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倫敦橋

“木洛芬,有人找!”

正趴在課桌上塗塗畫畫的木小樹狐疑地往教室門口望去,依稀觑見一角橙紅。

“叫你呢。”程弋陽捅捅她的胳膊肘。

她趕緊跳下凳子。

一到門口,木小樹便看到豔光四射的木洛琪一身橙紅長裙立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路過的同學無一例外偷偷回頭觀望這位突然出現的大美女,而木洛琪卻毫無所覺,白皙的手不耐煩地撥了撥栗色的大波浪卷發。

“姐。”木小樹叫了一聲。

木洛琪的視線落在了木小樹身上。她挑了挑眉:“你今天出門前沒梳頭?”

木小樹揪了揪亂掉的馬尾辮,趕緊轉移話題:“你怎麽來了?”

“放學來K大找我,晚上出去吃。”木洛琪簡單地說。

木小樹無奈地望了望眼前的大小姐:“你又想去哪裏玩?”

木洛琪恨鐵不成鋼:“不是我要玩,我要帶着你玩,否則你這一輩子要悶死在木宅裏了。”

“得令得令。”木小樹投降。

木洛琪滿意地點點頭,蹬着高跟鞋揚長而去。

回到座位上的木小樹立刻被羅洋洋幾個女生圍住:“洛芬,你姐姐好漂亮啊。”

“嗯。”從小到大誇洛琪美貌的話聽到木小樹耳朵長繭。

“而且還是K大出了名的才女。”這話不假,洛琪從來成績好得讓人嫉妒,雖然從沒見她把時間花在學習上。

“洛芬,她有男朋友嗎?”羅洋洋兩眼放光。

木小樹直冒冷汗:“你看上我姐了?”

忽然所有的女生一時間作鳥獸散。原來是剛剛離開座位的程弋陽回來了。

木小樹笑得不懷好意:“你一來女生全走了,冰山不容小觑啊。”

程弋陽不理她,自顧翻出一本雜志看起來。

“唉也就只有我能忍受得了你這種半天說不了一句完整話的悶騷男。”

他頭也不擡:“也只有我能忍受得了你這種半天叽叽喳喳個不停的長舌女。”

“喲,說話啦,好難得呀。”她眨眨眼。

指了指桌上的本子,他問:“你畫的是什麽?”

她大方地把本子推到他面前:“喏,我初戀。”

程弋陽聞言認真地低頭看去,本子上畫着許多姿态各異的芒果樹,每棵樹上都坐着同一個少年。木小樹的繪畫功底很好,樹上的少年很傳神,帶着自信和沉穩的味道。只不過——“你的初戀沒有臉嗎?”

——只不過每一個少年都沒有臉。

木小樹一把搶過本子:“我沒敢下筆畫好吧,誰知道這麽多年過去他變化了多少。”

程弋陽嗤了一聲:“你該不會連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吧?”

她噎住。還真不知道。

他扶了扶額:“你這個叫暗戀,不叫初戀。”

“你連初戀都沒有竟然敢嘲笑我。”她咬牙切齒。

他瞥了她一眼:“誰說我沒有初戀。”

這下她吃驚了:“你有?”随即哈哈大笑:“你初戀該不會是數學競賽習題集吧。”

他的面色沉了下來。

她瞬間噤聲:“對不起對不起,不該拿你的夢想開玩笑。”

有些人和事,開不得玩笑。

晚上放學,木小樹逆着人流往K大新聞系走去。木洛琪的最後一節課是大課,在實驗樓頂樓。

K大附高離K大只有十分鐘的路程。乘電梯抵達頂樓後,木小樹在大廳等木洛琪下課。

大廳四面都是落地玻璃,從這裏可以俯瞰大半個N市。木小樹趴在玻璃窗上看着腳下忙碌的世界。這座城市說大很大,說小也不過是眼皮下的這一畝三分地,瓊榭在這方小小的土地裏也不過芝麻大的一點點。一畝三分地外的世界又是什麽樣子的?

“這裏的視野很好。”

低沉的聲音在木小樹耳畔響起。她轉過頭,看到一個身着灰色西裝的年輕男人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側。他身材颀長,挺拔有力,僅僅站在那裏就無形間自成一方氣場。

他鼻梁挺直,眼窩深邃,極富立體的臉結合了東方的古典和西方的浪漫。她驀地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微微的心悸促使她鬼使神差地看向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靜如深潭,黑色的深潭。

不是那記憶中的湖藍,她偷偷掩藏起心底的失望。

“是啊,以後我也要住視野好的房子,這樣就能看得更遠。”她勾了勾唇角。

他也笑了:“視野再好的房子也是不會動的,走出去才能看到更遠的地方。”

“你走了多遠呢?”她有些好奇。

“不遠,不過是這裏到倫敦的距離。”他說。

她眼裏有羨慕的神色:“已經很遠了。”

“不夠,遠遠不夠。”他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望到她的靈魂深處,“如果你願意,你可以走得更遠。”

背後有喧嘩聲敲碎了一室寂靜。

“小樹!”

木洛琪的聲音。

“我要走了。”木小樹懊惱時間怎麽過得如此之快。她跑出幾步後又轉過身看着落地窗前的男人。

那男人目送着她的背影,沒想到她還會回頭,眼裏一些複雜的情緒來不及收回。

她沒有注意到,只沖着他由衷地說:“謝謝。”然後向等着她的橙衣女孩跑去,再也沒有回頭。

男人卻因為那一句謝謝,再度怔了神。

“缙謙,久等了”着緋色襯衣的高個男人走到了他身邊。

“你居然也拖堂。”祁缙謙笑看着顧重陽。

“不是我要拖,是大家太熱情,問題一個接一個。”顧重陽略有些無奈,“這次回來待多久?”

“不确定。”祁缙謙答,一邊跟着顧重陽往教師專用電梯走去。

顧重陽:“你戴隐形了?”

“唔。”

“怎麽,嫌原本的眸色不好看?”

“不是,怕麻煩。”

顧重陽了然,祁缙謙無論走到哪裏總能莫名招惹到各種各樣的女人,他的眸色像細雨蒙蒙下的地中海,更是惹起多情相思的罪魁禍首。

“剛才看你和一個女孩子說話,是朋友?呵,從沒見你身邊有什麽女性朋友。”

“是一個故人。不過,她應該不記得我了。”

木小樹跟着木洛琪走在K大校園裏。來來往往都是大學生,這時候剛過飯點,一路上散步的情侶尤為多。

“姐,你有男朋友了嗎?”木小樹問。

木洛琪不屑地哼了一聲:“姐姐我需要男人麽?”

也是,木洛琪這般眼高于頂的美人怎麽會看上凡人。

“咱這周不是已經出去打過牙祭了嗎?怎麽又出去?”木小樹疑惑。

木洛琪走到校門口外的拐角僻靜處停了下來,似乎在等人:“今晚家裏那幾個老古董要赴一場大宴,如果咱倆回去得早了,肯定要被抓去當三陪。”

三陪,陪笑,陪寒暄,陪攀比。大戶人家子女的高端三陪。

一輛騷氣的金紅色蘭博基尼停在了兩人跟前。

駕駛座上是一個染着紅發帶着鼻釘的青年,他揚起手,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嗨,洛琪!”

木小樹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木洛琪。後者從前者的眼眸裏清楚地讀出了對其眼光之糟糕的鄙視。

木洛琪毫不在意地跨上車後座,一邊招呼木小樹快上車一邊對駕駛座上的紅毛男說:“坤傑,你哪弄來的車,騷爆了。”

“您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吶?”坤傑一打方向盤,車子滑了出去。他看了看後座自顧看風景的木小樹:“這位就是你小堂妹?你确定要帶着一個穿着校服明顯未成年的小朋友?”

“我帶着自家妹妹礙着你什麽事?少廢話,專心開車。”木洛琪不耐煩。

木小樹轉過頭看自家堂姐,老氣橫秋地嘆了一口氣:“這回你要去哪裏?”

木洛琪伸手把木小樹亂糟糟的馬尾解開,讓她長長的黑發披散下來,再一把取掉她的黑框眼鏡:“去你沒去過的地方。”

木小樹翻了個白眼:“什麽地方還不準戴眼鏡?”

“又不需要你瞪着眼睛看黑板,戴眼鏡做什麽。”木洛琪把木小樹的校服外套脫了下來。外套下的小樹穿着一件洗得泛白的圓領棉布衫,襯着黑發烏眼,倒有那麽一股民國遺風的古典美。

“嗯,還湊合。”木洛琪終于滿意地收手了。

木小樹卻被吓了一跳:“你該不會要我去賣身吧?”

前座的坤傑一直在聽二人說話,此時忍不住大笑出聲:“小姑娘你安心吧,要賣也是你堂姐賣。”

一個包包精準地砸到了坤傑的後腦勺,吓得坤傑嗷嗷大叫:“姑奶奶您行行好,我正開車吶!”

車子最終停在了一座酒吧前。

酒吧門楣上嵌着一個傾斜的酒杯和三片橄榄葉,環繞在中心的是暗紫色的三個字:倫敦橋。

木小樹跟着木洛琪和坤傑走進酒吧。視線暗了八度,入目的是深藍色的酒杯狀吊燈。酒吧內部設計成橋的樣子,橋上高低錯落地布着圓形沙發,一圈一圈把喝酒的人隔開;橋下是寬大的舞池,微醺的人們在舞池裏跟着布魯斯藍調輕輕搖晃。

據說這個酒吧的主人是一個老去的傳奇。他是一個英國人,在美國生活了三十年,最後卻在中國定居。

沿途不時有人和木洛琪打招呼,顯然她是這裏的常客。

木小樹最後落座在靠裏的一圈沙發裏。同座的都是木洛琪的朋友,或文雅或豪放,或沉靜或潑辣,但木小樹看得出來這些人和木洛琪一樣優秀,既能陽春白雪信手拈來,又能放下身段作下裏巴人。

木洛琪給木小樹倒了一杯橙汁,自己啜着一杯藍色的雞尾酒。

同座的人都對木小樹很好奇。

“洛琪從來不帶人來這裏,沒想到第一次帶出來的居然是這麽一個小姑娘。”一個短發齊耳的女人笑着說。

木洛琪咯咯直笑:“別看她樣子這麽乖,其實骨子裏是會抓人的貓。”

衆人都善意地笑了。

木小樹微微紅了臉,聽木洛琪挨個和她介紹在座幾人。這些人性格各異,卻都随和灑脫,相處起來令人愉快。木小樹不知不覺間對他們心生好感。

不一會兒,幾人三三兩兩都下了舞池,獨留木小樹一人在座位上。

圓桌上零落地擺放着幾支雞尾酒。精致的玻璃杯襯得杯裏的酒液更加色澤迷人,蠱惑着木小樹拿起了其中一杯。

藍色的液體在敞口的杯沿晃蕩,像夜裏靜靜流淌的河。她舔了舔嘴唇,低頭啜了一口杯裏的藍色液體。

澀澀的,帶着一股刺鼻的辛辣。

她把杯子放回原位,若無其事地拿起自己的橙汁喝了一口,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橋下的舞池瞟。

顯然沒有人注意到她偷喝了酒。于是輕輕松了一口氣。

舞池下的木洛琪等人自然看不到木小樹的舉動,然而她這一系列小動作全落入了鄰桌一個慵懶男人的眼裏。

卻又是另一番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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