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下了朝,桂花立即為昌寧披上早就準備好的錦絨披風,韓昭将一盅藥遞上,昌寧接過,忍着比苦瓜還苦十倍的滋味,皺着眉頭将藥咽了下去,才喝完,就覺得吼間有些癢,忍不住咳嗽出聲。

桂花擔憂地看着昌寧:“公主,您不舒服,咱們回寝宮歇着吧。”

韓昭也附和:“對啊,皇上。保重龍體要緊啊。”

昌寧嘆了口氣,忍下不适之感,說道:“可是朕還有一些奏折沒有批,先去禦書房吧。”

桂花再勸,“可太醫說了要您好好休息。”

昌寧輕聲開口,似是安慰,“放心吧,沒事的。”

桂花有些着急了:“公主......”

昌寧從小身體就不好,每次稍微變天了,受涼了,都會得風寒,所以幾乎每個月都要病一次。每次病了,太醫們都是這個說詞,說要多休息。可是再怎麽休息吃藥,也要七八日才好,她是皇帝,如果病了就躺着,什麽也不做,那政事誰來處理?

桂花和韓昭對視了一眼,都無奈地搖了搖頭。皇上無論寒冬或是酷暑,還是身體不适,一直都以政事為先,從未怠惰,他們勸也沒有用。不少人心底有一個根深蒂固的想法,女子怎麽能當皇帝,可是在他們的心中,他們的皇上卻是最好的、最稱職的皇帝。

在禦書房處理完需要處理的緊急奏折,已是午時。昌寧從桌案中擡起頭來,伸了伸腰,覺得有些頭重腳輕,眼皮有如千斤重,思維也開始變得緩慢,她用手摸了摸頭,額頭愈發燙了,看來是撐不住了,只得回了寝宮。

回到都和宮,才躺下,侍衛張書便稱有事要禀告。

昌寧頭暈得厲害,實在不想起來,便叫了桂花去殿外看看是何事。

桂花幫昌寧掖好被子,看着她蒼白的一張臉,眉頭緊鎖,微微張着嘴,十分虛弱地躺在那裏,悄悄地走了出去。

出得殿外,一身铠甲戎裝,腰間提着劍的張書迎了上來。

張書大概二十五歲的樣子,身材高大健壯,皮膚有些黝黑,雖被頭盔蓋住了些許的額頭和雙頰,仍可以看得出他五官端正,一臉正氣。因為常年練武的原因,肌肉結實有力,走起路來都能感覺到那股力拔山河氣蓋世的雄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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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開口便問:“皇上呢?”

如此直接,看得出來,張書跟桂花的關系應該是十分熟稔了。桂花今年二十有三,跟昌寧同歲,從小便跟着昌寧一起長大。因為昌寧一直沒有出嫁,所以她也一直守在昌寧的身邊。

張書是昌寧當了皇上以後,才提拔當的這個禦林軍統領,至今也有三年了,都是跟在皇帝身邊的人,時間一長關系自然也就親近了。

怕吵着皇上,桂花拉着張書的手臂,兩人一前一後走到離殿門口稍遠的一棵柳樹下停下來,“公主已經睡下了,你有什麽要緊事嗎?”

張書皺眉疑惑:“皇上今日怎麽這麽早就入睡了?”

桂花:“皇上,得風寒啦。”

張書回望着殿門口讷讷開口:“又......”

桂花點了點頭。

張書:“皇上怎麽三天兩頭生病啊?”

桂花:“誰說不是呢?”

兩人呆了一會,桂花才想起自己出來的目的,“你來找皇上可是有何事?”

“哦”,張書也恍然回神,他伸手進自己的懷中掏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如月餅大小的紙張,“這是顏為剛才拿過來給我,要我交給皇上的。”

桂花接過,問:“這是什麽呀?”

寝殿內。

昌寧雖躺在床上,但是并沒有睡着,聽到桂花從外頭回來的腳步聲,她睜開眼睛問:“張書,可是有何事?”

桂花走到榻前,蹲下來,将疊着的紙張遞給昌寧:“公主,這是剛才張侍衛送過來的。”

什麽東西?昌寧撐着身子坐起來,桂花從旁邊的矮榻上,拿來軟墊放在床頭給昌寧靠着,昌寧慢慢地打開紙張,只見那上面寫着羌活、獨活各六克,川芎、防風各三克等,字跡筆鋒娴熟,蒼勁有力。

這俨然是一張藥方。

她有些疑惑地擡頭看向桂花:“這是什麽?哪裏來的”

桂花想起剛才張書說的,回道:“公主,這是适才顏大人拿過來的。”

顏為?

“顏大人還說,這是他們家一直傳下來的治療風寒的藥,吃下去兩三天就差不多好了。”

昌寧有些不信,“兩三天,這麽快?”

桂花滿臉寫着不确定地搖了搖頭,“奴也不知道,聽顏大人說是這樣的。”

昌寧看着這藥方,雖說不知道這藥效果到底如何,但原來在朝堂上顏為就已經看出自己不舒服了嗎?

宮裏那麽多禦醫,又何需他送藥方過來?

“公主,這藥方……”桂花不知道昌寧在發什麽呆,小心翼翼地開口。

昌寧回過神來,既然顏為特意拿過來的,那姑且試一試吧。

她将藥方交給桂花,“将藥方拿去給太醫們瞧瞧,如果他們說可用,就煎來給朕喝吧。”

“是。”

過了兩日,這日下了朝,顏為才走出殿門,昌寧宮裏的太監韓昭就叫住了他,“顏大人,請留步。”

韓昭的年紀跟昌寧差不多大,他和桂花都是從小陪着皇上長大的,關系自是親厚。他平日裏跟在皇上身邊,誰都知道他是皇上的親信,所以在衆人眼中很有威望,一般人想巴結也巴結不上。韓昭個子不高,身材不胖不瘦,一張圓臉上平時都挂着笑容,看上去頗為和善。

顏為回身見是韓昭,作了個揖道:“公公,可有何事?”

韓昭笑着說:“顏大人,皇上說,自己身體大好了,這多虧了顏大人。”

初冬的白日光灑滿整個空曠的天地,星星點點光亮落在顏為烏黑的頭發,白皙的臉龐,深色的官服上,他整個人就好像沐浴在光裏。

不遠處,高大宮牆和光滑石板折射出的太陽光亮得晃眼,藍藍的天空下,遼闊的天地間,有幾只鳥兒自由地飛過。

聽到皇上好多了的消息,那種橫在顏為心頭,讓他不能安定,始終挂心的莫知名的東西在這一刻終于落下了。

其實那日送皇上回宮之後,他就擔憂皇上會生病,那張藥單是一早就寫好了放在袖中的。果然,第二日上了朝,雖不甚明顯,他還是注意到了皇上面容有些蒼白、憔悴,講話聲音也不似往常有力,手撐着頭,似乎精神不濟的樣子,間或還有一兩聲的咳嗽,皇上果然是生病了。後來才找了張侍衛,讓他将藥方交給皇上,至于皇上用不用,信不信,他就不得而知了。

皇上會不會怪他多事,明明宮裏太醫那麽多,哪裏用他操心這些......

這兩日在朝上,他的目光一直忍不住在她的身上停留,她聲音有些沙啞,臉色有些蒼白,幸好精神頭還不錯......

片刻,顏為才回道:“皇上,好多了就好……”

“皇上命咱家拿這副畫送給大人。”

說完,韓昭就把手中握着的一幅卷好的畫遞給了顏為。

“皇上還說,大人富甲一方,想必什麽稀奇古怪的玩意沒有,故而沒有賜什麽金銀玉器,绫羅綢緞。”

這是皇上私底下,想着要送什麽禮感謝顏為的原話,皇上還說才來京城就在搶手地段買了房子的人,哪裏會缺錢,于是在一堆墨寶裏選中了這副畫。

而這畫原本是皇上十八歲生辰時,先皇送給她的賀禮,被皇上挂在寝宮五年了。

韓昭笑着又繼續說道:“想來大人是讀書人,應該會喜歡這幅先聖吳連子的畫。”

顏為嘴角忍不住彎起來,眉目低垂在這幅畫上流連,顏為沒有想過皇上會因為這點小事送東西給他,片刻之後,他伸出雙手接過畫,然後将其抱在懷中。

“皇上還說了,希望顏大人能喜歡這副畫。”

顏為喃喃:“我很喜歡。”

看着對面的人手在畫卷上摩挲,神情溫柔,低頭輕語,卻聽不清說的是什麽,韓昭問:“什麽?”

顏為擡起頭來,微笑着說道:“臣很喜歡,請公公代臣向聖上致謝。”

韓昭:“顏大人放心,咱家省得。”

顏為又作了個揖,道:“多謝公公。”

韓昭點了點頭。

廣闊天地間,韓昭看着顏為一步一步離去,他身穿一身暗紅色朝服,白色內襯,身姿挺拔,行動間步履穩健,從容不迫,韓昭在心中暗暗感嘆,此人倒是一個玉樹臨風的風流人物。

回到家中,顏為将畫挂在卧房的牆上。

然後站在畫前半天都沒有動作。

樓億看着顏為小心翼翼的動作,再看看那副畫,有些奇怪,從小到大,公子為了學畫,收藏的古玩字畫不計其數,什麽絕版珍藏沒有。這幅吳連子的畫雖然也是難得一見,但是跟其他先賢大家的真跡比起來也就沒有什麽特別之處。況且公子貫喜歡風景山水,花鳥蟲魚,何時喜歡過這種人物畫了?

這幅畫上的春日踏青圖,一家五口人言笑晏晏,春日賞花,倒是她喜歡的風格,畫面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人物怡然自得,場景溫馨輕松。想來這幅畫應是她最喜歡的畫之一了,卻肯送給他,看來是真有心了。

有人投之以木桃,她便報之以瓊瑤。

如此心善,如此赤誠。

日複一日,跟她的相處間,只會給他留下比當初在酒樓裏聽到她的傳聞時更深刻的印象。

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不去感受,不去細思,可是他知道它的存在,每時每刻,都牽引着他的心弦。想起來一次心便暖一次,血液就沸騰一次,不由自主,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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