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晚宴

随着天氣一天一天轉熱,期末考馬上就要來了。

因分班結果已确定,這次考試不會再同時計算文綜和理綜的分數。被文理綜同時轟炸的同學們終于盼來了春天,輕松地準備迎接這場高中階段最沒有壓力的一場考試。

當然,木小樹一點也不輕松。因為無論文科理科,數學都要計入總分。

羅洋洋最後還是選擇了理科,因此格外珍惜與木小樹在一起的最後時光。然而,不領情的木小樹卻把最後的時間都奉獻給了數學。

“洛芬,別看了,再看數學書也不會變出一朵花啊。”羅洋洋哀怨地揪着木小樹的課本。

“再等等,一會就好,等我把第四章函數過一遍。”木小樹一邊看課本,一邊把題型抄到本子上。她的本子密密麻麻,做滿了各種記號。其中大部分都是程弋陽幫她勾出的重點題型和她時常做錯的題型。

羅洋洋看着木小樹厚厚的數學專用本,咂舌:“你明明不笨啊,怎麽就這麽幾種題型糾結來糾結去就是不會做?”

“謝謝你對我智商的肯定。”木小樹奮筆疾書的速度半點不減。

羅洋洋翻到程弋陽在本子上做的批注,不由羨慕道:“啧啧,學霸對你是真愛啊。”

“哦,洋洋你要不試着數學和我考一樣的分吧,這樣學霸對你也會有真愛了。”

“……算了,學霸的真愛我要不起。”

自從上次去盤山騎車後,木小樹再也沒看見左重他們。據說袁子被他家哥哥狠狠訓了一頓,左重也被關了緊閉。幾人挨訓的理由居然是帶女孩子出去玩卻沒有保護好人家,簡直是男人的恥辱。為此,木小樹覺得很是愧疚。

左重的爸爸和哥哥都很兇,木小樹不敢貿然上門。于是她跑到了明崇家樓下。

明崇好笑地看着緊張的木小樹:“這有什麽好愧疚的,本來就是我們沒考慮周到。”

“其實是我的錯,如果我小心一點就好了。”明崇的話讓木小樹更不好意思了,“我還弄壞了你的山地車……”越說越心虛。

“不是你的錯,是那群飚車的人沒長眼。車子算什麽,拿一打山地車給你摔都沒問題。”

“那你們以後還會帶着我玩吧?”木小樹終于小心翼翼地說出了重點。

明崇哈哈大笑:“樹兒,沒有你誰來負責欺負重子?”

木小樹心裏的石頭落了地。

歷時三天的期末考終于結束了。

結束最後一科考試的木小樹頭腦有些暈乎乎,全身心放松結果導致又開始擔憂第一天下午考的數學。她實在沒有膽量和程弋陽對答案,于是一出考場連教室也沒回就出校門了。

下午四點多的木宅一反平時的安靜沉悶,居然有不少人聲。木小樹剛踏進玄關就看到了一身正式的木洛琪。

木洛琪難得一身紅色及踝露背長裙,蹬着一雙十一寸水晶高跟鞋。最令人崩壞下巴的是,平時不施粉黛的木大小姐居然化、妝、了。

木小樹張大嘴無意識地開口:“姐,你這是要去……相親嗎?”

木洛琪的額角冒着小小的青筋:“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不要轉移話題!是相親嗎相親嗎相親嗎……”

還沒等到木洛琪的回答,木小樹就被前廳裏的二姑姑拽了進去。

“洛芬啊,快來換身衣服,過一會我們要參加一個晚宴。這裏這麽多條裙子随便挑。”木心蕊興奮地拿起裙子就往木小樹身上比劃。

木小樹眼神呆滞地環視了四周,震驚地發現兩位表姐居然都在。她們都穿着各色正式的禮服,妝容齊整,襯得小樹寡淡得像個鄉野村婦。

“姑姑,這是什麽晚宴啊?為什麽要穿成這樣子?”木小樹忍不住問。

木心蕊答:“當然是正式的晚宴啦,你們都要漂漂亮亮地出場,不能給木家丢臉。”

木小樹很想說穿成這樣就不會給木家丢臉了麽,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況且晚宴上會有很多青年才俊,看着合适的就可以深入交往一下……”

所以說是變相的相親宴麽?木小樹轉頭和木洛琪對視了一眼,後者郁卒的眼神給了她肯定的答複。

“姑……姑姑,您不覺得我年紀還小嗎……”木小樹企圖挽回一點什麽。

“不小不小,早做打算沒有錯。”木心蕊的心情格外好,自從知道外戚的女兒不用加入二十多年前指腹為婚的聯姻以後,連帶着看這兩個木家直系孫女都順眼了許多。

晚宴就在瓊榭。

然而踏入那座大宅子的木小樹有片刻晃神。她悄悄拉了拉木洛琪:“姐,這座黑房子不是早就沒有人居住了麽?”

木洛琪翻過來一個白眼:“你聽誰說的?這宅子一直是肖家的,人家不過深居簡出而已怎麽就成沒人住的了?”

木小樹腦子裏的一根神經吧嗒一聲斷掉了。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個以淩亂美為主題的荒蕪庭院她來過,不僅如此,她在這裏又刨又挖,又唱又跳,還埋下了一份58分的數學試卷。

神啊,保佑她的惡行沒有被其他人看見吧。一棵小樹在風中淩亂了。

宅子內部極為寬敞,舉行晚宴的前廳比木宅大了不止三倍。

與木宅中式的裝潢不同,這裏的一切均是十八世紀的歐式洛可可風格。繁複的螺旋紋壁紙間錯落地包裹了整個大廳,頭頂綴着長長的菱形水晶的金黃色複古吊燈暈染出黃昏的慵懶,身着華麗禮服的紳士名媛穿梭在覆着白色镂空花紋桌布的圓桌之間,酒杯輕輕碰下漾起漣漪的紅酒在金黃的燈光下顯出琥珀的色澤。

木小樹穿了一條中規中矩的白色高腰裙,頭發披散下來用淺藍色的緞帶代替頭箍束住。她從進門起就坐在一個小天使雕塑的陰影裏,手裏拿着一盤糕點和一杯顏色看起來挺不錯的飲料,聽着耳邊流水般的鋼琴曲。

這個角落最不引人注意,但視角卻最好。她清楚地看到木洛琪一改平時的女王風範,像一個标準內斂的大家閨秀一樣和青年才俊談笑風生;她看到二姑姑笑成了一朵花,正和一群中年貴婦不知介紹什麽;她還看到她的兩個表姐粉面含笑,周旋在一個身材颀長背影清俊的年輕男人身邊。

那個年輕男人微微一側頭,木小樹愣了愣,認出了他是那日在K大實驗樓頂層大廳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人。

今晚他穿着灰色的西裝,低調地站在宴會最邊緣。奈何糅雜着東西方特色的英挺容貌和獨特的氣質還是吸引了衆多名媛或明或暗的視線。

這樣的人也需要相親?木小樹覺得很神奇。但轉念一想,連木洛琪這樣的優質美女都被逼來了這裏,他出現在這裏也不算奇怪吧。于是,她看着他的目光有了一絲同情。

祁缙謙之所以答應赴宴主要是看在肖清讓的面子。他們并不熟絡,但早年有過幾次交鋒,雖然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回憶卻催生了兩人的惺惺相惜。

同意赴宴來并不意味着無條件容忍這裏的一切。他微蹙着眉聽耳邊這兩位淑女不停地聒噪,從紅酒的品種聊到了地中海的天氣。他很好奇,她們不口渴麽?

良好的涵養讓他沒有打斷她們略顯激動的演說,他不動聲色地揉了揉太陽穴,側過身子想找一個得體的借口告退。

這一轉頭便捕捉到了一抹同情的目光。

他愣了愣,繼而看到了躲在石膏像旁邊的白裙女孩。她接觸到他的目光後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脖子,掩飾地喝了一口彩虹調酒,然後若無其事地看向其他方向。

是她。

嘴角不易察覺地一勾,他沖身邊兩位美人略一颔首:“失陪。”在她們驚訝的目光中朝那座天使石膏走去。

木小樹再怎麽掩飾,也無法假裝忽視那抹越來越近的身影。

“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木小樹擡頭就看見那雙帶笑的黑色眸子。她挪了挪,給他讓出一個位子。

她不知道怎麽打招呼才不算失禮,話出口卻失了幾分矜持:“嗨,又見面了。”她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如果他不記得自己那該多丢人。

他笑了:“沒有想到在這裏遇見你,我以為他們會放過還在K大附高上學的小朋友。”

她驚訝極了,他怎麽知道她在K大附高上學?可是腦神經卻抓住了另一條重點:“你也來相親?”話畢她差點一腦袋磕死,這句話太有歧義了,什麽叫“也”,她是來打醬油的好嗎。

“不不不,我的意思……我不是來相親的。”

他看着她憋得通紅的臉,嘴角又是一勾:“我也不是。”

“我來見一個人,談一筆生意。”他說。

她瞪大了烏溜溜的眼睛:“你是商人?我還以為你是藝術家。”這樣幹淨的氣質怎麽會是在錢堆裏打滾的俗人呢?

他忍俊不禁:“你猜的沒有錯,我确實是一個藝術家。但同時,我也是一個商人。”

一個貼着商人标簽的藝術家。

她很難接受這樣的定義:“可是這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啊。”

“我尋找靈感和創意,把它們變成藝術,然後把這些藝術銷售出去。這樣一來,束之高閣的藝術就和普羅大衆見面了。”他解釋。

“那你的藝術是什麽?”她好奇。

“石頭,鋼筋和水泥。”他說,“你也可以叫它‘建築’。”

木小樹發現,和這個年輕男人聊天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他像一個前輩,帶着她打開不一樣的視角。他又像與她平輩的朋友,語氣舒緩,目光和煦。在他身邊,她可以發表任何觀點而沒有壓力,他不看輕她說的每一句話,哪怕是一個幼稚的言論。

他是天上的太陽,雖高高在上卻從不吝啬給最卑微的小草以陽光。

這樣一個謙遜而溫雅的男人,很難不讓人着迷。

木小樹隐隐覺得遺憾,如果他有一雙湖藍色的眸子,那一切該多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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