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思念
“清醒了?”
木小樹看向床上再度睜開眼的姬崇安。淩晨微暗的光線中,他的眼褪去了猩紅的暴戾,平靜得像一灣深潭。
“這是哪裏。”他的聲音帶着宿醉的嘶啞。
木小樹勾了勾唇角:“這裏是TRsam的大本營。怎麽,怕Uren誤會?”祁先生出差,她一個女人總不能深夜把一個男人帶回家,于是她思忖後将他帶到了TRsam的休息室。
姬崇安并不在意木小樹話裏的譏诮。他坐起來抹了一把臉,活動筋骨時動作明顯一滞:“這是誰的衣服?”
木小樹這才想起似乎聽說過這位設計師有些匪夷所思的潔癖,不過既然有潔癖,為什麽還去鬼混?她與他并無深交,要不是因為潛意識裏想到了木澤柏,在西城東裏她壓根不會理睬他。
“作廢的樣板衣,沒人穿過。”她冷冷地開口。
姬崇安這才松開了緊蹙的眉頭。
木小樹冷不丁道:“你的夜生活一直這樣豐富?”
姬崇安一愣,只聽木小樹又道:“木澤柏知不知道?”
他驀地笑了:“我和你弟弟第一次見面的場景比昨晚還要不堪。”
木小樹蹙眉。
“不用這麽看着我,”姬崇安說,“我不喜歡夜店,只在情緒失控的時候會去嘈雜的地方冷靜冷靜。”
這是什麽邏輯?木小樹覺得匪夷所思,問:“你……經常情緒失控麽?”
姬崇安看向她:“情緒波動是常事,但情緒失控卻少見。說來這一次失控還是因為你弟弟。”
木小樹心裏一咯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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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走了。他還是固執己見走了那條老路。”姬崇安自嘲地笑了,“我承諾過他會幫他得到他想要的,可惜如今看來他并不相信我。”
“什麽老路?”木小樹問。
姬崇安答:“他沒有告訴你他在和什麽樣的人打交道嗎?”
“他說是黑道上的人,他們給他提供深造的條件,他學成後為他們彈八年琴。”木小樹緩緩道。
“他沒有騙你,不過他說得實在輕描淡寫。”姬崇安笑了,“代價确實是一個鋼琴家最黃金的八年,但是他們培養出來的琴師沒有一個活過八年。”
木小樹愕然:“為什麽?”
姬崇安淡淡道:“他們會不擇手段榨幹每一個人的利用價值。那些人培養的不是世界級大師,他們養出來的只是一些為他們牟利的工具。”
“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木小樹驚疑不定,“木澤柏知不知道這些……”
“他知道。”姬崇安說,“我都告訴他了,但顯然要麽他不相信我,要麽他已決定破釜沉舟。”
“至于我為什麽能知道得這麽清楚,”他勾了勾唇角,“因為我就是從那些人手裏逃出來的殘次品。我犧牲掉了自己的一些東西,放棄成為一流畫師的機會,回歸了正常人的生活,如今成了個二流的設計師。”
以姬崇安如今的實力,只得稱二流,那麽若他留在那個組織,該會有怎樣的前景。
但他是聰明人,再輝煌的前景也比不了一條命。
“我以為他就算不相信我,也該相信你。”姬崇安說,“我很早就看出來了,他對你的感情很深。”
木小樹一愣。
“你與他很像,一樣偏執一樣孤勇。他一直試圖從你身上找到他該走的路,但事實上你們走的是完全不同的兩條路。”姬崇頹喪地将臉埋進手掌中,“我用盡了所有方法,想把他拉回來,但顯然,我不夠格。”
木小樹默默地聽了許久,忽然道:“姬崇安,你與木澤柏是很好的朋友嗎?”
姬崇安一頓,随即苦笑:“在他眼裏,我只怕連普通朋友也不是。”
“你是這樣想的?”木小樹歪頭辨認他的神色,“那你可就錯了。你在他心中的地位比你自己想的要重要得多。”
姬崇安笑了:“謝謝安慰。”
木小樹莞爾:“信不信由你。”
“木小樹。”
木小樹下意識斂了眉。這是姬崇安第一次叫她的中文名。
“我想請你幫一個忙。”姬崇安擡起頭,深沉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木小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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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亮前,姬崇安離開了TRsam。
木小樹一個人坐在休息室裏,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直到容隽卿一巴掌招呼到她的肩膀上:“怎麽回事,你家祁先生哪去了?放你一個人在這裏幹嘛呢?”
忽然木小樹開了口:“這一次的時裝展,Uren派誰去?”
容隽卿愣了愣,馬上答:“應該是姬崇安,Uren沒有人的潛力能超過姬崇安。不過我倒真不希望他上場,他的路數太過奇詭,不好對付。”
木小樹後腦勺抵着牆,低低地笑了:“那我告訴你,這一次姬崇安不會上場,上場的是徐翎。”
容隽卿不解:“你怎麽知道的?徐翎功底确實深厚,但哪裏比得上姬崇安?”
木小樹一邊舒活筋骨,一邊站了起來:“我去看成稿了,回見。”
“诶……”容隽卿還來不及問出個所以然來,木小樹已走遠了。
接下來半個月,木小樹忙得像個陀螺。她把原本的進度加快了,預備比原計劃提前十天将一切工作就緒。
她唯一的放松時間便是給祁先生打電話。
“為什麽要把自己弄得這麽累?”祁缙謙的聲音漂洋過海而來,帶着濃濃的無奈,“是不是又沒有按時吃飯睡覺?”
她抱着話筒小聲道:“有的,一日三餐我都有吃的。覺也睡的。”說罷夾了顆菠菜丸子送進嘴裏。
“你現在在幹什麽?”他忽然問。
她答:“跟你說話呀。”
“你嘴裏嚼的是什麽?”他問。
她一驚,這麽輕微的咀嚼聲他竟也聽得見?捂住話筒把丸子咽了下去,然後說:“沒有呀。”
“那你捂住話筒做什麽?”他淡淡道,“做賊心虛?”
她一噎。
他略顯嚴厲的聲音響了起來:“不要告訴我你現在才吃晚飯。這就是你說的按時吃飯?”
她越發心虛。
他長嘆一口氣:“你這樣讓我怎麽安心工作?這一次我還要在這裏多待一周。”可心早就迫不及待要飛回她身邊。沒有他照看,她總叫他放不下心。
她的心瞬間就軟了,連着語氣也軟綿綿的:“你別擔心我,我好好的。你快些把手頭上的工作做完,早些回來。”
末了,她又小聲地來了一句:“我很想你呀,你有沒有想我?”想想覺得不好意思,于是快速道,“很晚了我挂啦,晚安。”不等他有反應,已挂了電話。
遠在大洋彼岸的祁缙謙聽着話筒裏的忙音,心裏無奈極了,可眸中的柔色卻怎麽也掩不住。
所有成稿都塵埃落定時,祁缙謙還沒有回來。
木小樹在沈逡書旁敲側擊什麽時候可以帶祁先生來見家長時感到了深深的孤獨。
人從高度緊張的氛圍裏解脫出來,情緒很容易變得敏感。思念放大了許多倍,她恨不得飛到多倫多,揪住他的衣領狠狠搗他一拳,然後斥他,為何這麽久了還不回來。
當然這只是想想,她從來不要束縛他的事業,哪怕他心甘情願為她駐足不前。
接下來的工作就是與各模特公司洽談,尋找合适的模特将Arbre的設計展現出來。
談了幾家,木小樹都不滿意。她要一組西方模特和一組東方模特。西方模特很快就确定了下來,可東方模特總也達不到她的要求。
這一次,有三個主題由她完全經手:佛羅倫薩、梵蒂岡的日出、雪夜洛伊克巴德。
其中,梵蒂岡的日出和雪夜洛伊克巴德下分別有三套禮服須要由東方的模特來展示。這六套禮服對她而言很重要,因此在模特的遴選上難免要求高了不少。
坐了一整天,身心俱疲,木小樹揉了揉太陽穴,準備與下一家再談。
這一次進來的是一位着職業套裝的女性,沒有先前幾家代表那樣富有濃郁的藝術氣息。她一板一眼地走了過來,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木小樹面前。
木小樹略一擡眸,登時有些充愣。
眼前的原來是位熟人。
蘇曉沫帶着職業性的微笑,對木小樹點了點頭:“這是我們公司的模特,總監你看一看。”說着推過來一本厚厚的冊子。
木小樹卻不動,微訝地看向蘇曉沫:“原來你所在公司是一家模特公司啊。”
蘇曉沫抿嘴笑了:“這只是本家地下的一個小公司,現在交給我打理。”
木小樹揶揄道:“原來是升職了。快說說,還有什麽驚喜預備展現給我?”
蘇曉沫忽然合上了公司的宣傳冊,微挑了眉看向木小樹:“其實,曾經我也是一名模特,不知總監覺得我适不适合您設計的禮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