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楊夏燦在昏迷的時候,被轉移到了曲初寧所說的心理治療中心。

曲初寧因為已經從這裏辭職了,所以聯系了她的老師,那位老師不止在這裏就職,當年也是治療楊夏燦的醫生之一。

老師姓周,是一位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女人,穿着白大褂,戴着黑框眼鏡,從外表來看像四十出頭左右的年紀,但是曲初寧說她都快要退休了。

周醫生如今已經是副院長了,收到了曲初寧的聯系之後,決定親自接診楊夏燦。

因為楊夏燦還沒有清醒,所以周醫生找身為她丈夫的季赫了解情況。

周醫生對季赫敘述的情況做了詳細的記錄。

“楊夏燦。”

周醫生的聲音中透着一絲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

聽起來像是一種低嘆。

周醫生之前參與過楊夏燦的治療,那時候楊夏燦身邊的家屬是她的姑姑。

“家屬了解過病人的情況嗎?”

聽到周醫生這麽問,曲初寧連忙解釋說:“他還不知道小燦接受治療的情況,那時候小燦已經給自己重新構建了人生。”

“她治療的情況很特殊,這是一個特殊的病人……”

周醫生聲音一頓,她能夠看出季赫處于一種非常緊張的狀态。

“我說她特殊,不止是她本身患有的超憶症就是一種精神疾病,她個人的意識是很強的,甚至知道自己處于什麽狀态,可是她的大腦思緒太混亂,讓她出現了無意識的狀态。”

曲初寧神色沉重地問:“老師,她現在是把楊祈和楊夏燦分開視為不同的個體,那麽會不會容易引起人格分裂?”

周醫生沉默了一下,搖頭說:“我覺得不會,我們的治療是分割記憶而不是損壞。”

“分割記憶?”

季赫似乎明白了什麽,他看向曲初寧說:“她的失憶不是事故,而是人為的嗎?”

“對,她嘗試了當時提出一種新的治療方法,用簡單的說法就是人格重塑,通過精神儀器幹涉人類的腦袋,讓大腦封存不必要的記憶。”

曲初寧苦笑了一下:“人類的腦袋在正常的情況下,會自動淡化一些不深刻的記憶,甚至也會排除一些讓自己不舒服的回憶,這種排除不止是遺忘,而是沒有特殊的記憶點,你不會想起。”

“這種排除與淡化是大腦的一種功能,可是超憶症的患者沒有。”

周醫生的聲音透着一絲憐憫,“人格分裂的情況很多種,很多人都是無法承受自己覺得可怕的記憶,所以将那個記憶轉移給了其他人格。”

“通過儀器将楊夏燦無法承擔的記憶進行封存。”

曲初寧目光複雜地看向季赫說:“那些記憶就是她和盛喬的過往,可是她與盛喬在一起太久了,相當于清空她的人生。”

“那麽她就需要新的人生,記憶中她沒有被父母抛棄,姑姑還是她的姑姑,盛喬的父母成為了她的父母,盛爺爺成為了她的外公。”

曲初寧低聲說:“她擁有了新的人生,成為了楊祈,愛上了你,因為這種人格重塑技術也在實驗中,所以她現在的情況沒有病例與治療手段可以參考。”

“楊祈與楊夏燦不是她不同的人格,這就是一個人,這些記憶都在她的腦海中。”

周醫生語重心長地對季赫說:“會出現記憶不共存的情況,是她的大腦在抵抗現在的自己去接受曾經的記憶。”

季赫平靜地問:“我明白了,如果她作為楊夏燦醒來,那麽就不會記得作為楊祈生活的時間,也會不記得我。”

“有這樣的可能,如果她接受全部的記憶,那麽也會記得你,也會記得曾經通過治療而封存的記憶。”

周醫生的手輕輕摩挲着紙張說:“人類的失憶通常是大腦受到了傷害,導致腦部有了損傷,所以我們在不讓病人大腦受損的情況下,記憶只是暫時被封存,只要記憶點就會被觸發。”

“比如人類有時候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這就是一些記憶被觸發了。”

周醫生詢問季赫說:“也許是她接觸到了曾經失去的愛人有關的東西,或者你們有争吵麽,反複地提起之前的戀人。”

季赫四周的氧氣似乎被人抽走了一般。

他心口發痛,低聲說:“我前一段時間偶遇了我的前女友,我們聊起過前任的話題。”

周醫生注意到季赫的呼吸帶着不穩定的節奏,他的指尖在發顫,透着一種無言的恐懼。

周醫生看了一眼曲初寧。

曲初寧是周醫生的學生,在她的身邊工作了很久,立刻明白周醫生的意思。

季赫的狀态有些不穩定。

現在最好終止交談。

“治療方案,必須要看她醒來之後的情況。”

周醫生對曲初寧說:“不用敷衍與隐瞞患者任何情況,她的大腦本身沒有任何問題,她擁有思考能力,所以當時才能被允許接受記憶重塑的治療。”

“我明白了。”

曲初寧應聲,她也贊同老師的話。

如今醒來的楊夏燦詢問情況,季赫難以開口,所以曲初寧還是會如實以告。

季赫是她的丈夫。

已經領證的合法丈夫。

病房裏沉寂的令人不自主就心生恐慌。

護士敲門之後,進入病房讓凝固的空氣有了一絲松動。

楊夏燦靠着床頭,護士給她打了吊瓶。

護士離開之後,楊夏燦看了一眼曲初寧,沒看季赫,仿佛他不存在一樣。

“聯系我的家裏人了嗎?”

楊夏燦的視線轉向窗外:“這裏應該是北城吧。”

“暫時還沒有聯系你的姑姑,當然,盛阿姨還有叔叔那邊都不知道你的情況。”

曲初寧拿出自己的手機說:“你想聯系他們嗎,可以通知他們過來。”

楊夏燦沒有接過手機,而是看向曲初寧說:“真的是很荒謬,我簽下那個合同,接受後果自負的治療,不是為了讓自己可以去嫁給別人。”

曲初寧沉默不語,只是默默地握緊自己的手機。

“如果是治療失敗的話,就讓我的記憶複原啊。”

“小燦,你覺得治療是失敗的嗎?”

曲初寧目光沉着而冷靜地看向楊夏燦,“治療是成功的,只是你拒絕接受自己愛上季赫……”

“我沒有愛上他。”

楊夏燦幾乎是毫不猶豫打斷了曲初寧:“我只是想要活下去,寧寧,治療是為了能好好地活下去,而不是想要忘記小喬嫁給別人。”

“你為什麽不願意面對,小燦,你知道的,這也是現實,如果你的人生沒有盛喬……”

“我的人生怎麽會沒有盛喬,他是我最愛的人。”

楊夏燦伸手拽掉了自己的點滴。

看着她的手背滲出血液,季赫呼吸都屏住了。

“是我的錯,我知道你最愛的人是盛喬。”

季赫想要靠近楊夏燦。

楊夏燦一個冷漠的視線就讓他停下了步伐。

‘別靠近我’

她的眼神如同泛着冷光的匕首刺中了季赫的心髒。

“你治療成功之後,選擇跟季赫結婚,我開始也不願意接受。”

曲初寧抓住楊夏燦的肩膀,一字一句說得真摯而動人,“我覺得你變得不再是你,我覺得自己親生‘殺’掉了自己的朋友,我甚至為了逃避你成為楊祈,從這裏辭職離開了。”

病床上的楊夏燦擡頭與站在床邊的曲初寧四目相對。

兩個人的眼眸中都有着屬于自己的堅持。

“可是,你雖然沒有跟我的記憶,依然會把我當做是好朋友,說你的內心看着我有不同的感受。”

曲初寧指向季赫說:“你看着這個人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麽,不是吧,你失去了記憶,但是感情還在,你還有擁有愛一個人的能力。”

“我不需要有愛別人的能力,我有盛喬,我們是彼此的唯一。”

楊夏燦幾乎是沒有思考就說了這句話,她下意識地看向季赫。

季赫沒有露出受傷或者失望的表情,只是對她溫柔的笑了笑。

他仿佛在默默地接受着她所表達的一切。

楊夏燦覺得心口仿佛被人攥緊了一般,這種感覺讓她難受不已。

曲初寧緩了一口氣,看着楊夏燦說:“小燦,如果你不願意接受季赫的存在,就承認你在說謊吧。”

楊夏燦的視線回到曲初寧的身邊,不解地問:“說謊?”

“對,你應該不會忘記在接受治療前,我們的對話。”

曲初寧目光灼灼地說:“我告訴你這個技術是實驗的階段,可是你說,你想要活下去,如果繼續下去,你控制不了自己想死的念頭。”

楊夏燦垂下眼眸。

她沒有繼續跟曲初寧對峙。

在盛喬的家人發現她的情況異常之後。

楊夏燦的行為開始無法控制的失控。

甚至在家想用浴缸淹死自己。

她執着于死在水裏。

可是,當大腦恢複清醒的時候,她不覺得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如果她真的這樣死了。

從遇見盛喬時,兩個人的相遇就注定成為了悲劇與絕望的開始。

可是,盛喬是如同驕陽般的人。

他帶給她的美好與溫暖,從來不是為了毀滅她,而是想要讓她幸福。

如果死掉不是盛喬,而是她。

她也不希望盛喬變得絕望又不幸。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幸福的事,也有會不幸與傷痛降臨。

只要能活着就要活下去。

未來也許會遇見美好的存在。

比如她遇見了盛喬。

他在她的身邊,讓她無法褪色的記憶變得多彩。

他完全照亮的她記憶中那片陰暗的天空。

不想死。

不能死。

她可以活下去。

她的人生還長,只是盛喬不能在陪伴她。

失去盛喬就不能繼續活着。

那不是她的選擇。

在盛喬說失去她不能活的時候。

她否決了他。

那麽不是她的逞強或者安慰。

楊夏燦真的就是那麽想的。

如果她與盛喬有一天會失去彼此。

哪怕只有一個人,也要努力地走向未來。

因為記憶中的那個人永遠在過去陪着你。

“你不想死是說謊,小燦。”

曲初寧眨着眼睛,不想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說:“你就是想死,你願意簽下治療的合同是為了什麽,你在進入儀器的時候,在想着什麽?”

看到楊夏燦沉默,曲初寧的眼淚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你希望治療失敗,最好是腦死亡,這樣你就可以說服自己,你努力活下去過,但是失敗了。”

楊夏燦看着手背上滲血的針孔,搖頭說:“我沒有想過輕易地放棄生命。”

曲初寧抹掉眼淚問:“你知道自己是在哪裏遇見的季赫嗎?”

楊夏燦說:“我不知道,我沒有關于他的記憶。”

“你告訴她,季赫,你在哪裏遇見了楊祈!”

季赫感受到了楊夏燦的視線,他苦笑說:“是在海岸邊上。”

“你去海岸做什麽,你都沒有關于盛喬的記憶,你去海岸邊上做什麽啊,楊夏燦!”

“曲小姐,她醒了,我們讓周醫生過來吧。”

季赫很擔心楊夏燦的情況,尤其是她拔掉了點滴。

楊夏燦的手背上還有血跡,他真的很心疼,但是又不敢靠近她。

“如果我承認了,我說實話……”

楊夏燦低下頭,雙眼失神地說:“我沒有盛喬不能活,我就可以解脫嗎?”

“當然不可以。”

季赫溫柔的聲音在病房裏格外的清晰。

“對不起,我不能失去你,無論你覺得自己是楊夏燦還是楊祈,你愛着誰都沒有關系。”

“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季赫又重複一遍,內心的不安彷徨以及迷茫,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這種不能失去,不是指讓我必須留在你的身邊,而是我希望你幸福,為此,只要是我能為你做的事,我都會努力的,楊小姐,請你重新認識我。”

“我叫季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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