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海上孤城(5)

喻铮下了任務連營地都沒回,就驅車往西廟趕。

隊員追着問是啥事,都被他搪塞過去了,其實就連他自己也不确定為什麽答應赴程矜的約。

大概,因為那雙眼尾有淚痣的眼睛和護犢子一樣嬌蠻的神情,總在寂靜時盤旋在眼前。

見一面,又不會死。

何況死都不怕,還怕見面?

奇怪的是在來路上,那個半夜三更加他微信的女人,突然沒頭沒腦地發了個實時定位過來,當時人就在廟外。

而等他抵達西廟時,微信地圖上代表程矜的小箭頭已經離開西廟,遠在兩條街外,目測朝着西郊貧民區而去。

那邊龍蛇混雜,她一個小姑娘跑那裏做什麽?原打算回撥電話的喻铮敏銳地察覺到異樣,停下了動作。

西廟香火不旺,四周無人。

坎铎夏季炎熱,小姑娘又白,顯然怕曬,若是來了一定會找陰涼地,于是他将目标鎖定在老樹蔭下,走近了俯身查看,果然找到一枚小小的牛角雕鎖,一面刻着長命百歲,一面刻着冷血無情。

而吊墜的旁邊地上,是幾道長長的拖痕,直往路邊而去。

喻铮手掌一收,将吊墜捏入掌心,一面跑向吉普,一面撥通電話,“二十分鐘後西郊集合,有任務。”

*** ***

“花錢請家教是讓你學知識,不是為了讓你學勾引人!給你起名程矜,是要你時時刻刻記着矜持自重,不要走你|媽的老路!”

眼前這一幕程矜總夢見,所以一直忘不掉。

那是十三歲的秋天,她剛升中學,父親程厚寒給她請了個家教,是楠大的高材生,叫玉僑,白皙高瘦,是十足的書呆子,單純拿程矜當學生,從不拿她當女生。所以程矜喜歡跟他相處,也樂意聽他勸,少跟程厚寒對着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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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到了上課的點,玉僑遲遲沒來,程矜就爬上窗臺剝着葡萄等,結果等來的是程厚寒不由分說的一記耳光和上面那段話。

剝了一半的葡萄,骨碌碌地滾到程厚寒腳邊,被踩得稀巴爛。

程矜給扇得耳鳴,斷斷續續聽他訓了好久,才捕捉了些關鍵詞。

“要不是雪安親眼所見,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能輕賤成這樣!閉門反思,想不明白以後怎麽做,這輩子就別出這個門!”

哦,又是她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程雪安。

據說,親眼看見程矜主動吻那個叫玉僑的家庭教師。

這種口說無憑的事,本該解釋清楚就行,可因為程矜的生母曾紅杏出牆,而她又跟生母長得如出一轍,十歲起就有人明裏暗裏送情書,所以程厚寒深信不疑。

說白了,他早就猜到“有其母必有其女”。

為了這個莫須有的罪名程矜被關在家裏半個月,後來再去打聽,才知道玉僑被學校開除了,理由是道德敗壞,程矜到處找他,可就連他媽媽都不知道他去了哪。

程矜一直在想,是她的錯嗎?或許是吧,因為她像她媽。

被程厚無意中踩碎的那顆葡萄,就像程矜的自尊心,爛了一地。

自此她束起長發,戴起平框鏡,二十多歲沒談過戀愛,活成了程厚寒想看到的模樣。

盡管骨子裏,她還是那個恣意張揚的程矜,但身邊的人都被騙過去了,除了黎易冬。這個跟她從小一塊兒長大的纨绔小公子,骨子裏比她還能浪,所以兩人一拍即合,互不拆穿。

程矜覺得脖子很酸,動了下,痛感讓她從迷糊的夢境裏醒了過來。

繼而想起,自己和南柔在西廟等喻铮的時候,突然開來的面包車和車上的蒙面人……在逃跑的短暫時間裏,她只匆匆在本就打開的微信頁面按下了共享位置,就将手機鎖屏丢回了包裏。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被關在間陌生的房子裏,包不在了,手機更不知下落。

位置共享不知道發出去了沒?喻铮,不知道能不能懂她的用意……

見程矜醒了,守在一邊的坎铎男人立刻跑出去通風報信。

程矜側耳傾聽,一路下去,二十多級臺階,拐了一次彎,說話的聲音隐約可聞。房頂上依稀有鳥鳴,她推測自己大概是被關在二層,也是頂層。

被叫上來人腳步沉重,顯然塊頭不小,且身手不太利索。

因為有了初步判斷,那人出現在門口時,程矜并不十分驚訝。

白胖,藍眼睛,紅色POLO衫——是前些日,在K-bar裏搭讪程矜,又被她拿LES搪塞過的油膩商人。

對方見程矜神色平靜,反而意外,“巧啊,又見了。”

程矜垂睫,注意到他身後地上還有別的影子,顯然屋外還有其他守着。憑她一己之力,要逃出去很難,當務之急是先穩住眼前的人,之後就得看獵牙到底又幾分捕獵的本領了……

“巧合嗎?我還以為是因為你想見我。”程矜說起英文來有種小女人特有的嬌柔,尾聲微挑,像泛着桃心的小鈎子。

男人果然一晃神,“原本還真不是沖你來的,沒想到捉Cindy還能順道捕獲你這條美人魚,真是驚喜。不過我這幾天,倒是真的想你得很。”

Cindy?南柔?看來是K-bar那群人不肯放過小姑娘,自己是連帶遭了秧。

只是不知道南柔這會兒怎樣。程矜略一思量,蹙眉嬌聲說:“說得好聽……你看我手腕,被綁得都疼死了,也沒見你心疼呀。”

POLO男二話不說地叫人來,“還不拆了!”

之前跑出去報信的人又颠颠地跑進來,點頭哈腰地替她拆了綁手的繩子。

程矜揉着手腕上被勒出的瘀痕,伸給男人看,“你看,都把人家勒紅了。”

POLO男受寵若驚,一雙短手就要來替她揉,被她身上若有似無的香氣迷得頭都發昏,又一頓,“你不是說是……”LES?

程矜嫣然一笑,“那天找的托詞,你不會真以為我這樣的,會喜歡女人吧?”

她本就生得妩媚,何況是刻意勾引?男人被哄得五迷三道,恨不得把閑雜人等都攆走來了快活,可惜人多眼雜,身為老板還是要點臉,只能憋着。

程矜坐在他的沙發扶手上,看了眼外頭,“Cindy欠你們多少錢呀?”

“利滾利,算不清了,反正還不完。”

“那你們把她抓回來是帶回K-bar嘛?”

“問那麽多做什麽?”

程矜順手接過煙,娴熟地替他點上,“怕你将來這麽對我呀。”

“不可能!你這麽美,我寵都來不及,怎麽會欺負你?”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程矜一笑,眼尾的淚痣帶了點輕嘲,“我倒是樂意跟你,前提是你不可以是殺|人犯。”

“當然不會,最多把她賣到其他地方。”

“人家不信~”

“怎麽才信?”

“讓我确定Cindy還活着,還是說……”程矜花容失色,“她其實已經死了?”

最終POLO男拗不過,只好讓程矜挽着他下樓去眼見為實。

她腰肢款擺,一路上香氣微醺,引得看守頻頻偷窺,又礙于老板在,只能偷偷垂涎。

才剛到一樓,程矜就看見南柔被綁在椅子上,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嘴裏不知道在罵些什麽,擡手就要扇她巴掌。

“啊。”程矜嬌怯地捂住眼。

“住手住手,”POLO男頗為憐香惜玉地呵止了手下,“都斯文點,別搞得跟土匪一樣。”

手下們果然乖乖地站到一邊去了。

“沒騙你吧?”

程矜看着嘴角挂着血絲的南柔,她就像沒有看見他們,眼神空無一物。

……這群畜生。

程矜面不改色地坐在一邊,從POLO男那兒拿了煙給自己點上,沉默地吞雲吐霧。

所有人都感覺到屋裏明顯燥熱起來。

先開始,POLO男以為是這女人太媚,生理所致,後來發現不是,臉紅脖子粗地問下屬,“空調壞了?”

幾個人拿着遙控器按了一圈,回來彙報說:“可能外面機箱松了,馬上就修好!”

POLO男灌着冰水揮揮手,又讨好般對程矜承諾,“馬上就好。”

程矜吐了口煙在他臉上,笑容妩媚,“好,我等着。”

出去修空調的兩人半晌沒回來,POLO男罵了幾句,又差遣原本蹲南柔旁邊的人出去催,誰知這個也有去無回。

這下偌大房子裏只剩兩個女人,他和一個手下。

POLO男終于生出警覺,從腰後摸出手|槍拿在右手,看了程矜一眼,見她并沒有慌張神色,又覺得自己或許多心,猶豫了一下對最後一個手下說,“帶槍,出去看看,那三個死外頭了?”

那男人應了,起身走向門口。

拉開房門的一瞬,只見黑影一閃,将他手中的槍打落在地,臂彎勒住喉嚨,将人帶出了程矜他們的視野。

POLO男大驚失色,下意識抓起手|槍,左臂勾住程矜的脖子就要拿她當人質,恨不得把她剁成肉泥做成铠甲,替自己擋下所有子彈才好。

程矜狹長的眸子帶着嘲弄,指間袅袅的煙都沒丢。

“不許過來,否則我一槍崩了她!”POLO男壓根不知道來人是誰,也不确定程矜能不能起到人質的作用,不過狗急跳牆罷了。

門外空蕩蕩,沒人應聲。

POLO男的汗都滴在程矜臉上了,她嘴角微勾,槍在他手上還這麽慫。

“出!出來!不然我開槍了!”就在POLO男擡起右臂的那一瞬,從二樓射來的子彈正中他的右腕,槍立刻飛了出去。

他将程矜朝後一推,自己踉跄着沖過去撿槍。

黑色短袖、工裝長褲的身影從樓上躍下,準确無誤地将槍踢起,左手握住,稍一旋轉,槍口就對準了狼狽爬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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