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山東祭天重逢

山東祭天重逢

一年以後。立春,山東泰安縣,進城的車水馬龍中,有一架毫不起眼的普通馬車夾雜在其中。一年以前明璟他們是怎麽離開的,一年以後他們便是怎麽回來的,只不過這次後面還跟了一輛仆人乘坐的馬車。一年以前,龍津為防暗影追查過來,只在泰安縣短暫逗留,便載着明璟和筠賢一路南下。這一路,他們游山玩水,也為打探天地會和馮冠師的消息,卻“陰差陽錯”挑了幾個土匪寨子,既沒收了土匪頭子的財産,拿着土匪頭子的首級化名去府衙領了懸賞,又用這些錢銀招安了土匪頭子的手下,再順道開個永安镖局使喚那些手下去經營,真可謂一石四鳥,精打細算。這過程多虧龍津身手了得,而憑借着這身手和沉穩少言的性格,竟真讓不少土匪真心跟随他。

開年以後,皇帝要去泰山祭天的消息不胫而走,民間的百姓都沸騰了。龍津收到消息,天地會針對這次祭天策劃了一場刺殺。考慮到馮冠師極可能會出現在泰安縣,他們不得不回來。龍津本想自己回來,但又不放心明璟和筠賢在異地,一頓糾結,還是明璟拍案道:“大不了你忙你的,我和筠賢就在宅邸裏哪兒也不去,直到此事塵埃落定為止。”于是他們才上的路。

進到泰安縣縣城裏,一身男子裝扮的明璟半撩起車窗布簾,瞪着一雙大眼四處打量街上的百姓,目露兇光。前不久龍津教過她,衣衫褴褛之人,如果身形健碩、行動有力,那必是有人有意僞裝。或有僞裝得沒有破綻的情況,必會不經意間從眼神流露出有所圖的意圖,十分考驗觀察者的眼力。明璟為鍛煉自己的眼力,特地去練習一番。可不久,她就眼睛疼放棄了,道:“看不過來了,看誰都像是壞人!原本我還以為他們會化身成乞丐,這樣才最不引人注目,誰知街上一個乞丐都沒有,甚是奇怪?”

龍津頭戴鬥笠,坐在車前架着馬車緩緩前行,低聲道:“聖駕将至,縣令又怎麽會讓乞丐出現在城裏,多數趕出城外,要麽關進牢房了。最應該關注的,是操着一口外地口音的異鄉人。不過有一點還是沒錯的,意有所圖者的眼神往往銳利得像藏了把随時會出鞘的刀子……”

“籲!”不久,他們停在了以前置辦在泰安縣的宅邸門前。龍津先扶明璟和筠賢下馬,命人将她們的行李送到她們的住處,才抱着自己的包袱去書房。他們住在前院,仆役住後院,而且從不允許仆役輕易到前院來。明璟和筠賢住西廂房,龍津住東廂房,中間的房屋被龍津改成書房,用于他們日常商量事情,離開書房必定落鎖,而鑰匙只有龍津和明璟有。

書房內,龍津珍惜地拿出兩塊牌位,小心拭擦,珍重無比。牌位上一個用金筆寫着“慈父允祥之位”,一個寫着“仁兄弘暾之位”,這也是為什麽書房會落鎖的原因。他們将允祥和弘暾的牌位随身攜帶,每到一個地方落腳,都會将牌位拿出來祭拜供奉。雖然宅邸的仆役大多目不識丁,山長水遠,未必聽說過怡賢親王和怡親王世子的名諱,但他們還是怕給人認出是怡親王的牌位,不得不小心為上。

龍津還記得他們出逃後不久便是允祥的忌日。那天,明璟抱着兩塊空白的牌位出現在他面前,道:“日後能回去祭拜阿瑪的機會怕是少了,我去命人打造了這兩塊牌位,但又怕暴露阿瑪和二哥的名諱,所以什麽都沒讓工匠寫。龍津,我字醜,能不能請你代筆替我寫上阿瑪和二哥的名字?”她還在說着的時候,筠賢已經将金墨和毛筆都準備好。

他一愣,“小姐,此舉不妥……”,拒絕的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明璟打斷。

明璟親手把筆遞給他,真誠笑道:“龍津,不要覺得為難,我們自幼一起長大,你對我而言早已形同家人,完全擔得起這份委托。二哥視你為知己好友,也會希望你下筆的!”于是他這才鄭重地寫下這十二個字。

明璟一邊看着他下筆,還一邊慨嘆道:“此前幾次祭拜都與你錯過,這下我們每日祭拜都行!只要我們心懷孝心,阿瑪和二哥也會一直與我們同在的!你說對吧,筠賢!”筠賢笑着點點頭。

一想起這些,龍津苦悶的心裏就一片柔軟。他總能從明璟的一言一行中看到允祥和弘暾的影子,這叫他不禁更想念以前的日子。

龍津每日早出晚歸,明璟和筠賢就在宅邸的書房裏等他,說好不出門就不出門,以減少龍津的後顧之憂。她們每日對着允祥、弘暾的牌位焚香祈求,保佑龍津的平安。閑暇之餘,明璟也會分神想一想,萬一再見弘黎會是個怎麽樣的場景,他是否生氣,是否記恨她,是否……想到最後也只能徒增傷感。她反而慶幸自己做了這個決定,并更加決定只要弘黎不離開泰安縣,她便一直待在這小小的宅院絕不出去。

泰安縣有一酒樓名曰:陽春院,乃泰安縣最大的酒樓,坐落在泰安縣最熱鬧的地段,也是進城必經的路段。立春當天,皇帝的儀仗隊伍從街上經過,百姓為能一睹皇上的龍顏,紛紛擠在街道兩旁,跪地大呼“皇上萬歲萬萬歲”,只可惜皇帝坐在馬車裏,并未露臉。陽春院樓上,一個身穿白衣、臉上化着戲子妝容、三十歲上下的年輕男子背着雙手臨窗而立,默默看着皇帝的儀仗隊伍經過。

“這泰安縣可真是熱鬧非凡……”他喃喃自語道。自從得知皇帝要來祭天的消息,他一路跟随天地會小衆的腳步來到泰安縣,以戲子的身份駐紮在陽春院。他晚上唱戲,白天就靜靜坐在陽春院的樓裏,臨窗俯瞰街上人來人往。在這陽春院的樓上,他不僅看到天地會的人佯裝打扮後在街上活動,看到皇帝進城的儀仗隊伍,還在一輛進城的馬車上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那個女人。

自從乾隆元年正月十六那場刺殺過後,他一直在關注那個女人的消息。一年前,他得知祥雲山莊燒了一場大火,皇帝宣告她被燒死了,怡親王府還為她做了白事,原來竟然沒死麽。

皇帝的儀仗隊伍經過陽春院後,街上的百姓還一路尾随着,不一會兒陽春院的門前就清靜了。那男人回到自己的房間,來回踱步,思前想後,心想:看這守衛戒備,想近皇帝的身恐怕不易……如果天地會能殺了皇帝,他自然樂見其成,但再怎樣也比不上自己親手手刃殺父弑兄的仇人來得痛快。如果不能手刃仇人,那麽至少讓他主導這次刺殺……

他靈光一閃,走到桌案前提筆寫下兩封信,署名處只留一個白蓮圖案的徽章章印。他喚來自己的下屬,道:“這裏有兩封信,一封,你白天送到天地會的分舵去;一封,等晚上皇帝回了行宮再送過去。再有,去将那女人抓過來。”

“是,蓮公子。”

等下屬走後,他又在那裏喃喃自語:“人生如戲,人生如戲,果然如戲!哈哈哈哈……”他笑得猙獰,配上他那塗得粉白的臉,活像從地府爬上來的惡鬼。

龍津原本潛伏在天地會分舵的一處民宅裏,等待着晚上與他們一起夜襲行宮。屋子裏,一群人圍着火爐在烤火,他戴着一頂破舊的瓜皮帽,糊了一臉濃密的胡子,盤坐在角落不甚顯眼。突然,有一個人推門而進,道:“弟兄們,計劃有變,今晚不去刺殺皇帝狗賊了,改明天晚上,陽春院!”

“怎麽回事,怎麽突然變計劃?”有人迎上去問道。

“老子都在這兒待一天了,您才說,今晚和明晚又有什麽區別?”有人不滿道。

那人道:“聽馮先生說白蓮教也進城了,而且虜了一個皇室中人,他們大祭司邀馮先生共同給狗皇帝設局,時間就在明天晚上。”

衆人嘩然。

“這白蓮教的這麽厲害?竟能抓到皇室中人?”有人質疑道。

“我倒是聽說過那個大祭司的名號,聽聞他原先是和尚,後來改信地獄閻羅,能力出衆,一下子就統領了雜亂無章、派系衆多的白蓮教,也是一號人物!”

“我聽說的可不是這樣,聽說那厮拳腳功夫一般,但用毒天賦極高,一毒就是一大片,那毒捉摸不定,下的時機不定,白蓮教教衆拿他沒辦法,所以才給他當了大祭司。”

“姓愛新覺羅的不都在北京城,他們在哪兒抓的皇室中人?”有人疑惑道。

“老子不信,馮先生可別給白蓮教那些牛鬼蛇神給糊弄了,他們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子看到就發毛!別也給他們毒了。”

“他們不好好待在苗疆,怎麽摻和到這事兒來了?”

……

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不絕于耳,他們道出的同樣是龍津的疑惑。龍津微微皺了皺眉,心想他已經有幾日沒回去了,白蓮教抓的該不會是明璟格格吧?他不放心,晚上摘掉僞裝悄悄回到宅邸,卻沒想到晚來一步。書房門戶大開,筠賢被人打昏在地,明璟已經不知所蹤。

“該死!”龍津大怒,一拳砸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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