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那夜君晨離開前,溫七送了他一把劍。
就是她從林珝那裏弄來的那把長劍。
原是打算轉幾手送到君晨手上的,因為莫硯的事情一直耽擱了,如今事了,又正巧他在,溫七就直接給了他。
第二天,溫七的賜字宴場面之大可以說是整個京城都絕無僅有,因來的人太多,溫府容不下,長公主早早就借了她名下的一座宅子給溫七。
往來賓客絡繹不絕,熱鬧非凡。
待到賜字宴後,便聽說溫七姑娘過于勞累,又病倒了。
一時間大家都琢磨了起來,這七姑娘體弱,可別是個福薄的。
“病了?”
君晨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有些驚訝。
賜字宴後他突然就忙了起來,腳不着地連信都沒時間寫那種,等回過神,他已經多日不曾去過溫七那,如今不知溫七是真病假病,他心中挂念,便在當晚去了溫七那裏。
溫七的院子一如往常,推開窗後能看到裏面被帳子遮擋的床。
但是不對,夏束不在!
君晨躍進屋內,大步走到床前,猛地掀開了帳子。
帳子裏空空蕩蕩,只有鋪疊整齊的被褥。
君晨想起了這幾日突然的忙碌,也想起了賜字宴前夕溫七突然的縱容。
不對,還要更早一些,從她最初堅持裝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算有了小書房,也是成天待在書房裏不出來開始,她讓人習慣她的閉門不出,從而導致如今只要裝病,哪怕十天半月不見她人,也不會有一人懷疑她已經不在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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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是她算計好的!
确實是溫七早就算計好的,溫七從長公主府回去的頭一天,便告訴了自己的母親,自己已經治好了嗓子,且是國師的弟子。
她還央求母親,替她遮掩她不在府中的事情,若是哪天事發,就騙別人,說她早早就回了莊子上養病。
溫二太太見溫七有所倚仗,且不是胡鬧,就答應了。
于是在溫府賜字宴後的第二天,一輛馬車駛出京城,先是去了隐山,後又開始,朝着西面走。
馬車外形十分低調,但內設考究,鋪了好幾層厚厚的棉被,棉被上頭又蓋了一層毛絨的獸皮,固定的矮幾上有用磁石固定位置的茶壺茶杯與果盤,矮幾旁還堆放了許多塞滿棉花的坐墊與枕頭,馬車裏還有許許多多的暗格,放着各種各樣的東西。
外頭駕馬車的是一個十二歲左右的夏國少年,金發碧眼,滿頭的辮子上扣着許多金屬扣和鈴铛,辮子被風吹起時鈴铛和金屬扣相互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們迎着溫和的暖風一路向西,期間路過城鎮都會停下吃飯補給,或是住進客棧裏,休息一夜再啓程,若是露宿野外,他們便去山林裏打獵,烤好後就着在城鎮買來的幹糧進餐。
差不多半個月後,他們終于抵達了他們的目的地——閩川穎城。
馬車就這麽駛入城內,街道喧鬧,馬車內淺寐的溫七很快就被吵醒了。
睜開眼時她正像個放浪公子哥兒一般左擁右抱着一堆柔軟的枕頭,緩過神來,她先是從枕頭裏爬起身,整理了一下被自己睡亂的衣服,然後再翻開牆上一個暗格。
只見那暗格的門裏是一面銅鏡,鏡子下頭還有需多小格子,裏頭放着梳子首飾和胭脂水粉,俨然一個小小的梳妝臺。
馬車慢悠悠走在城內的石板路上,駕車的少年拉着缰繩目不斜視,像是對城內的繁華景色絲毫不感興趣,反倒是那些個路人,見了他這般顯眼的異國人特征,免不了多瞧上幾眼。
這一瞧就瞧出事情來了。
永國的西邊有一個十分明顯的地域特征,那就是江湖人士遠遠比永國其他地方的要多。
俠以武犯禁,甚至出現過西邊某地縣丞剛正不阿,給犯事殺人的江湖人判了刑罰,結果當夜就被那江湖人士的同門找上門來,縣丞一家滿門被滅的慘事。
朝廷自然不會允許江湖人這般狂悖,多年拉鋸之後,漸漸就把西邊這裏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江湖人相互之間尋釁滋事朝廷不管,但傷及百姓官員必将依法論處。
各種條例細節會根據地域不同有所改變,但基本就是這麽一個宗旨。
夏束看起來像是江湖人嗎?
他腰後佩着一把短劍,那自然就是的了。
更別說他那張不屬于本國人的面孔,一些上頭的江湖人因此尋釁,根本就不是什麽令人意外的事情。
一碗吃了一半的豆花就這麽朝着他砸了過來。
夏束抽出帶鞘短劍直接就把豆花打開,只見那碗豆花怎麽來的又怎麽回去了,狠狠砸在了那名手賤江湖客的頭上,花樣簡單的瓷碗就這麽在那江湖客的腦袋上四分五裂。
周邊坐着喝豆花的百姓熟練而又見怪不怪地放下銅板起身退開,那賣豆花的大娘趕緊先去收了銅板,然後站在一旁,也不知道是該找江湖客要銀錢還是該找那馬車上的少年要。
江湖人損壞百姓的東西是要賠償的,這也是規矩。
索要賠償的百姓也少有因為怕就不去要賠償的,因為江湖人若是欠百姓錢,還因不給錢濫殺百姓,會被記入朝廷的犯禁錄。
那犯禁錄原先只是朝廷記錄武林人的黑名單,後來由武林盟老盟主做主表示,凡是上了朝廷犯禁錄的,也都是武林盟要捉拿的人,漸漸的,上犯禁錄成了恥辱,容易變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一些名門正派也以捕捉這些犯禁錄上的人去衙門認罪伏法為己任。
因碗中豆花淋了糖水,灑出的糖水還是不免弄髒了馬車的簾子。
夏束抿唇,看向被砸了滿頭豆花的人。
那人是一大漢,本就兇神惡煞的臉氣到漲紫後更是吓人,掄起大刀就朝夏束走來了。
他還沒開口,夏束就先說了句:“你弄髒了我的馬車。”
那大漢:“你還砸了我腦袋!”
也不顧是他先拿豆花砸的別人,明明不講道理,卻還理直氣壯。
夏束往車牆上敲了敲,冷聲道:“能殺嗎?”
車內溫七還在梳頭發,随口道:“小孩子家家哪來這麽大火氣,給個教訓就行,別弄髒了自己的衣裳。”
不好洗。
夏束聞言,拔出了短劍。
大漢聽聞車內是女人的聲音,也笑:“竟然是個娘們,好,等大爺我宰了這個小兔崽子,就進去好好疼……啊啊啊啊!!”
大漢嘴裏的髒還沒吐完,就被一聲慘叫替代。
只見大漢原先砸豆花那只手被夏束用短劍斬下,鮮血從斷肢的切口噴湧而出,疼得那大漢倒地不起。
但那大漢在此地算是地頭蛇一般的人物,狐朋狗友不少,只見原先還在看熱鬧的其他江湖人都站了起身,朝着夏束走來。
車內,溫七梳了個最簡單的發式,又将兩枚橙色的珠花簪到了頭上,她左右看看,确定珠花對齊了之後,又戴上了同款的耳環,還往手腕上套了一只白玉手镯。
馬車震了一下,像是有什麽東西砸在了馬車上。
馬車角落有固定的臉盆,裏頭的水因為馬車的震動晃了晃,但因為臉盆夠深,并沒有水灑出來,溫七拿了巾帕用水洗臉,洗好後擦粉塗脂。
帶着金粉的暗紅色在唇上抹開,帶出幾分尊貴,幾分矜嬌。
溫七上妝手殘,所以沒有給自己畫眉畫花钿,只把口脂塗上也就算完了。
等她放下口脂盒子,馬車也動了起來。
車輪子壓過石板路,車輪旁的石板上倒滿了哀哀叫喚的江湖人,夏束甩缰繩的同時,還給上前來的捕快扔了安置費。
是用來勞煩官府清潔道路,拖走那些人的費用。
看賣豆花的大娘搓着手有些不知所措,夏束還順手給她甩了幾個銀錢,算是補償被打爛的碗和桌椅。
有了這麽一出,溫七他們這輛馬車就被打上了有錢,又有來歷的标簽。
馬車在各種目光下慢悠悠地走着,最後停在了城內最大的客棧門口。
溫七又打開一個盒子,從裏面拿出了君晨送給她的貓臉面具,貓耳朵上的紫色的穗子與她一身橙色的衣着有些出入,但同樣豔麗的色彩搭在一塊還是很和諧的。
馬車簾子被夏束掀起,溫七出去後習慣性搭着夏束的小臂,下了馬車但在注視着馬車的人眼中,這一幕難免顯得有些奇妙。
雖然已經知道馬車裏是個女人,但也猜測是江湖上哪個大門派裏嚣張跋扈的小姐。
誰知道出來的竟是個穿着橙色齊胸襦裙,打扮貴氣的官家姑娘,那姑娘看着嬌嬌弱弱,像是能用她身上挂着的披帛輕松勒死。
但卻也是這麽一個嬌弱的貴姑娘,讓剛剛還肆意殺戮的傲氣少年擡起手臂,小心地扶着她下車。
客棧內的小二迎上前來,少年要了兩間上房,還要了一桌飯菜叫小二送去房間裏,誰知那官家姑娘突然說道:“就在二樓吃吧,也熱鬧。”
少年:“好。”
小二引着他們兩個上了二樓臨窗的位置。
客棧內熱鬧,但也有些奇怪,雖然是西邊的城鎮,但在大客棧內随手指一桌就是帶着兵器的江湖人士,顯然有些不同尋常。
二樓比一樓清淨許多,但也顯眼。
這樣的地方消息傳播最是速度,小二上完菜的功夫,夏束入城後打的那一架就傳到了客棧裏,因為當事人就在二樓,所以他們都是壓低了聲音讨論。
溫七借着耳力聽到了旁人竊竊私語中的夏束。
——出手狠辣的夏國少年。
然後這個狠辣的夏國少年就對溫七說:“我去買串糖葫蘆。”
窗下一個扛着草垛子的老大爺走過,草垛子上插滿了裹着糯米紙的冰糖葫蘆。
溫七笑道:“去吧,也給我帶一串。”
作者有話要說:
不出意外的話會有二更在晚上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