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九年前。
五月，溫度已逐漸偏高，走路時間稍長了些就能使人發汗。
沈府門外，站了兩隊恭敬等候的仆人丫鬟，一個梳着雙丫髻，穿着淡粉色小衣裙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跑了出來，站在門口回頭笑着喊後面的人，玉白的小臉上笑容喜人。
“娘親娘親，快點呀。”
過了一會兒，一位步伐輕緩，儀态端莊的美貌婦人在丫鬟的輕扶下走了出來，看到小姑娘這副急不可耐的模樣，略帶責怪的道：“清兒，又忘了娘親的話了？走慢些，又蹦又跳的哪像個大家小姐的樣子？摔了怎麽辦？”
婦人雖是責怪，但語氣一點也不嚴厲，所以這話顯然沒起什麽作用。小姑娘嘻嘻一笑，走到馬車前，靈活的踩着凳子往車上爬，站在一邊的中年男子生怕她摔着，走上前輕巧的将小姑娘托了上去。
“謝謝周叔。”小姑娘甜甜一笑，鑽進了車裏。
婦人無奈的搖了搖頭，對那中年男子道：“周管家，這幾日我不在府中，府裏還要多拜托你看顧了。”
“是，大夫人放心。”
柳氏點了點頭，在丫鬟知夏的攙扶下也上了馬車。馬車在一小隊人馬的護擁下緩緩開始行進。
周管家站在門口目送着馬車走遠了，才轉身回府。
馬車內空間很是寬敞，除了鋪着軟墊的座位之外，還放了一張小桌子，桌上擺着糕點茶水。
六歲的小沈未雨手裏拿着一塊糕點，咬了一口，仰頭脆生生道：“娘親，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柳氏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發，“去金山寺祈福，讓菩薩保佑清兒快樂健康的長大。”
小姑娘似懂非懂點頭，又問：“菩薩這麽靈嗎？那我也要讓菩薩保佑娘親永遠這麽漂亮。”
Advertisement
柳氏撲哧一笑，點了一下小姑娘的鼻頭，“數你嘴甜。”
金山寺位于金山的半山腰，馬車在午時過後到達了山腳，柳氏抱着沈未雨下了車，帶着仆從走路上山。
柳氏幾乎每年都會來金山寺齋戒幾天，沈未雨确是第一次來，一路上都在好奇的打量着周圍。
很快便到了金山寺大門，一進門，便有小和尚走上前來，熟門熟路的與柳氏打招呼，“貴客到了？一路辛苦了，請随我來吧。”
柳氏雙手合十行了個拜禮，然後跟着小師傅往後院走。
越往裏走，柳氏注意到今日寺裏似乎還有另一位貴客到訪，來的人比相府多了不少，此時都守在後院最中間的一間屋子外頭，看樣子來頭不小。
柳氏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到底沒有開口問。
小師傅将她們帶到了後院靠左邊的一間禪房，又命人奉上了素膳，這才離去。
用過膳，柳氏帶着沈未雨稍微休息了一會兒，等到小師傅來說方丈此時有空閑，柳氏便準備去拜訪方丈，臨走前叮囑了沈未雨不要亂跑，又讓下人好好看顧小姐，這才離去。
可沈未雨好不容易出了一趟相府，哪裏能閑得住。午後又是最易犯困的時候，外面下人打個盹兒的功夫，沈未雨便成功溜了出去。
山裏的花總是比其他地方開的晚，相府裏的桃花都謝完了，這兒卻開的正旺。
沈未雨笑着順着落滿桃花瓣的小路往裏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後山，這裏花兒更多，樹也更密，沈未雨提着裙子穿梭在其中，玩兒的不亦樂乎。
驀地，她似乎聽到了不遠處傳來了細微地抽泣聲。
沈未雨停下步子仔細聽了聽，真的有。
沈未雨不但沒害怕，反而十分好奇，放慢了步子，輕手輕腳往聲音的源頭走過去。
越走近，抽泣的聲音越清晰，繞過一個矮矮的灌木叢，沈未雨看到一個穿着白衣裳的大哥哥坐在樹下，頭抵在膝蓋上，只能看到半邊臉，但光靠這半邊臉，沈未雨就覺得這一定是個很好看的大哥哥。
可是此時卻有沉悶壓抑的哭泣聲不斷的從那隐約能看到輪廓的嘴唇裏溢出。
沈未雨看着看着，竟也覺得有些鼻酸，不自覺發出了一些聲音。
“誰？”那男孩聽到了聲音，哭聲戛然而止，迅速擡起了頭朝沈未雨那邊看去。
果然是個好看的大哥哥，沈未雨心道。
看清楚是個小女孩後，男孩似乎松了口氣，但語氣依然淩厲，“你是誰？怎麽找到這兒來的？”
雖是質問的口氣。可他現在臉上還帶着淚痕，哭過後的聲音也有些沙啞，根本讓人害怕不起來。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沈未雨便也不再躲避，小臉微皺着走到了男孩的身邊，沒有回答男孩的問題，歪頭問道：“大哥哥，你也是因為心愛的小兔子死了才躲在這裏哭的嗎？”
“什麽？”男孩似乎很不解，眉尖輕蹙。
難道不是嗎？沈未雨撓了撓頭，她只在心愛的小兔子死了的時候哭的這麽慘過，所以下意識認為這個哥哥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難道不是？或者，他養的不是兔子？
沈未雨探究的盯着他看，雖然很好奇，很想問，但是娘親告訴過她，不能問起別人的傷心事。
小男孩看她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反應過來了什麽，擡手擦掉了自己臉上的淚痕，冰冷道：“不管你是誰，馬上離開這裏，也不許告訴別人你看到了什麽，知道了嗎？”
沈未雨歪了歪頭，忽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
“哥哥，你的心情好點了嗎？娘親說，傷心的時候發洩出來就會好了，你現在心情好了嗎？”
沈未雨仔細回想着娘親和她說的話，好像的确是這樣說的。
不知怎麽的，她看着這個哥哥哭，心裏特別難受，自動忽略了他的冷言冷語，只希望這個哥哥趕緊好起來。
雖然她不敢問它為什麽傷心，但是她每次哭時，娘親都會用同一種方式安慰她，非常有用。
沈未雨想着娘親的動作，自信滿滿的朝着大哥哥走了過去。
男孩正因為這個小姑娘的話感到莫名其妙，心道莫不是個傻的？模樣生的倒是挺可愛，可惜了。
不過傻的也好，至少不會出去胡說八道了，他可不想被人知道他偷偷躲在這裏哭。
男孩正想扭過身子背對那個小姑娘，卻見那小姑娘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擡步朝他走了過來，在男孩疑惑怔愣中，将胖乎乎的小手放到了他的頭上。
男孩要說的話頓時卡在了喉嚨裏。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小姑娘将另一只手也放了上去。
頭上傳來輕微的重量，他感覺到小姑娘的雙手在他頭上來回撫摸，甚至稍微用力揉了一下。
半晌，男孩才終于反應過來，正要擡頭呵斥，卻看到小姑娘的臉猛然貼近，下一秒，溫熱的唇貼在了他的額頭。
這下，小男孩徹底傻了眼。
小姑娘擡起頭，似乎很滿意自己剛剛做的，默默在心裏數了一遍步驟。
摸摸頭，親一下，還有……送個小禮物！
沈未雨在袖中腰間摸了摸，只摸到一個小小的兔尾吊墜。
這個吊墜就是她心愛的但是已經死去的小兔子的尾巴做成的，她可喜歡了，一直帶在身邊。
沈未雨又在全身找了一遍，确定沒有其他的了，她看了看手中的吊墜，再看看眼前還傻愣着的大哥哥，仿若做了重大決定般，将毛茸茸的小吊墜放到了大哥哥的手裏。
“這個，送給你，不哭了，可以嗎？”
沈未雨滿臉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可惜回答還沒等到，倒等來了仆人焦急喊她的聲音。
“小姐？小姐……”
“糟了，肯定是他們發現了，我得回去了。”
沈未雨苦着臉道：“哥哥，我先回去了啊。”說完，想起了這哥哥之前說的話，又補了一句：“放心，我肯定不和別人說。”
直到沈未雨的身影消失在灌木叢後面，男孩才如夢初醒般眸光微動，一手攥緊了手中毛茸茸的吊墜，一手摸上了自己的額頭。
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的嘴角微微揚起了笑意。
可是，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沈未雨醒時，剛到卯時中。
許是昨夜睡前勾起了回憶，夜裏竟然夢到了往事。
沈未雨沒有睜眼，而是閉目回想了一遍夢裏的一幕幕，竟然連細節都清清楚楚。小時候的秦深真是好看，還有自己，簡直傻的可愛。
原來，她們那麽早就認識了啊。
“醒了？”
秦深的聲音忽的響在耳邊，沈未雨睜開眼，這才發現自己的眼睛很不舒服，似乎有些水腫，應該是昨晚哭多了的緣故。
想到此，沈未雨的臉瞬間紅到脖子根。
昨晚，她們已經成親了……
沈未雨深呼吸，擡頭，果然見秦深正眼帶笑意的看着她。
這麽一動，沈未雨才發覺自己正被秦深抱在懷裏，兩人的肌膚毫無阻礙的緊緊相貼。
反應過來這一點的沈未雨臉紅的滴血，一動不敢動，低着頭不好意思看他，腦子裏一片空白。
秦深輕笑一聲，“怎麽了？”
還怎麽了？明知故問。
沈未雨擡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接着感覺到了什麽，整個人都僵硬了。
“太……”沈未雨艱難發聲，想到昨晚秦深對她說的話，吶吶改口：“夫……夫君，待會兒……還得去宮裏請安呢。”
“不急，還早，黎朝官員新婚後三天不用上朝，請安遲一些無事。”
沈未雨：“……別……”
半個時辰後，早已将洗漱用品和早膳擺放好的喚秋帶着一衆丫鬟恭敬的等候在外間。
照理說她們應該進去服侍太子和太子妃穿衣才是，可是剛剛她剛開口，就就遭到了拒絕，只好紅着耳朵等在了外間。
過了一會兒，裏間傳來了動靜，太子穿戴整齊的走了出來，懷裏還抱着同樣穿戴整齊的太子妃，而且太子妃有些蔫。
衆丫鬟驚訝過後紛紛地下了頭。
沒想到，這還沒結束，接下來除了梳妝由太子妃自己坐在梳妝臺之外，洗漱用膳直到上了進宮的馬車，太子都堅持要抱着太子妃，太子妃屢次抗議皆無效。
在這個過程中只有喚秋和魏晉還算鎮定，其他的小丫鬟早都吓傻了，只顧着把頭低的越深越好。
喚秋心裏暗嘆一句：幸好她早有準備，不像這些小丫頭，一看就沒見過這種場面，不過，太子和小姐感情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