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遇險
37遇險
四月,春意漸濃,枝頭染上了綠色,地上也冒出嫩嫩綠草。不久,便到了清明節,每年這個時候昌寧都要到皇陵祭拜。
皇陵位于榮京城西面二十裏的越加山,按照計劃,昌寧天剛亮就帶着隊伍出發,到時已接近午時。
車馬在陵園幾百米的地方就停下了,一百多人的隊伍安靜肅穆立于兩旁,天氣陰暗,涼風陣陣,只有旗幟被風吹動的聲音,似撕裂哀鳴,讓人感覺有些悲涼。
桂花掀開車簾,韓昭扶着昌寧從車中走了下來。
昌寧望着前方的皇陵,一步步踏着腳下的黃土向前走去,腳步緩慢而沉默。
侍衛和随從皆跟在她的身後,安靜一片。
其實父皇和母後過世已經有三年多了,可是昌寧還是覺得很不習慣,平日裏她根本沒有時間去悲傷,可是每到清明祭祀的時候,她的心情都很沉重。
她想到這來看望父皇母後,但是看着一座冰冷的陵墓,她又覺得心寒到了骨子底。
到了皇陵,侍者擺上貢品,昌寧跪下來,朝父皇和母後跪拜。
三拜過後,昌寧道:“父皇、母後,你們已經離開女兒三年多了。”
“女兒這三年真的很努力,不想負了父皇的囑托,也不想辱沒了父皇的名聲,更不想負了天下人。”
說到這,昌寧的眼前又浮現起了當年父皇臨終将江山托付給她的樣子。
那時,父皇氣弱的靠在床頭,臉上已滿是遲暮,眼裏一片灰敗。她跪在床邊泣不成聲,父皇緊緊握住她的手,告誡她要當一個好皇帝,要多向太傅學習。
可是她記得很清楚,父皇的眼裏還透着許許多多的憂慮,那是擔心她為皇位所累,一生辛苦。
她作為父皇的女兒,有肩負江山社稷的重任,可是她畢竟是女孩,父皇矛盾于他不該把這樣的重擔壓到女兒身上……
“雖然,有時候很累,但是女兒沒關系的。父皇母後不必為女兒擔心。”
昌寧雙手合十,“希望父皇和母後的在天之靈能夠保佑大榮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說完這番話,昌寧又磕了幾個頭。
*
祭祀過後,隊伍回城。
越加山這一帶并無人煙,林間風動聲響,一股肅殺的氛圍悄然而至。
才轉了個彎,有一支支劍從隐蔽處射到了馬車上,騎着馬護衛在車架旁的張書立即拔劍擋開來箭,大喊:“保護皇上。”
随即林中竄出一群黑衣蒙面的人,直奔昌寧的車架而來,呼嘯聲響徹林間。
侍從們紛紛抱頭亂竄,前後的侍衛趕緊跑過來護衛,但是不少人剛動個身子就被箭射倒。黑衣人也揮舞着利劍沖過來拼殺,衆人打成一片。
桂花緊緊地抱着昌寧,兩人一起趴在了馬車板上,此時韓昭也從車外跑到了車內,護在兩人的身體上頭。
昌寧的兩只手緊緊地攥着,放在胸口上。馬車外邊都是兵戎相接的聲音,不時還聽到一些凄慘的嚎叫,耳邊是桂花焦急的呼喊:“公主......”
昌寧的心口狂跳,今天她來祭拜帶了一百多的士兵,可是如果對方比她人還多,她很可能今天就命喪于此了。
在這危急關頭,昌寧在反省。
她當皇帝的三年多,自認勤勤懇懇,不曾因自己天子的身份而淩駕于律法之上,也不曾縱容皇親國戚枉法,更不曾以勢壓人,為何會有人來刺殺她?
如果說要得罪,只可能是治下嚴了些,對貪官污吏懲治得狠了些。可是她從不搞什麽連坐,最多抄沒家産,流放發配,連被砍頭的都是經大理寺卿、刑部尚書、禦史中丞三司會審,證明罪無可赦的,才應允對罪犯處以極刑。
不應該是因為這樣而招致刺殺吧?
或許還有可能就是對皇親國戚嚴苛了些,禁止他們圈地,減少了給他們的俸祿,是以他們不滿進而造反嗎?
昌寧這麽些年來第一次遇刺,才發現,原來危險離自己那麽近。
看來她還是太天真了,她自以為坦坦蕩蕩,無愧于心,不可能會有人來刺殺她。
可事實是,只要她身處帝位,掌握至高的權力,無論她做得如何,總會有人想要将她置于死地。
可她過去對此一直都沒有防備。
如果今日當真命喪于此,那該如何?昌寧狠狠搖了幾下腦袋,想停止自己腦中那些紛繁複雜的想法。
如果當真如此,她只當是命運的安排了。她只盼着顏為一定要幫自己找出兇手,她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也不想殺人兇手逍遙法外。
短短的一刻鐘,卻回顧了自己的一生。
若說遺憾嗎?好像也沒有,人總是要死的,而無助的是,人恰恰不能選擇不想死的時候便可以不死。
若說沒有遺憾,好像也不是。她好像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桌上的奏折還沒有批完,禦花園的花還沒有開,她說要去學騎馬還沒有去,還沒有跟顏為道別......
若是她死了,顏為該怎麽辦?他會不會很難過?
外面,張書帶着一幫護衛圍在車架前,在和刺客死命周旋,他動作敏捷,一次次擊退試圖靠近的黑衣人,他的左肋下被砍了一箭,還在汨汨地留着血,臉上也沾上了滴滴血污。
但他仍眼神堅定,緊扣牙關,毫不松懈。
他身側的副手說道:“将軍,怎麽辦,對方人數太多了,我們恐怕......”
張書神情一凜,高聲說道:“吾誓死保衛皇上。”
其他将士聽了,也高聲附和:“誓死保衛皇上。”
可是随着時間的流逝,刺客由于人多,慢慢占據了優勢,眼看着護衛一個個倒下,似乎一切已經無力回天了。
就在此時,又一股人馬不知從何處趕來。他們沖進戰場,像是訓練有素的樣子,一個個騎在馬上,揮舞着長矛便把刺客一個個撂倒。
領頭之人一路斬殺刺客,策馬向車架而來。
外面的喊殺打鬥聲漸漸小了下去。
桂花扶着昌寧坐了起來,韓昭悄悄掀開窗簾往外望去,惡賊已經被降服了。
他慶幸地說道:“皇上,沒事了。”
昌寧擡手示意桂花将她扶起來。
張書帶着一個人過來,那人走過來在馬車外行了個禮,“皇上。”
昌寧掀開馬車出來,見到這個人有些面生,問:“你是.....”
“回皇上,草民叫趙清,是顏大人派來秘密保護皇上的。”
顏為?
*
顏府。
顏為正在書房辦公,樓億從外頭進來。
“大人,剛才趙清派人來報,說皇上遇刺了。”
“什麽?”顏為從桌案後迅速走出來,“皇上可有礙?”
“聽趙清說皇上沒事。”
顏為松了一口氣,“可抓到了行刺者?”
“除了當場絞殺的之外,已抓獲了好幾名主犯。”
這時,小餘來報,“大人,皇上派人來請您入宮。”
*
入了宮內,顏為被韓昭一路領到了議事廳。
走進門內,一眼就瞧見昌寧正在吃東西。
桌上擺滿了好幾種菜,有酸檸檬鴨,烤雞,清蒸魚,糖醋排骨等,都是些她喜歡吃的,看她的動作神情都沒有什麽異常,看來真的沒事。
顏為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地了。
他行了個禮,道:“微臣參見皇上。”
“免禮”,昌寧說着也沒有停下筷子,只招呼道:“顏愛卿來啦?吃午膳了嗎?快來坐下。”
顏為走近了些,發現只有昌寧身旁有個凳子。
昌寧從食物中擡頭看了一眼明顯還在猶豫的顏為,“愣着幹什麽呀?快坐下呀。”又對韓昭和桂花說道:“你們不用守着了,也去用膳吧。”
韓昭和桂花道了聲:“是”,便出去了。
顏為在內心嘆了口氣,這女子怎麽如此淡定?還有心思在這吃東西,哪裏像剛剛遇刺過的樣子?
顏為坐了下來,一會又有人來上了副碗筷,顏為點頭致謝。
“顏愛卿”,昌寧吃完一口東西,側着頭看他。
“什麽?”顏為也側過頭。
兩人原本就坐得很近,這一下視線就對上了。
近在咫尺間,他看見了她眼裏的星河。她的眼裏帶着滿滿的笑意,好像能從那雙眼睛望進她的心裏,這一刻,他人生的頻率好像和她的産生了共振,他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他。
顏為的心忽然就開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那種心頭的狂喜席卷了他的整個神經。
他只得悄悄轉移開視線,逼自己冷靜,暗暗調整了下呼吸,想壓下那股悸動的感覺。
然而一點用也沒有。
“那個,你有沒有什麽喜歡吃的東西啊?”昌寧看着面前眼神有些閃躲,面容不知為何有些紅潤的顏為發問。
“我......”顏為喉頭滾動了一下,伸手拿起桌子上的一碗湯,一飲而盡,而後碗又被重重地放回到桌上。
昌寧詫異,這是湯,不是酒也不是水,為何喝得這樣急?
他舌頭在口腔內回味着這雞湯的香甜,好像才解了一點心頭之渴。
他低下頭來,而後立即起身,拱手行禮,“微臣已經飽了,多謝皇上。”
昌寧看着他退卻的動作,暗自搖了搖頭。
他不是喜歡她嗎?為什麽要離她這麽遠?
難道,這麽短的功夫,他就不喜歡她了?
她把剛才顏為坐的凳子挪遠些,又道:“只喝一碗湯怎麽會飽,坐下,再吃些。”
顏為不好推遲,于是又坐下了。
昌寧滿意地露出了笑意,注意力又回到了桌上的食物。
兩人安靜地吃了一會,終是顏為忍不住了。
他道:“皇上,微臣聽聞您今日遇刺了。”
“對。”
那為何從他進宮到現在卻只字不提呢?
雖說趙清今日救了皇上,但是他畢竟是派人私自跟蹤皇上,雖然是為了保護她,但是這畢竟有違禮法。
若她要治他的罪,也是他罪有應得。
皇上如今一字不提,是在試探他嗎?
可顏為卻不說那些,只問:“不害怕嗎?”
現在還能這麽淡然地在這吃東西。
“害怕?怕還是怕的。”
昌寧舀了舀碗中的湯,輕嘆一聲:“所以才要吃一些好吃的,感受一下自己還活着。”
也許在她的心中,也曾想過自己何時會死,就算不是被刺客殺死,或許也會像自己的兄弟一樣早逝也說不定。
她側頭看了顏為一眼:“今日謝謝你救我一命。”
竟然會派人來保護自己,說不好的話,這就是跟蹤皇帝,意圖行刺。
顏為不可能不清楚,明知如此還要犯這樣的險嗎?
若她不信他,将他治了罪,他将如何?
“我......微臣......只是希望皇上能好好的。”
“你如何知道我會遇刺?”
“微臣并不知道,微臣只是有所猜測。微臣決不允許皇上身處險境。”
“你心中可有猜測之人?”
“現在不好說。”
“好,那朕現在命你全權負責審理此案。”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