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下了朝,金德和顏為肩并肩一起走出去。
幾個平時和金德關系比較好的大人,紛紛走過來對金德說道:“金大人福氣真大呀。”
金德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線了,“哪裏,哪裏。”
其中一人說道:“金大人就不必謙虛了嘛。”
另一個人附和:“對啊,今日多虧了金大人,以後我等都有公家的早膳可以吃了。”
“是啊,以後再也不用餓着肚子上朝,餓着肚子辦公了,金大人真是幫了我等大忙了。我等啊,要好好謝謝金大人才行。”
金德笑得更開心了,“這都是皇上寬厚仁德,體恤屬下,跟金某沒有關系呀。”
同僚調侃,“怎麽沒關系,關系大了。之前都沒有的先例,在您這裏開了不是?”
金德又反駁,“哎呀,沒有,真不是.......”,但是他的嘴角笑得都快裂開了,八顆牙齒整整齊齊露出,整個人眉飛色舞,分明是矜持裏帶着點驕傲,否認裏帶着點得意,真真如一只開屏的孔雀。
“不管怎麽說,金大人,皇上今日站在你這邊,看來是十分器重金大人了,金大人前途不可限量啊,恭喜恭喜。”
金德大笑着回道:“多謝,多謝衆位啊。”
“今後飛黃騰達了,可千萬莫要忘了我等啊。”
金德客套回應,“哪裏的話,金某以後還有很多要仰仗各位的地方呢。”
衆人吵吵嚷嚷,開玩笑地寒暄一陣後便先行離去了,只留下了顏為和金德兩個人。
顏為剛才一直笑着看着這一切,并沒有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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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這時,金德才找着機會跟顏為說些心裏話。
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向顏為作了個揖,“今日多謝顏兄為我說話。”
顏為笑了笑,聲音平和地說道:“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金兄不必謝我。”
“話是這麽說,但是剛才那種狀況,只有金兄站出來為我說話了。不管怎麽樣,我都應該感謝顏兄才是。”
明知道自己這麽做可能會受到其他同僚的嘲笑和刁難,明知道可能因此會受到皇上同樣的斥責,進而連累自己的前途,可是還是願意為了心中的道理而發聲。
顏兄此人,明明是商人出身,人人都以為他精明能幹,最懂得趨利避害,不會做一點得不償失,不利于自己利益的事。然而,事實上,他卻還如一個少年一般,仍保有着一顆滾燙的赤子之心,善良謙和,不計得失,沒有私心。
原來金德沒有接觸過商人,他以為商人真的如世人對他們的評價那樣,唯利是圖,見識淺薄。但跟顏為接觸下來,他的學識和品行,讓他終于知道原來并非所有商人都是那樣的。
一個人的人品性格如何,全在乎個人的選擇,與他是什麽身份,什麽地位并無絕對關系。
金德想了想,又問:“顏兄,你剛才就不怕皇上會連帶着你一起責怪嗎?”
顏為被問到這,眼光不禁又柔和起來,仿佛只要想到那人,心中就柔情滿溢。
他怕嗎?
他怎麽會怕。
最初在酒樓聽到她時,別人誇她仁善,他就在想,皇上自己,命運多舛,人生艱難,身體羸弱,在這樣的情況下卻還能擔負起家國大業,不僅如此,似乎做得還不錯。
從那時起,他的心中就充滿了對她的好奇。
可如果命運就斷在那一刻,可能他對她的感覺也就只是憐惜、欣賞和好奇罷了,但是在半個月後他親眼見到了她。
第一次見她,不知道為什麽,只是那麽遠距離的看着,她就入了心。
仿佛艱難跋涉過千山萬水,終于窺見蓬萊境,仿佛瑀瑀獨行于凡塵俗世,終于得見一知己。仿佛他一直一直等了許久,就在等她一樣。
有的人不過是第一次見面,卻仿佛相識已久。
想象中的她和現實中的她重疊到了一起,有一些不一樣,又有一些一樣。
他本以為這麽堅強勇敢的一個女子該是長得有些剽悍,有些堅硬,性格上也會很剛強,可是她看上去卻有些柔弱,有些安靜,聲音也是清麗溫柔,沒有什麽攻擊性。
柔弱輕敲的外表下,是一顆他人看不見的堅定而強大的內心。
人們說她二十三歲了還沒有成親,是因為貌醜無顏,但這一刻,他知道他們都錯了,她比他想象的還要高貴美麗,端莊典雅,她不成親,只可能是她自己選擇的結果,而不可能是沒有人要她......
她和自己想象的一樣善良,仁愛,本來是很貴重的身份,卻被她輕輕地拿,輕輕地放,親自跟商賈求赈災,不僅如此,還心胸寬廣,有遠見卓識,沒有階級偏見,竟然會允許商人去考科舉......
金德看着顏為陷入沉思之中,仿佛想到什麽開心的事一樣,嘴角一直含着笑意。他出聲輕喊:“顏兄,顏兄......”
顏為回過神來,有些歉意地說道:“抱歉,只是剛才想到你問我的,有些走神了。”
“那你的答案是什麽。”
顏為嘴角微彎,“我不怕。”
“為什麽?”
“我了解她的為人。”
回答擲地有聲而又篤定。
金德懵懵懂懂地點頭,金兄真是慧眼如炬,不由得又多生出了些佩服之意。
靜默了片刻,金德左看右看,見附近都已經沒有人了,他小聲在顏為耳邊說道:“顏兄,你說皇上是不是喜歡我啊?”
聽聞此言,顏為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他默默側頭看了金德一眼。
片刻,回了一句,“金大人何出此言?”
“你看啊,”金德細細地跟顏為分析,“今天我還以為一定會受到皇上責罰,沒想到不僅沒有,還得了皇上如此恩典。”
顏為:“是皇上明察秋毫,自有主見,認為金兄所做并無大錯,故而不責罰于你罷了。”
金德像陷進什麽美好想象裏,自顧自地說道:“你沒聽到剛才衆位大人說的嗎?皇上很是器重我啊。”
顏為又看了他一眼,剛才不是你自己否認了,說不是,現在又認了,這是心口不一?
金德并沒有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他繼續說道:“不然您看他罰了張大人,但是不僅沒有罰我,沒有罵我,還為我說話,還設了早膳局為我等提供早膳,想得如此周到。你說這是為何?”
難道事情的緣由竟然跟皇上自己說的不一樣,不是因為體恤衆臣的辛苦?
顏為挑眉,反問:“你說呢,這是為何?”
金德笑得像個偷了腥的貓,眉梢眼角都是得意,“哈哈哈哈哈,為何?那還用說,一定是我這個金科狀元的頭銜,還有我這英俊的面孔打動了皇上的芳心呗。”
顏為皺起了眉頭,有一股莫知名的怒氣蹭蹭蹭往上冒,這種感覺很陌生,一時間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合上眼,深吸了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顏為很懷疑這個人是不是沒聽懂剛才自己說的。
他勉強穩了穩心神,頗有些諄諄善誘之味,一件件地跟金德仔細分析,“金大人所做之事并沒有危害到他人,而張大人所做之事卻險些釀成大禍,你們二人所做之事有本質的不同,皇上自然是分得出來的。所以她對你們兩個的态度才會這麽不一樣。”
說得這麽清楚他應該明白了吧?
金德卻不以為意,語氣輕快地又道:“你不知道早上被李秀彈劾的那個瞬間,我就在心裏喊完了,一定免不了一頓斥責,以後也難入皇上的眼,什麽升官之類也難了,誰知道事情竟會峰回路轉呢。”
顏為又耐心解釋,試圖把他從走偏了的思想中拉回來,“皇上一向寬厚仁德,剛直不阿,并非一定是待你有什麽獨特之處,金大人不必多想,皇上實際上也許并沒有那個意思……”
金德急了,沒等顏為說完,就出口打斷他,“顏兄,你再這麽說我可要急了,你怎麽知道皇上沒有那個意思?你又不是她肚子裏的蛔蟲。”
顏為一時語塞,臉色變得很難看,是啊,他怎麽知道呢?
也許,皇上的心裏......
可是這個念頭才一出,顏為的心就像被什麽給紮了一下,痛覺突如其來,心頭窒息得快喘不上氣,他咬牙切齒,狠狠否定了這個想法,怎麽可能!
這根本一點征兆都沒有,皇上喜歡金德?!皇上要喜歡為什麽不喜歡他?難道他還比不過金德嗎?
金德一點也沒有察覺出顏為的異樣,仍然開心地說道:“不管怎麽樣,今天皇上在我心裏格外随和美麗,格外端莊大氣,格外秀美可愛,怎麽我以前是眼光有問題嗎?都沒有發現她這麽好看,也沒有發現她這麽親切。”
金德的臉上浮現出如花癡一般的笑容,那模樣竟像是有點入魔了。
你最好一直都眼這麽瞎才好,顏為暗中腹诽,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
“顏兄,你說是不是?皇上是不是很好?”
顏為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麽了,他內心紛亂難定,五味雜陳。
他有怒氣,他想說不許你這麽說她,不許你喜歡她。
生氣之外,他又覺得心中有一絲絲的甜蜜,別人稱贊皇上,他為何這麽高興?好似什麽絕世之珍終于被人給看到了一樣。
正當金德自顧自還陷在那什麽美好想象的時候,視線裏衣袂翻飛,似狂風疾馳。
等金德回過神來,顏為已經從他身邊旁走過去了,他忙小跑步跟上,“顏大人,你說是不是啊?等等我啊......”
也是從這一日起,昌寧覺得這個金德有些不一樣了,可是哪裏不一樣她又有些說不清楚。上朝的時候金德總會有意無意看向自己,她感應到了便看過去,她以為他有什麽話要說,可是等她一看過去,他又馬上移開了目光。奇奇怪怪的,昌寧都搞不清楚這個金德突然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