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季赫有一雙非常溫柔的眼睛。
他與楊祈靜靜地對視着。
她從他的眼中看到許多情緒,多到他來不及掩藏。
妥協。
無奈。
以及深深地愛意。
楊祈握住了他的手,對他展顏一笑說:“可這不是王子和公主的故事,而是公主與花匠的故事。”
“美麗又開朗的公主突然開始憂愁起來了,只有花匠察覺到了,他用獨一無二的花來讓她開心。”
楊祈歪頭說:“這是一個普通人想辦法讓重要之人開心的故事,假如是一個愛情故事,也應該是公主和花匠的,因為花匠将最美的花送給了公主。”
“公主和花匠?”
季赫有些無奈,一點也不般配。
“他除了花朵什麽給不了她,王子會給她一切。”
“可我覺得公主如果有苦惱,不應該是為了王子,她的未來不應該把嫁給一個王子當做美滿。”
楊祈微微眯起眼睛說:“她可以繼承這個王位,成為下一任國王,這樣她就可以得到自己需要的任何東西,或許她就是在為此苦惱,她該怎麽登上王位。”
季赫眨了眨眼睛,随即忍不住笑起來說:“也許這樣也不錯,公主成為這個國家新的王,花匠可以一直照顧她所喜歡的花園。”
“是這樣的。”
楊祈伸手抱住季赫,露出笑容說:“公主不嫁給王子,她會自己得到想要的一切。”
“那就是一位美麗又開朗,非常厲害的公主。”
季赫彎起眼眸跟着她一起笑起來。
看着他清俊而溫柔的臉龐上露出了笑容。
楊祈的心中泛起了一種說不出的柔軟。
她的吻落在他的臉頰上,在他耳邊低笑說:“繪本是畫給小朋友看的,所以你不要把我們的解讀畫進去,只要讓小朋友知道,應該用心對待自己重要的人就好了。”
“我知道,我的責任是繪畫出美麗的公主,溫柔的花匠,以及讓兩個人相遇的花園。”
季赫靠近楊祈,吻落在她的唇邊。
“我的工作是将美好的畫面展現出來。”
“我很期待你完成這個繪本。”
楊祈閉上眼睛說:“我有些缺乏想象力,所以喜歡你想象出來的畫面。”
加速的心跳。
重疊的呼吸。
以及與所愛之人兩情相悅的親吻。
讓夜晚拉開了序幕。
******
感覺有冰涼的東西落在了臉上。
楊祈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她緩緩地睜開眼睛。
眼前是一個男人。
男人的容顏俊朗,他的雙眸注視着她,目光如燦陽般溫暖。
“這送給你。”
他将一個東西放在了她的手裏。
是一個風車。
黃色與白色相間的風車,随着風轉動起來像是一朵惹人憐愛的雛菊。
“是我自己做的。”
他對她露出笑容,有些羞赧地說:“肯定沒有你做的好看,等我以後做更好看的給你。”
為什麽是風車。
楊祈心中是這樣想的,但是她問不出來。
夢裏的她開心地抱住男人:“有這個就可以了,小喬,我只要這個就足夠了。”
小喬?
楊祈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跟這個男人對話的人應該不是她。
這是夢境嗎?
為什麽會夢境毫無關系的人?
【去死吧】
冰冷又充滿恨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
楊祈感覺自己被人用力推了一下。
她轉頭看到了自己。
一個充滿恨意的自己。
她有着一頭美麗的曲卷長發,穿着連衣裙,裙擺上都是雛菊花。
嘩啦——
楊祈覺得自己墜入了冰冷刺骨的深海。
她無法呼吸。
用力地掙紮,可是依然在下沉。
與此同時。
另一個她在用冰冷的目光注視着一切,并且在向海面上漂浮。
不行。
不可以。
不能讓她上去。
如果有一個人可以上去。
必須是自己才可以。
楊祈的眼前浮現出季赫的容顏。
如此同時,她拼命地向另一自己伸出手。
可惜,她卻在向海底最深處下沉。
******
季赫這段時間睡得并不沉。
當身邊的妻子起身離開床鋪,他就睜開眼睛,打開了床頭的夜燈。
“祈祈?”
他看向妻子的背影,她似乎要離開房間。
“要去廁所麽,我給你開燈。”
妻子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看他。
她快步走向房間門口,看來似乎都要跑起來了。
季赫察覺到不對,他又擔心她光腳着涼。
他拿起妻子的拖鞋,然後穿上自己的拖鞋連忙追了上去。
妻子站在客廳裏,似乎在尋找什麽。
“祈祈?”
季赫放輕步伐走向妻子,輕聲說:“你先穿鞋,地上有點涼。”
“離我遠一點!”
她幾乎是吼出來的,用一種非常排斥甚至驚慌的語氣。
季赫微怔。
他與她四目相對。
睡覺前,她的眼睛還充滿着愛意與柔和。
此刻是戒備,厭惡,甚至是憤怒。
“你是誰啊?!”
她一腳踢開了季赫放在她身前的拖鞋。
季赫露出微笑說:“我叫季赫,是你的丈夫。”
季赫察覺到她呼吸都頓住了,用一種怪異又厭惡的眼神在看向他。
“你腦子有問題吧,我有丈夫的,我丈夫叫盛喬。”
她揚起自己的手,注意到手上是一個陌生的婚戒。
腦海中的記憶交叉重疊。
她仿佛溺水的人,用力地大口呼吸着空氣。
季赫立刻過去抱住她搖晃的身體。
“救我……”
她抓住他的手臂,臉色憋的發紅。
“快救救我。”
她在他的懷裏失去了意識。
季赫立刻撥打了急救電話,然後他又找到了妻子的手機,用她的手機撥打了曲初寧的電話。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
季赫只能讓自己保持着冷靜處理一切。
他一直緊緊握着妻子的手,一直到她被推進了急救室。
曲初寧來到醫院的時候,醫生剛剛從急救室出來。
楊祈的情況看起來是受刺激導致的暈厥。
跟醫生确認接下來楊祈需要檢查的項目,他去辦理了住院手續。
等季赫将手續都辦好,他來到楊祈的病房門口。
曲初寧跟她的丈夫李昂都在病房門口。
曲初寧詢問季赫:“發生了什麽事?”
季赫呼了一口氣,将剛剛發生的一切告訴了曲初寧。
病房裏很寂靜,尤其在聽到季赫說,楊祈不認識他,說自己的丈夫叫盛喬。
“對不起。”
季赫低聲說:“我察覺到她最近似乎有點不舒服,是我不夠細心。”
“不是你的錯,誰也沒有想到她會這麽突然想起盛喬。”
曲初寧神色凝重地說:“實際上,我與她約好了明天見面,她說最近自己在幻聽,甚至還出現了幻視。”
李昂輕輕拍了一下曲初寧的肩膀,無聲地安慰着妻子,然後他看向季赫說:“我覺得應該轉院,她不是身體上的問題,而且她接受治療的情況很特殊。”
“我知道,在婚禮那一天,你們來的時候,我就應該問明白的。”
季赫低頭看到自己無名指上戴的戒指。
在病房雪白燈光之下,婚戒散發着淺淺的光,季赫的心髒仿佛被着光芒刺痛了一般,臉色只剩下蒼白。
“我知道你們是盛喬的朋友,我曾經見過他和楊夏燦與你們在一起。”
季赫露出笑容,心中的疼痛感迅速抽去,只剩下一片空虛。
這種感覺就像是傷口已經潰爛麻木,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可是我不敢問,我真的不敢問,因為她說自己叫楊祈,她願意嫁給我。”
季赫本想一直裝作幸福的樣子,他一直對自己說,你什麽都不知道。
她是楊祈,是他的妻子。
她是愛他的。
“是我太害怕了,我甚至連她是如何失去記憶,從愛着盛喬的楊夏燦變成的楊祈都不敢确認。”
季赫不敢去看曲初寧跟李昂的臉。
他只覺得無限的恐懼從體內滋生。
他顫抖着将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死死摁在胸前,仿佛在告解室裏訴說着罪狀的惡徒。
病房內一片明亮,而窗外的天空黯然而漆黑,像一只深邃的眼睛,窺探着他卑微的愛意。
季赫比誰都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
一旦她關于盛喬消失的記憶回來,他就會失去一切。
可是他仍然貪戀着假象上堆積的幸福。
曲初寧感覺丈夫握住了她的手臂,似乎在給她力量,支撐着她。
她目光複雜地看向季赫,低嘆說:“我沒辦法責怪你,因為我也在逃避,我甚至覺得是我親手殺了自己的朋友,所以不願意跟現在失去記憶的她接觸。”
那是一種很複雜的感覺。
曲初寧比任何人都清楚,楊夏燦與楊祈就是一個人。
不是什麽精神分裂,而就是通過記憶改動而産生的不同自我。
人是複雜的。
善良與惡意可以共存在一個人的身上。
成長中的經歷讓人逐漸地塑造出自我。
曲初寧是一位心理醫生,她治療過很多人卻無法讓自己面對心中的膽怯。
逃避。
這是人類在沒有找到應對辦法的時候,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
“楊祈是我制造出來的,為了能讓夏燦活下去。”
曲初寧看向病床上的好友,低聲說:“等她醒過來,可能是楊祈也可能是楊夏燦,如果是楊祈還好,我們可以向她說明情況,可是夏燦不能……”
曲初寧目光苦澀,情緒積壓在心口讓她覺得呼吸都很難受。
“夏燦很理智,理智到她知道自己瘋了。”
曲初寧對季赫提議說:“我來聯系我曾經工作過的心理醫療中心,那裏有夏燦的病例,我們不能在這裏等她醒來。”
“好,聽你的安排。”
季赫看向曲初寧說:“我會陪着她面對一切,包括她失去最愛的人這件事。”
“我已經從那個醫療中心離職了,但是我的老師還在,而且她也參與了夏燦的治療。”
曲初寧第一次覺得自己不止逃避楊祈的存在,一直也沒有正視過季赫對楊祈的感情。
“你身為她的丈夫,是她的家屬,應該知道她的情況以及治療情況,真的沒有問題嗎?”
曲初寧不知道該怎麽跟季赫解釋,楊夏燦有多麽愛的盛喬。
楊夏燦是絕對不接受季赫的。
這就是季赫要面對的現實。
他與她是法律上的夫妻。
可是,她醒過來可能不是他所熟知的妻子了。
“我沒有問題的。”
季赫緩緩地笑了起來。
他能有什麽問題。
她不愛他。
這就是現實。
如此殘酷的現實。
他沒有什麽辦法。
除了锲而不舍地将自己的愛全部都給她。
他會陪伴在她的身邊。
無論醒來地是楊祈還是楊夏燦。
第一眼都會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