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叔叔,姐姐?他比皇上老這麽多嗎?

顏為有些失笑。

可能是小男孩太喜歡昌寧了,所以才會把她看成親切的姐姐。

顏為也不去糾正他。

但是不可否認,那一句夫君無端端地就讓他心生意動。

心頭癢癢的,像是有羽毛拂過一樣。

嘴角不自覺地就含了笑,他擡起一邊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側頭看着安安,問:“你為何會覺得我是姐姐的夫君?”

安安睜着一雙純潔無暇的大眼睛噘嘴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安安不知道,只是覺得你們很像我爹娘。"

他爹爹每次看娘親的時候都是這樣的眼神,仿佛其它人和事都不存在似的。

沒想到心事竟這麽容易就被一個孩童給看穿了。

他到底是有多情不自禁。

顏為不禁苦笑。

說起爹爹,安安有些許的失落,“我可喜歡那個時候了,待在他們身邊感覺又安全又開心。”

“安安想爹爹了?”

安安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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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為伸手摟住小朋友的肩膀:“安安在家好好吃飯,好好睡覺,聽娘和爺爺奶奶的話,爹爹不久就回來了。”

一聽這話,安安的眼睛都亮了,“真的嗎?”

現在北方無戰事,何況不久前,皇上才下了農忙時,可讓一些士兵輪流歸家,估計明年春他爹就可以回來一趟了。

“真的。”

安安又繼續問:“那叔叔到底是不是姐姐的夫君啊?”

顏為低頭一笑。

片刻後,卻回:“不是……”

安安吃驚地張大嘴巴:“啊?”

“怎麽了?”

“告訴你個秘密。“安安以手半遮掩着嘴巴,湊近顏為。

顏為會意,彎下腰,耳朵湊過去。

只聽小朋友在耳邊小聲說道:“姐姐是個好女孩,以後我長大了也要娶一個這樣的女孩子。”

她竟連小朋友都征服了。

他眉眼舒展,笑意染上了頰邊,看着安安一副認真的模樣:“為什麽這麽說?”

安安慢慢細數:“每次見姐姐,她對我可溫柔了,還給我買好多好吃的。而且啊,姐姐長得又漂亮,是我見過的女孩子裏最漂亮的。”

說到這,安安又像在自言自語:“雖然我也沒見過多少個女孩子。”

顏為一副了然的樣子,點了點頭,贊嘆道:“眼光不錯呀。”

安安一雙亮亮的眼睛望向顏為:“你也覺得我說得對嗎?”

顏為揚眉:“當然。”

安安得到了贊賞,高興極了,蹦蹦跳跳去找自己的家人了。

桂花看着顏大人,直覺這哄小孩的勁怎麽跟自家公主這麽像。

*

昌寧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不在地頭了,而是在自己的馬車上。馬車行動平穩而緩慢,周遭也很安靜,所以她剛才一點感覺也沒有。

現在天冷了,再加上操心的事太多,最近她總是睡不好,經常半夜就會醒來,之後一直頭腦清醒地熬到早朝時間。

每天睡得那個鬼樣,卻還要裝成很有精神的樣子。

沒想到出來一趟卻補了個好覺。她坐起來,身上披的衣服慢慢滑落到了大腿上。

深色的厚重衣裳,襟邊分別用銀線繡着兩只栩栩如生的仙鶴,上面的絲線均勻而細密,衣服又寬又長。

很明顯是一件男人的衣服。

蓋着它時厚實而溫暖。

是顏為的外袍。

它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即便如此,它就跟它的主人一樣,即便沉默不語,也根本讓人無法忽視。

昌寧的眼前不由自主就浮現出了它主人的臉。

他清俊的臉如上好的白瓷,每次望着她時總是溫柔而篤定。

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問:“為什麽只要他在,她就很安心?甚至只是披了他的衣裳,她就能睡得很好?”

他身上到底帶了什麽魔力?

桂花見公主醒了,拿來靠墊給公主靠上,又拿起那件袍子披到昌寧身上。

昌寧伸了個懶腰,揉了下雙眼,問:“草鋤完了嗎?”

“回公主,已經鋤完了。”

這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了吧,她掀起車簾往外看,太陽快落山了,半圓的夕陽挂在山頭,只有最後幾縷餘晖散發着橙紅的光。

“你們三人今日都辛苦了,回去以後朕會讓內務府賞你們的。”

桂花高興地道:“多謝公主。”

“哦,對了,我怎麽會在車上?”剛才明明是在草地上睡着了。

終于問到點子上了,桂花慢慢道:“是顏大人抱您上來的。”

回想剛才顏大人很自然的就從毯子上把公主抱起來了,動作小心翼翼,公主睡得香甜,一點都沒有察覺。

張大人想接過公主抱到車內,顏大人卻說不用,不要把皇上吵醒了,他來就行。

昌寧摸着身上顏為的外袍,若有所思。

抱人是會上瘾嗎?

他為何一抱再抱?

過了一會兒,她又問:“顏大人呢?”

“公主,顏大人在後面跟着咱們呢。”

昌寧點了點頭,又看見角落裏有兩袋米,指着那兩袋米問桂花:“這兩袋米是怎麽回事?”

“哦,公主,是劉伯一家送的。”

不過就是鋤了點草,劉伯家庭條件也不太好,種米也不容易,怎能收他的米呢?

“劉伯說咱們今天幫他幹活辛苦了,咱們又不在他那裏吃晚飯,他過意不去,就送了這兩袋米。”

昌寧掀起簾子朝後喊道:“張書。”

張書騎馬趕上來,颔首行了個禮問:“皇上,有何事?”

“這兩袋米夠劉伯家吃兩個月了。我們缺這點米嗎?”

“臣說了不收,可是劉伯一定要送,微臣,微臣也是盛情難卻,不得已而為之。”

昌寧想了想又道:“你拿些銀兩給劉伯送去。”

“回公主,剛才已經給過了。”

原來如此,不愧是她手下的人。

她點頭稱贊:“做得好。”

“多謝皇上誇獎。”

*

張書騎馬悄悄放緩點速度,和後面的顏為并排而行。

“剛才多虧顏大人了。”

張書說不收米的時候,劉伯又不肯,僵持之下,顏為便道收米可以,但是不能白收,否則他家主子會怪罪,給了些銀兩。

顏為笑道:“區區小事,張大人不用放在心上。”

“這對我來說可不是小事,若擅自做主,拂了皇上的意,那便是我的失職了。”

顏為問:“皇上這麽嚴格的嗎?”

張書搖了搖頭,他思索了下,才道:“就是覺得皇上是對的,若她覺得不對,便是不對。不對的事我也不想去做。這跟嚴不嚴格無關。”

“皇上對自己的要求才叫嚴格,跟在她身邊,任何人都會想做得好一點。不讓皇上失望。”

顏為望着前頭行進中的馬車,若有所思。

沒想到,她的臣下竟然這麽信任她。

“對了,”張書轉頭看向顏為,“顏大人怎知皇上醒來定會過問此事?”

怎麽知道?

顏為忽然愣住了。

原來,這麽多日子相處下來,他了解她已經像了解自己一樣了。

知道她良善,不求回報,定不願因為一點小恩小惠拿老百姓的東西,就算一定要拿也必定會給予補償……

一如上次他不過給了她張藥方,她便要送他一幅畫,即使那畫是她所珍愛的一樣……

顏為低頭一笑,卻沒有多說什麽,只道:“猜測而已。”

張書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這顏大人可真厲害,連皇上的心思都猜得着。

他們跟在皇上身邊這麽多年了,都不一定猜得着呢。

*

回到榮京,天已經黑了,昌寧将身上披着的顏為的外袍拿下,正要伸手去折疊,桂花忙伸手過來道:“公主,讓奴婢來吧。”

昌寧擺了擺手,道:“不用。”

不知道為什麽,她不想假手于人,許是披了一個下午,對這衣服有感情了吧。昌寧動作輕柔又細致地撫平褶皺,又整整齊齊的将衣服疊好。

車外,張書走到馬車前問:“皇上,是否直接回宮?”

昌寧想了想道:“先去顏大人府上。”

到顏為府前,昌寧下車和顏為道別。

她将疊好的衣服遞給顏為。顏為看着衣服被疊得整整齊齊的,不禁又看了眼前的人一眼。

昏暗的燈光下,女子低垂着眉眼将衣服遞給他,周圍空氣安靜,風也沒有吹。

她安寧柔和,如若柳拂風,竟不像一個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倒只像是個平凡女子。

沒有着天壤的差距,沒有着懸殊的身份,而是可以并肩而行,比肩而立的那麽一個人。

他忍不住心旌蕩漾起來。

或者,這只是他內心期盼繁盛而産生的錯覺。

又或者,是他的心中難以自抑向她靠近,與她親近的自我想法。

顏為雙手接過衣裳,衣裳摸上去暖暖的,還帶着人身上的溫度,衣服下,他的手不禁細細摩挲了好幾回,一股笑意漾在唇邊。

昌寧又回頭吩咐張書道:“你到車上把那兩袋米拿下來。

張書領了命,爬上馬車,把兩袋米提了下來。昌寧指着米道:“顏愛卿,你把這米拿回去吧。”

顏為有些詫異:“皇上,不自己留一袋嗎?”

這兩袋米算是皇上的勞動所得,皇上從小到大,這應該是第一次靠自己的勞力獲得東西,應該對她意義很大才是。

現在卻全要送給他。

昌寧解釋:“宮裏的米糧甚多,拿回去也無多大用,不如全給你了。你拿回去替朕好好品嘗。”

顏為輕笑,“既是如此,那便多謝皇上了。”

“今天是朕該謝謝你。還連累你損壞了一件外袍。”昌寧指着顏為手中的衣服道。

顏為搖了搖頭:“無事。”

有什麽不可以給她的呢?

更何況,只是一件衣裳。

“明日朕讓人送一件新的來給你。”

顏為拒絕:“微臣不要衣服。”

聽見這話,昌寧順口問了一句:“那你要什麽?”

話一說出口,昌寧又覺得這個對話有些熟悉,以前在江南的時候她也問過顏為這話。

她的眼睛澄澈單純,毫無雜念,似乎真的只是在問他想要什麽賞賜。他停頓了一下,才開口:“不過一件衣服而已,皇上不用放在心上。”

昌寧也沒有多想:“好吧。那朕回宮了,愛卿好好休息。”

顏為行了個禮道:“是,恭送皇上。”

桂花扶着昌寧上了車,而後馬車便駛離了顏府門口。

他轉過身望向馬車的方向,看着它一點一點漸行漸遠,卻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

第二日,昌寧便讓顏為和陳敬映去劍南道微服私訪查苛捐雜稅案。

臨行前,昌寧将自己的令牌和親筆信交給了顏為。

“這是信物,你到劍南道之後,可先去找當地的守軍于航讓他多派些人保護你們,如果遇到什麽難題,要找證據抄家什麽的,也可以求助于他。”

顏為将這枚代表帝王的令牌握在手心,拱手道:“是。”

“此去兩位愛卿一定要多加小心啊。”雖然昌寧知道顏為有功夫,陳敬映更是武力超群,令牌也給了,可是誰也不知道那裏的水深如何,危險有多大。

顏為鄭重回道:“是,皇上。”

出了城,顏為喝住疾馳的駿馬,又調轉馬頭望着身後的榮京城,天高地闊,城牆巍巍,天空湛藍,飛鳥從他們的頭頂慢慢飛向皇宮的方向。

很突然地,顏為竟然羨慕起這些鳥兒。

它們能飛到他想去的地方。

從小到大,因為經商,天南海北他哪裏沒有去過,卻從不曾像此刻這般對哪個地方如此眷戀。

也沒有哪次離別,像現在這麽糾結。

才離開沒有多久,他的心就已經漂浮不安了。

陳敬映也喝住馬跟過來,顏為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陳敬映也好奇,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高大的城牆,莊嚴的城門,穿着铠甲守城的禁衛軍,還有三三兩兩的行人,除此之外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怎麽了,兄長?”

顏為收回目光,道:“無事。”

饒是一瞬間,陳敬映還是看見了他眼底的惆悵。

“真的沒事?”

顏為笑道:“只是覺得此一去大概要一個月多月才能回來了。”

看着顏為未達眼底的笑,陳敬映只以為他為此行擔憂,便道:“雖然兄長的武功不亞于我,但皇上命我跟你一同前往,這次我們兩個一起并肩作戰,事情一定會辦好的。”

他不是在擔心這個。前路再艱險,他都沒有畏懼。

陳敬映看到顏為臉上的表情并沒有更輕松一些,他又道:“皇上想得還挺周到的,她定是擔心你的安危,希望我能保護你,才派我與你同行。”

聽見這話,顏為的心跳不可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他讷讷開口:“你說她擔心我?”

即使只是對臣下的關心也好。

“啊?”

難道兄長是覺得皇上小看他了,不開心了?

“哎呀,兄長,皇上不知道你武功高強,你也莫要放在心上。兩個人結伴總比一個人好。”

顏為知道陳敬映一定是誤會了,但是他也未多加解釋,只笑道:“你說得對。”

陳敬映看着顏為的表情明朗起來,剛才的陰霾一掃而盡,自己也開心了。

“好了,不耽擱了,我們出發吧。”

說完,便轉馬頭,向前方急奔而去,陳敬映也緊随而上。

*

太傅羅府。

羅之鶴和侍女梅香正要出門。

“妹妹去哪?”羅定漠從屋內走出來叫住了羅之鶴。

羅之鶴有些心虛,“我想出去逛逛。”

羅定漠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只怕她其實是去找陳敬映的便道:“陳敬映這幾日都不在京中。”

羅之鶴心中一咯噔,面上卻不顯,說道:“哥哥在說什麽,我才不是要去找他的。”

羅定漠嘆氣,“不是就好。”

“他當年就悔過一次你的婚,令你傷心難過,這兩年父親為你尋了幾門親,你都推脫不肯,如今他聲名鵲起,位高權重,又深得皇上器重,京中更是有不少的人巴不得把女兒送過去。”

有些話只是點到為止,沒有說得很明白,但是他知道自家妹妹聽得懂。

羅之鶴聽見這些話,眉頭擰得很緊。心裏明白是一回事,但親口聽見哥哥說又是另一回事,她只覺得心裏越來越沉,那股不安感也越來越大。

羅定漠看着自家妹妹,話裏是止不住的關切:“哥哥只是不想讓你再受一次傷。”

羅之鶴知道哥哥說這些都是為自己好,她也承認哥哥說的都對,可是她恨過,怨過,說要忘記過,卻從未真的放下那個人。

羅定漠見羅之鶴默不作聲,知道這事還得靠她自己想清楚,于是拍了拍羅之鶴的肩,未再說什麽便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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