥道:“站着幹嘛!給我跪下!”

兇起來竟是不遜色于自己的丈夫。

少盟主就這麽撲通一聲跪下了,可他任由血從額頭流下,滿面的不甘與不解,顯然還是不服氣。

老盟主夫人差點被氣笑,居然還不服氣?!她還是頭一次知道自己兒子是這麽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因為姬欣月不肯給一個姑娘治病,他就用盟主令讓分舵把派去姬欣月身邊的人撤回,分舵的人感恩姬欣月不僅救了老盟主,還會給他們送去的傷患治療,因而不肯從命。

他就兩頭騙,對分舵說他們這邊派了人,又對他們這邊說分舵那邊派了人,弄得最後沒有一個人留在姬欣月身邊看護。

要不是突然冒出一夥人,膽大妄為地從悠然寺一路打臉打到天溟教,鬧得人盡皆知沸沸揚揚,他們還被蒙在鼓裏。

如今悠然寺主持親上他們武林盟,想詢問姬欣月的下落親自道歉,凜崖山莊退了親事閉莊不出,就連向來不管自家聲譽的天溟教都殺了一批人。

他們這才知道,那個姬欣月不肯救的姑娘,是天溟教教主的妹妹。若說是他們兒子想要娶那姑娘,那她還能說自己兒子是被感情沖昏了頭,偏偏那個姑娘還與凜崖山莊訂了親。

這就不是被沖昏了頭,這是被人當傻子耍了啊!

老盟主夫人教育兒子向來喜歡先責罰後再講道理。

一面讓他知道他做錯的事情有多錯,一面讓他知道他錯哪了。

可如今火還沒發完,她兒子居然還理直氣壯地問了她一句:“大夫救人天經地義,她見死不救,枉為醫者,我們為何還要護她?”

“因為她救了你老子的命!”老盟主一掌把桌子給拍爛了。他站起身,厲聲責問:“還是你覺得你老子的命比不過那天溟教妖女的命?若是這樣,你趁早給老子滾出去!老子就當沒你這麽個兒子!還醫者救人天經地義,你去找苗女,去找枯木老人!和他們說這話去!你怎麽不去!?不就是看姬姑娘好欺負嗎!”

“不、兒子不是… …”少盟主被親爹訓斥得無法反駁,一邊懵得不行,一邊又不忿自己這樣被罵,可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有分舵的人跑了進來,與自家舵主說了幾句話,那位一直冷眼旁觀的分舵主聽了之後,驚得呆了一下,等回過神來,便是石破天驚的一聲:“可是真的!”

衆人都看了過去。

禀報消息的下人渾身都在抖:“屬下不敢胡說,這是分舵那邊傳來的消息,句句屬實。”

“發生什麽事了?”離那位舵主近的另一位舵主問道。

那位舵主沒有回答他,而是站起身,看向老盟主。

“盟主。”他看了看老盟主,又看了看廳內或多或少都與姬欣月有過來往打過交道的其他人,聲嗓子發緊:“姬大夫她… …墜崖身亡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