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周景離已經很久沒見到炸雞這種食物,按平常的習慣,早就聞着味兒上手了。
這會兒坐在沙發上倒是一點兒沒胃口,手裏颠着聞炎剛做的糖餅,切了些放嘴邊咬了兩口。
很甜膩。
浴室裏的水聲響了将近半個小時。
“小離你吃啊。”阿姨把炸雞推過去,周景離扯着嘴角笑了笑,準備伸手拿一個。
浴室的門吱啦一聲響,門縫裏撲出來一股熱氣兒,聞炎的腦袋被毛巾裹着,穿了條短褲背心從裏面低着頭出來。
整個人散發着熱氣兒,剛蒸完桑拿似的。
“今兒怎麽洗這麽久?”阿姨在廚房倒水,轉頭看了他一眼。
聞炎沒搭話,踩着拖鞋朝沙發那邊走,扯下腦袋上的毛巾挂在脖頸間。
他擡頭對上了周景離的眼睛,略顯尴尬的頓了頓腳步。
在阿姨從廚房出來的一瞬間又轉身挨着周景離坐了下去。
“你們倆吃啊,怎麽這麽客氣了?”阿姨一腦袋問號,端着水杯,“我去洗澡了,你倆作業寫完也早點兒睡。”
“好。”聞炎答了一聲,低頭拿了一個炸雞安安靜靜的嚼着。
客廳裏一瞬間又靜了下去,浴室裏隔了幾分鐘傳來水聲。
周景離這才轉頭看旁邊的聞炎,聞炎感受到目光,頓了幾秒後也轉頭看他,咽了嘴裏的雞肉,把手邊的炸雞給周景離遞過去,“你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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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離猶豫了兩秒,接了。
估計聞炎是想裝傻,那他也跟着裝算了,當什麽都沒發生。
電視裏又開始放狗血愛情偶像劇,周景離低頭吃帶着甜味的炸雞腿,兩個人把那一盒全部吃了光。
“我上樓了。”聞炎看着周景離,低頭收拾了桌上的餐巾紙和盒子,走了兩步到樓梯口,突然又回頭,“那個......你要不要上來。”
周景離笑笑,“我吃多了,出去轉一圈。”
聞炎看着他點了頭,“好。”
客廳裏就剩周景離一個人,他閉眼靠在沙發背上,手邊還壓着聞炎剛才睡覺的毯子,都涼透了。
手指尖在上面搓了幾下,周景離長嘆一口氣,起身朝外面走。
這會兒天也黑了,外頭除了蟬叫就是海邊的水聲。
周景離沿着街邊的路燈朝遠處的海邊走,腦子裏亂哄哄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就那麽木着腦袋走到了海邊的欄杆處。
晚上風還是大,吹的周景離額前的頭發像後揚。
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周景離已經習慣了這裏的一切,悶熱的風,帶着海水味兒的空氣,清淡沒油水的菜,無人的街道和單車,每天黏在一起的聞炎。
他吓到了聞炎,那小子反應還不算過度,看樣子還在努力消化。
周景離也沒打算真的要怎麽樣,他不屬于這裏,就待一個夏天,擺擺手就走了。
聞炎不搭理他才是對的,要是真的發生點兒什麽,才是真的麻煩。
夜晚的海邊沙灘看着神秘,周景離蹲在欄杆處的沙子邊上,用小木枝在沙子上亂畫。
畫了一個又一個圈,用手一抹,全部消失。
他就那麽在晚風裏蹲了将近半個小時。
腿要麻了。
樹枝被扔在角落,周景裏低頭看着沙子上的字。
安穩度過這個夏天。
安穩,毫無波瀾的度過這段時間才是對的。
他拍了手裏的沙子,起身的時候後背薄汗被風吹的發涼,又沿着路燈慢慢走了回去。
聞炎已經上床了。
依舊趴在床上看手機,留了半邊的位置。
聽到身後的動靜兒,他轉頭望着周景離,“你去哪裏了?”
周景離笑笑,“海邊,轉了一圈。”他轉身去了洗手池那邊洗臉,聞炎就那麽扭着頭一直看他。
“怎麽了?”周景離擦了嘴角的水珠,笑着鑽進了蚊帳裏,掀開聞炎旁邊的小被子,躺了下去。
聞炎在旁邊趴着沒動,身子朝他這邊挪了些,“我們還是朋友嗎?”
周景裏噗嗤一笑,“是啊。”
“好。”聞炎支起半邊身子把床頭的燈關了。
整個人朝被子裏鑽了進去。
兩雙手又碰在了一起,在被子裏,暖烘烘的燙人。
聞炎難得像個僵屍一樣盯着天花板不說話,周景離偏頭看了他一眼,笑着說,“我待不了多久。”
聞炎手指抽筋似的縮了一下。
周景離側了身子,背朝着聞炎那邊,“你不用擔心。”
聞炎什麽表情他沒看見,周景離心裏還是堵得難受,閉着眼強迫自己睡了過去。
那是他和聞炎睡覺的最後一個晚上。
隔天外婆就拿着蚊帳把他叫了回去。
周景離又單獨睡在了自己的那張單人床上,晚上再也沒被蚊子咬過。
聞炎還和往常一樣,偶爾端着醬菜過來給外婆,和周景離坐在餐桌上吃雞蛋餅。
放學的時候途徑飯團店,聞炎喜歡停車買鹹蛋黃的飯團。
周景離每次吃飯團都得盯着他看,就像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一樣。
小鎮沒多大,騎着單車就能從頭到尾逛一圈。
刨冰店的刨冰依舊很大,他得和聞炎一起分着吃。他吃下面的冰,聞炎吃上面膩人沾了糖水的冰。
後來外婆家對面的大爺在某一天買來了兩個西瓜,給周景離他們分了一個。
周景離拉着聞炎,騎車去遠處山腳的小溪邊,用山裏的冰水涼那熟透的西瓜。
沒有刀,周景離徒手掰,掰的滿手都是甜漬。
聞炎說他力氣小,掰個瓜那麽費勁兒,周景離說以後會把塊頭和力氣練大了。
一個夏天,也就是幾個月的時間罷了,沒多長。
那天晚上十二點,周景離給聞炎發了一條消息,叫他來家裏看電影。
聞炎那會兒都準備睡覺了,頂着滿腦袋問號,踩着拖鞋穿着背心一路小跑過來。
客廳的燈已經熄滅,外婆已經睡了。
聞炎就跟那大半夜的賊似的,整個人壓着嗓子沖周景離打手勢,讓他開院子的大門。
周景離看他那副樣子差點兒笑暈過去,過去小聲開了大門,拉着聞炎進了卧室。
“看什麽?”聞炎直接上了周景離的床,躺在了他的枕頭上。
周景離用膝蓋頂頂他,“往裏面。”
聞炎蟲子一般,挪了些位置。
周景離拿了手機出來,聞炎腦袋靠在他肩膀上,往手機上湊着看看。
“什麽啊?”聞炎瞪圓眼睛趴着看,周景離突然把視頻點開。
一張鬼臉猛地竄出來。
聞炎被吓得一哆嗦,一腦袋磕在了周景離肩膀上。
那人笑的後仰。
“有病。”聞炎擡腳踹了他。
“不鬧了。”周景離把笑收回去,反手将枕頭挪好,兩個人靠在一個小枕頭上盯着手機裏的電影看。
“你拉我過來陪你看鬼片啊?”聞炎偏頭看他。
兩個人鼻尖都快頂上了。
周景離笑着,“不然你想看什麽?”
聞炎撇撇嘴不說話。
“怎麽,鬼片不夠刺激,你還想來點兒別的?”周景離壞笑的看着他。
他就是像逗一逗聞炎罷了。
結果那小子直接沖着他,“你有啊?”
周景離:“????”
“也不是不行。”聞炎說這話臉不紅心不跳的。
“操。”周景離手臂卡着聞炎脖子往底下壓,兩個人摔跤似的又鬧騰半天,差點兒從床上滾下去。
“我找找?”周景離躺在枕頭上,笑着偏頭看旁邊的聞炎。
那人點點頭,“好!”
周景離真就蒙着腦袋找那玩意兒,找的自己臉紅心跳,看了幾個動圖就不行了。
聞炎望着天花板望了有十幾分鐘,瞧着旁邊人沒動靜兒,突然湊過去趴在周景離耳朵邊,“你找到沒?”
周景離一個哆嗦,唰的就把手機收了,扭頭看着聞炎,“沒有。”
“沒有?”聞炎揚着調,笑着看他。
“沒有。”周景離嗓子啞了,起身下床準備出卧室。
“你幹嘛去?”聞炎問。
周景離:“上廁所。”
卧室門一關,聞炎大晚上在床上笑的快抽過去似的。
等周景離低頭黑臉的回來,聞炎賤兮兮的湊過去,“你去那麽久啊?”
“水喝多了。”周景離不理他,背對着用被子把自己蒙了個嚴嚴實實,“你不回去?”
“這麽晚回去沒人開門。”聞炎說完鑽進了周景離的被子,使勁拽了一把,“你給我分點兒。”
周景離松了松手,屁股往後挪了挪,靠上了聞炎的手臂。
“你挪這麽近幹嘛?”聞炎笑。
周景離急了,扭頭沖着人,“你屁事兒怎麽這麽多。”
聞炎笑兩下,轉身對着牆閉眼睡了過去。
兩個人沒像以前那樣面對着面,這會兒背對着,睡在一張床上心裏卻隔着點兒別的。
早晨起床的時候聞炎揉着眼睛出門,把客廳做早飯的外婆吓了個半死。
“小炎什麽時候來的?”外婆笑。
“昨天和他看電影,睡着了。”聞炎湊過去,“做的什麽好吃的?”
“糍粑。”外婆給他夾了一塊,聞炎低頭咬了一口。
“你刷牙了嗎?”周景離那麽大個人突然杵在那兒,吓人,聞炎被抓的一個哆嗦,被紅糖嗆着了。
聞炎嘴硬,“你管我。”說完沖廁所刷牙去了。
“我今兒有事。”聞炎低頭吐牙膏沫。
周景離站在旁邊擠他,用屁股一頂,冷漠道:“哦。”
“我下午才回來。”聞炎接着說。
周景離臉上挂着水,擡頭看他,“奧。”
聞炎被氣死,瞪人轉頭跑了。
周景離洗漱完出來發現那小子沒了人影,轉頭笑着問外婆,“真跑了?”
“嗯。”外婆擡頭,“罵你來着。”
“罵我?罵我什麽?”周景離笑,低頭吸了兩口米粥。
外婆說,“沒良心。”
周景離低頭笑的肩膀顫,他覺得自己挺有良心,倒是聞炎沒良心,變臉跟玩兒似的。
“你媽媽打電話了。”外婆突然出聲。
“嗯?”周景離那一瞬間有點措手不及,心裏面一緊,害怕了。
“說什麽?”周景離說話速度很快。
“她說她過兩天就回來。”外婆看着周景離,嘆了口氣,“讓你收拾好東西。”
周景離手指那一瞬間軟了,有種筷子都要捏不住的感覺。
來的時候恨不得趕緊走,這會兒倒是不願意了,難受了,心裏憋得慌,吐一句話都難。
周景離吃完了最後一口飯,盯着碗,半天才憋出一句話,“我知道了。”
“小離。”外婆突然叫了一聲卧室門口的周景離,“常過來玩兒。”
“好。”周景離轉身就把卧室門關了。
來的時候有多難受,現在就有多難受,或許比來的時候還要難受。
他又從一個熟悉的地方離開,重新去一個不熟悉的地方,見不熟悉的人,變成以前那個不愛說話冷淡脾氣差的周景離。
聞炎。
大概遇不見第二個和聞炎相似的人了。
周景離躺在那還有餘溫的單人床上,手臂朝旁邊摸了一把。
就剩最後一點兒溫度。
周景離翻了個身子,趴在另一半的枕頭上,聞到了不屬于他的味道,但又格外的熟悉,那是屬于聞炎的味道。
說好的一個夏天,周景離算算日子,明明還沒到夏末。
天還是那樣熱,跟剛來的時候好像沒什麽區別。
他拿着手機,點開聞炎的微信消息,關閉,又點開,來來回回的重複。
最後發了一句,能幫我帶個飯團嗎。
聞炎隔了好半天回他一句,好。
周景離臉埋在枕頭上,一瞬間呼吸被壓制,憋着一口氣,直到大腦嗡嗡響的時候才猛地擡頭,使勁吸了一口氧氣。
——我在店裏等你。
聞炎:好。
——你去哪裏了?
聞炎沒有回他。
一直持續到下午五六點。
周景離當時剛沖完澡,手機嘟嘟響了兩聲兒,聞炎說,我到了。
周景離連鞋都沒穿,踩着拖鞋,穿着大背心和短褲直接開單車奔了過去。
那天晚上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外面停電,路燈都沒開。
街道上黑乎乎的伸手不見五指,周景離開了手機手電筒,照着車輪前方不遠的路,拐彎的時候沒注意,差點兒撞上垃圾桶。
唱片店裏還露着一點兒光,窗簾被拉住了一半。
“聞炎!”周景離把單車靠在門外的牆壁上,門口的貓咪喵了兩聲兒,周景離着急的推開大門,叮鈴一聲響。
“來啦。”聞炎站在唱片架那邊,低頭在挑唱片。
“來了。”周景離喘了一口氣兒,反手關了門,“你上午.....”
“去忙了。”聞炎笑着用手指尖拽了一張唱片出來,十幾年前的一張,周景離都沒聽過的名字。
聞炎指指後面角落的椅子,“你坐。”
“好。”周景離倒是像來做客的客人,拘束,不知道該幹什麽。
他躺在了聞炎之前躺着的那張椅子上,躺了兩秒又起身,還是找了把正常的高椅子坐。
聞炎去前臺放了歌,整個店裏飄蕩着輕柔的鋼琴曲,周景離靠在身後的木櫃上看他。
“我有東西給你。”聞炎跑過來,躺在了那張躺椅上,仰頭看着周景離,“手伸過來。”
周景離茫然,把手伸了出去。
聞炎在短褲口袋離掏了下,從裏面拿出來一串手鏈。
和他手腕上的那條一樣。
彩色繩子編制出來的手鏈。
“我又去廟裏求了一條。”聞炎低頭把手鏈帶在周景離的手腕上。
手指尖和細繩的輕輕觸碰,有些發癢。
周景離驚訝的低頭盯着聞炎,頓了會兒緩慢開口,“為什麽?”
聞炎擡頭,眸子說不出的清透,沖着他笑笑,“看你喜歡。”他停了下,“你不是說自己要走嘛,給你個禮物。”
周景離沒說話,後背被櫃子硌的發疼。
昏暗的房間內沒有說話的聲響,鋼琴曲從唱片機中緩緩流出,聞炎躺在躺椅上閉着眼熟睡,周景離眯着眼,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撐着腦袋看,看聞炎的側臉。
心裏是從未有過的柔軟和放松。
他這根弦繃了十幾年,現在徹底松了,在住在這個小鎮的時候就松了。
他擡眼望了頭頂上方的表。
晚上十一點四十。
“聞炎。”周景離小聲試探呼喚着他的名字,聞炎沒有反應。
周景離蹲在椅子旁邊,又小聲的喚他炎炎,叫的自己渾身肉麻,趴在旁邊笑了兩下。
“我上次沒有做的事,現在想做了。”周景離小聲蹲在在旁邊自言自語,“看在我要走了的份上,你就原諒我好不好。”
周景離靜靜的盯着聞炎的睡顏,向上探了些身子,緊張的手指滲出了汗珠,喉結上下滾了一圈。
他低頭,慢慢蓋住了聞炎頭頂上方的光,和輕緩的呼吸越靠越近。
像蜻蜓點水一般,在聞炎的嘴唇上親了一下。
柔軟如果凍,帶着溫熱,周景離蹭到了他臉頰的皮膚,光滑,有些發燙。
周景離撐着聞炎椅子扶手俯身看了很久。
他想在親一下,但又深知自己太過分,只能注視了人壓制了那點兒沖動。
在指針轉向十二點的時候。
周景離叫醒了聞炎。
那人揉着眼睛從椅子上坐起來,走路的時候沒站穩,晃了好幾下,周景離扶了一把他的胳膊。
聞炎不知道是沒睡醒還是睡迷糊了,沒有看周景離。
小聲說,“困了,想回去睡覺。”
“好。”周景離關了燈,出門鎖門。
聞炎靠在單車上,站在黑暗的街道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周景離走過去喊了一聲,聞炎像是受了驚吓一般抖了肩膀。
“我騎?”周景離問。
“我騎吧。”聞炎笑。
“好。”周景離坐在了後座。
單車向前開,周景離的手放在了聞炎的腰上,他本不需要扶,但就是因為那點兒私心,這會兒能正大光明的碰人,機會怎麽能錯過。
聞炎的腰突然變得梆硬,像是緊張憋了一口氣沒呼出去似的。
全程繃着自己的腰。
周景離感受到了他的緊張,在後座沒出聲,勾着嘴角笑了笑,手指故意在聞炎腹上戳了戳,聞炎抖了肩膀,偏過頭想說兩句周景離。
就是那麽一轉頭,他意料之外的和周景離額頭磕在了一起。
後面那人挨得太近。
倆人都是一愣,聞炎手底下的車把手歪了,單車晃了兩下,吓得周景離探着身像去抓,笑着拍聞炎的肩膀,“看前面。”
“好。”聞炎魂丢了,眼神也是木楞。
單車停在了聞炎家的院門口。
周景離拍了兩下褲子上的灰,揮手說,“我走了。”
聞炎點點頭,望着背影,在周景離準備進門的一瞬間,突然喊了一聲,“要不要看漫畫。”
周景離一愣,轉頭驚訝望着他。
兩人隔着一根電線杆在黑夜裏沉默。
“看....電影也可以。”聞炎突然弱了聲音。
周景離那邊太暗,看不清表情,只能聽到那人語氣裏的笑意,他說好,鞋底和地面摩擦,運動褲布料的沙沙聲越離越近。
聞炎在最後半步的距離看清了周景離。
那人擡手,手指夾在他發絲之間,緩慢的揉了兩下,“可以不看恐怖片嗎?”
聞炎一笑,“可以。”
周景離又窩上了聞炎那張小床,躲在同一條單薄的被子裏,渾身被暖烘烘的熱氣包裹。
挑了一部喜劇愛情電影。
聞炎一直笑,大晚上捂着嘴的笑,渾身在顫。
周景離中途偷偷瞄着旁邊的人。
少年的喜歡很純粹,也僅僅就是喜歡。周景離看着聞炎笑比電影還要好笑,不經意的靠近心裏打鼓面上還要裝不在意,周景離已經過分勇敢,但總覺得中間隔了層薄紗。
那天的電影看到了淩晨三四點,聞炎已經沒了困勁兒,整個人像打了雞血。
瞪圓了眼睛盯着漆黑的天花板。
問周景離以前學校什麽樣兒。
“很大,人很多,街道很擁擠,一天都說不了幾句話,天不藍樓很高。”
“那你以後還想在那裏待嗎?”聞炎轉頭問他。
“想。”周景離側頭,和他面對面,“在那裏會遇到很多的人。”
“你喜歡人多熱鬧啊?”聞炎笑。
“不喜歡。”周景離把頭扭回去,看着上方天花板,“但我們需要更廣闊的天地。”
聞炎笑一笑,“我還能找見你嗎?”
“不知道。” 周景離偏頭看着他,“但我可以找見你,在哪裏都可以,世界上只有一個聞炎,很獨特,你不一樣,至少在我這裏是這樣。”
周景離又重複一遍,“我可以找見你。”
聞炎突然轉了個身子,背對着周景離,隔了有半分鐘,突然小聲回了一句,“好。”
那是周景離最後一次和聞炎靠的那麽近。
隔天早晨,他媽媽就敲響了院子的大門,手裏提着一個白色行李箱,周景離瞄見她身後的奔馳,裏面坐着一個眼生的男人。
“今天就走啊?”外婆開了門,慢悠悠去廚房倒水。
“嗯,還有事情沒處理完。”女人看了一眼剛起床的周景離,有些不自然的朝後面的男人指了指,嘴巴剛張開,周景離轉頭進了卧室,門一關,再也沒出來。
卧室的窗臺上有盆含羞草,周景離硬是給人家拔下來好幾片葉子,失了神一般站在窗臺邊,站了一上午。
後來的卧室的門被人敲響,女人站在門口叫了一聲周景離的名字。
有些東西發生了,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接受,對誰都好。
他深呼吸了不知道多久,再次打開那扇門,和客廳的三個人對視了不到三秒。
“我出去一下。”周景離彎腰穿好球鞋,跨步走到院子,提着那輛舊單車出了門。
三雙眼睛齊刷刷的盯着他,周景離渾身像長滿了刺,疼痛難忍,加快了速度,一路沖到了街道盡頭的拐角處。
單車被扔在沙堆邊上,周景離踩着沙灘朝清晨的海邊走,一路走到了岩石邊。
清晨太陽還不大,岩石那邊被風吹的涼飕飕,周景離站在最大的一塊石頭後面,一動不動的吹冷風。
他爬上岩石的頂端,坐在那裏像一座雕像,只是看着海平面的陽光,看着太陽慢慢升起,刺痛了雙眼。
聞炎這個時間估計還在睡覺。
沙灘無人,光禿禿,很冷清。
這麽冷清的地方,周景離總覺得缺點兒什麽。
清晨的花店剛開門,單車吱啦一聲,從上面竄出來一位高個喘着粗氣的少年。
他買了店裏剛澆了水的玫瑰花,買了整整一大束。
周景離單手捧着花,騎着單車在那條無人的小路上奔走,再次将車剎在了沙灘邊,單車倒了下去,和之前的姿勢一樣。
在沙灘上跑步太過費勁,周景離大跨步一步步的往剛才的岩石後面走。
蹲在地上,将那玫瑰花一株一株的拆開,走到了靠近海水的地方。
一枝一枝的插在海灘邊,種了一小片玫瑰花田。
風吹的周景離手指有些僵硬,他站在無人的海邊,手裏拿着帶着溫熱體溫的手機。
給聞炎發了一條消息。
——早安。
——在海灘,給你種了玫瑰花田。
——希望你起床能看到。
“小離!”小路上方的車突然打了一聲喇叭。
周景離的媽媽做事一直很迅速,不拖拉,這會兒東西行李都已經收拾好了。
車子裏的人招招手,周景離轉頭望了一眼那一片玫瑰。
一時半會兒應該沖不走。
他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鮮紅的玫瑰花插在無人空蕩的沙灘上,陽光照射下,花瓣泛着水光和暖意,向着陽光,寂寞孤傲美麗。
周景離在上車前給聞炎發了那張照片,說了一聲,“再見。”
聞炎後來只給他發了一句謝謝。
很客氣。
讓周景離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夢,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他又回到了之前的那座城市,短暫的小鎮生活就是一個插曲,周景離卻記了好幾年。
後來沒過多久周景離的手機在同學聚餐的晚上丢了,換了新手機號,聞炎不知道怎麽回事,也把他删了。
聞炎就真的變成了周景離的一場夢。
聞炎删他這事兒周景離真是記挂了好久,把人家從頭到腳都罵了一遍。
商場的甜點都很花哨,周景離有時候會湊到玻璃旁看一眼,找個樣式簡單些的嘗一嘗。
怎麽嘗都沒有聞炎做的好吃。
他惦記人惦記了太久。
聞炎穿着白襯衫騎單車的樣子,周景離這輩子大概都忘不掉。
直到他在學校看見聞炎,看見竄高了将近一個頭的聞炎,看見了熟悉的笑容。
他卻沒有膽量去靠近。
只敢搬去他的樓上,抛出一只貓咪,問他麻辣燙好不好吃,在聞炎和他說話的一瞬間,周景離才發現壓制和膽量在心動面前力量微小。
吱——————
房間裏的唱片突然卡了兩下,那聲音就像手指挖黑板似的,吱啦響。
居民樓卧室內的床上,聞炎笑着捂住了自己耳朵,手臂不小心打在了周景離的肩膀上。
他露着口白牙笑,那顆小虎牙現在還是明顯。
床上的被子被揉到了頭頂上方,兩個那麽高大的人躺平在床鋪上望着天花板。
聞炎翻了身,支起身子壓在周景離頭頂上方,笑着看他,“你變了太多太多,我沒認出來。”
“哪裏變了。”周景離笑着,眼睛盯着他耳側的發絲,被壓卷了。
“變高了,又黑了。”聞炎笑着用手碰碰他的小腹,“變壯了。”
周景離盯着他笑,眼神一定,抓着聞炎的手腕死死攥了一把,“你删我幹嘛?”
“我沒有。”聞炎咽了口唾沫,緊張兮兮的看着人,轉臉又笑了,“親戚家小孩拿我手機玩,不小心....删了。”
“你自己改了手機號,我找也找不見。”聞炎把問題抛回去。
周景離不說話了,盯着聞炎的臉,從眉眼掃到了嘴唇和脖頸,喉結上下滾了兩圈。
“吱————————”
又卡了。
“你這都放幾年了?”周景離笑着拍了聞炎的側腰。
聞炎翻身跳起來去關唱片機,床被震得吱啦響了一聲兒,“好幾年了。”
他蹲在地上,背對着周景離,在下一秒突然感受到了後背的溫度。
周景離蹲在身後,用手從後背環住了他,下巴抵在聞炎的肩膀上,一口口熱氣吹在上面,聞炎的耳根都要燒着了,脊椎骨被人故意戳了似的,一瞬間發軟。
窗外的太陽落下,屋裏沒了光。
周景離沉着嗓音,臉埋在聞炎肩膀的衣料裏說,“我想你。”
聞炎手一哆嗦,手裏唱片掉在地面,啪塔一聲響,在這昏暗的屋子裏和兩顆心跳混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