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難過

50難過

面對羅定漠真摯的提問,昌寧第一次低下頭來。

她覺得要對羅定漠說的話實在太殘忍了。

“我從沒說過要成親。”

羅定漠回:“不成親也可以,我不會逼皇上的。只要您也喜歡我,讓我陪在身邊就行了。我所求不多,僅此而已。”

本不願提及此事,但是到了這個時候,昌寧覺得自己有必要告訴羅定漠一些真相了。

“你還記得好幾年前,我冬日落水的事嗎?”

羅定漠怎麽會不記得呢?

那時先太子過世沒兩年,某一日,天氣很冷,他在學堂上課的時候手凍得都寫不了字,家裏來人通知他說公主落水了。

他當時急得來不及跟夫子說一聲,東西也不收拾,穿上鞋就往家跑,想央父親帶他進宮看看。

畢竟當時他還沒被正式賜婚,算不得真正的驸馬,沒辦法名正言順地進宮看望她。

但是父親卻覺得這不合乎禮節,沒有同意。

在昌寧昏迷的那幾天裏,他天天冒着嚴寒大雪守在宮牆外,從晨曦等到日暮,就盼着能得到一點她好轉醒來的消息。

後來,他終于等到了,但是父親卻也給他透露了另一個不好的消息。

羅定漠已經猜到昌寧要說什麽了。

他平靜地道:“我記得。”

昌寧慢慢開口,“其實你可能不知道,當年我落水之後,太醫就說我這一生可能都無法生育子嗣了。”

羅定漠轉頭看向身邊的女子,她在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很平靜,沒有大苦也沒有大悲,好像只是在說一件平常小事。

她是真的完全不在乎嗎,還是已經認命接受了?

“所以,”昌寧也看向羅定漠,“你跟我在一起,永遠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

只有告訴他真相,他才不會一意孤行,一條道走到黑。

羅定漠不在乎地笑了,“皇上以為我不知道嗎?”

昌寧心頭一震,“你早就知道了?”

“是。”羅定漠堅定回道。

“那你為什麽還……”

“皇上以為我的感情如此淺薄嗎?”

昌寧心中有愧,不自覺搖了搖頭,說不出話來。

“我不在乎那些,我若在乎就不會到現在還執迷不悟。”

他看着她,近乎乞求,“皇上可以給我這個機會嗎?”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是她的朋友,她的親人。她為什麽一定要去傷害一個對自己那麽好的人。

她的心在掙紮,像被人用刀刺一樣。

但是事情是怎麽就是怎樣,她又怎麽能欺騙他?

長痛不如短痛,昌寧秀氣的眉毛擰了起來,“這對你來說太過分了。你這麽年輕,有大把的時光,不應該浪費在我的身上。”

最後她下結論,“我不想耽誤你。”

“對我來說不是浪費,不是耽誤。是我心甘情願,能陪在皇上的身邊是我莫大的榮幸。”

“你若這樣,父母該有多難過?”

爹娘?羅定漠确實想過,可是他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他心心念念了這麽多年的人,要他如何放得下!

“皇上,您的心裏當真從未有過我嗎?我一直覺得不會有誰比臣更了解您,更親近您了。”

他和皇上從小就認識,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小的時候一起玩耍,再長大一些一起讀書,直到後來他成為了她的臣下。這麽些年來,他一直默默地守在她的身邊,默默地陪着她,她身邊也沒有比他更親近的男子了呀。

如果她會喜歡上誰,如果她要成親,他想不到還有比他更好的人選了。

卻是在此時,昌寧的腦海裏莫名其妙地浮現起了顏為的面容。

心中好像有個聲音在否定羅定漠說的話。

當真沒有誰比羅定漠更了解她,更親近她了嗎

她搖了搖頭,壓下心底的聲音,向前走了幾步。

“對不起,定漠,我想我并不能給你你想要的。”

當真只能如此了嗎?

羅定漠望着昌寧的背影,她就在他面前幾步之遙的地方。那麽近,卻又那麽遠。

仿佛永遠遙不可及。

她站在那裏,長身玉立,如花般美麗。那麽溫柔的一個背影,卻是那麽無情地拒絕了他。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随後低下頭來。

其實他心裏不是沒有想到這樣的結果,如果昌寧也喜歡他,他早就感受到了;如果昌寧也喜歡他,他不會遲遲都沒有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

他不過一直在騙自己,一直都在抱有幻想:如果一直等下去,如果他始終不肯遵父母之命成親,也許會有她看見他,喜歡上他的那一天。

然而畢竟事與願違。

現在得到她給的确切答案,他好像也終于可以死心了。

“臣,知道了。”

*

此時羅府。

羅江和李氏都坐在正廳中,兩個人的面色都有些凝重。

彼此對坐着,相顧無言。

李氏實在忍不住說道:“你說,皇上會跟漠兒說什麽呢?”

羅江搖了搖頭,“不知道啊。”

李氏有些埋怨道:“你昨天跟皇上說的時候,有沒有探出來點什麽,皇上對漠兒究竟有沒有意思?”

羅江回憶了一下,道:“昨日,我說的時候,皇上很是震驚。”

李氏連忙追問:“那除了震驚,就沒有別的了?”

羅江也急了,“我不知道呀,我們現在操心這些也沒什麽用,等漠兒回來不就清楚了。”

李氏嘟囔道:“我這不是着急嘛。”

羅江耐心地安慰,“再等等。”

臨近傍晚,羅定漠終于回來了。他回來的時候臉上并無高興的神色。

李氏迎上去,“兒啊,怎麽樣,皇上跟你說了什麽。”

羅江也在一旁心焦地問:“皇上答應你了嗎?”

羅定漠一臉疲憊,“爹娘,我累了,有什麽事明兒再說吧。”

羅江、李氏相看一眼,瞬間就明白了,看來這事是沒有希望了。

羅江嘆息道:“定漠,你是不是怪為父亂插手你的事?”

羅定漠沉默不語,不能說怪,也不能說不怪。他知道父母也是為了他好,可是他現在心裏像是有一塊大石頭堵着,難受得不想說話。

羅定漠整個人好像是被誰給打了一頓似的,渾身上下都沒有精氣神,李氏心裏難過極了。

“兒啊,娘知道,我們這次是有點過分幹涉你的事了,可是爹娘也是希望你好啊,你說你白白等了這麽多年了,什麽也不說,皇上怎麽會知道呢?你讓爹娘怎麽忍心看着你自己默默受苦?”

她頓了一會,又道:“你爹跟皇上說這事,你以為容易嗎?他平日講經論道,做學問,把氣節看得比什麽都重要,如今為了你才拉下臉來跟皇上提這樣的要求。”

羅定漠本來強忍着,可是到這時也繃不住了,眼水湧上了他的眼眶,他有些哽咽道:“兒知道,爹娘都是為了我好。”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只是我這心裏難受。”

“哎”,羅江上前拍了拍羅定漠的肩,“別難過了,會過去的。會過去的……”

“是啊。”李氏也上前抱住自家兒子,拍着他的背,“ 你莫要太傷心了…”

*

回到皇宮,昌寧也是一身疲憊,沒什麽精神,一言不發。

桂花給她脫下了外袍,“公主,您今天也累了吧,要先沐浴嗎?還是先用膳?”

昌寧坐到椅子上,擺了擺手,“朕想一個人靜靜,你們都下去吧。”

桂花無法,只能帶着擔憂的神色出去了。

閉眼躺了一會,昌寧起身一個人去了祠堂。

夜色漸濃,今夜無月也無風,四下裏十分沉寂。她輕輕推開了祠堂的門,眼前立着的是父皇母後,列祖列宗的牌位,牌位後是各位牌主的畫像。

祠堂裏點着蠟燭,蠟燭無聲,只是悄悄地燃燒着。

昌寧關上門,将清新的空氣阻隔在外。她走進去,點燃了三柱香,插到香爐裏,又走到蒲團邊跪下。

“父皇,我今天見了定漠…”久久,她又說道:“原來他就是您當初給女兒選的驸馬。”

“他很好,也很愛我…,原來這麽多年來他一直愛着我…”

昌寧擡頭着榮德宗的畫像,“所以您當年才想給我和他賜婚的嗎?”

“而且他竟不介意我不能生育子嗣之事。”

“這麽愛我的人以後女兒還能遇到嗎?”

“但是”,眼淚湧了上來,昌寧聲音有些破碎,“”女兒還是拒絕他了,他這麽愛我,等了我這麽多年,一定很傷心。”

“女兒覺得很對不起他…,怎麽辦?”

昌寧聲音愈加低沉,“父皇,您說我做得對嗎?”

“可如果他真的跟女兒在一起也是拖累了他,他未必會幸福。現在這樣也許也好。等以後他就想開了。”

“我真的很想您,想母後,想皇兄,想弟弟。你們在天上有沒有團聚?有沒有在看着我….”

說着說着,昌寧的眼淚就落下來了。她越想越難過,一個人趴在蒲團上久久不能起身,身子都快縮成一團。

白蠟依然在燃燒着,四下越來越安靜。只有她一個人小小啜泣的聲音。

*

日子來到了七月,顏為家堂前的芍藥和後院中的荷花都開了。

日暮時分,顏為下值回來,又來到院中為花兒澆水。

他已經脫下了官服,只穿着裏面的橘色白菊紋長衫,腰間系着一條藏藍色腰帶。這身衣服顏色過于顯眼,一般男子穿上略顯浮誇,不夠端正,但是穿在顏為身上卻十分合适。

他身材挺拔,四肢修長,臉上棱角分明,這顏色倒襯得他面目愈加堅毅,愈加沉穩。

樓億和小和在一旁幫忙。

小和不經意間擡頭看過去,顏為站在夕陽下,低頭為花兒澆水,樣子認真專注,肩頸線條比畫中的人兒還好看!

大人寬肩窄腰,身材高大,一看就讓人很有安全感,很想讓人依靠。

不知道從小是吃什麽長大的,長得這麽好!她再看看自己,人和人的差別怎麽這麽大呢?

雖然小和現在不對大人抱有希望了,但是時不時看到大人,還是能讓她癡迷一陣。

樓億在一旁說道:“大人,您先不要管這些花了,快去休息吧,您忘了前幾日大夫是怎麽說的了?這些小事交給我們做就好了。”

顏為回頭望了他一眼說:“我沒事。”

沒事,沒事,又是這一句,少爺現在這樣,老爺夫人若是知道了,該責怪他沒有好好照顧少爺了!

樓億又給小和使了個眼色,讓她也想辦法勸一勸大人。

小和倒不覺得澆個水有什麽的。她就是覺得大人穿的這個衣裳這麽好看,而且看這面料和做工肯定價格不菲,要是弄髒了不一定洗得完全幹淨呢,怪可惜的。

于是她說道:“對啊,大人,您快去休息吧,您這身衣服要是弄髒了實在讓人心疼。”

心疼衣服?樓億差點給小和一個白眼,大人錢多的是,區區一件衣服算什麽。

說話間,小和已經看見有污漬蹭到了大人的衣服上。

大人卻全不在意。

哎!

顏為笑道:不過是一件衣裳,不要緊。”

樓億見勸說不動,又在一旁有些試探地說道:“大人,你看我們府中的芍藥和荷花都開得這麽好,但是除了我們卻沒有人看見,多可惜呀。”

這麽長時間,大人的心意他要是還不明白,那他就白白跟在大人身邊十多年了。

顏為沒有回應,小和卻應道:“就是,這花長得這麽好,還不得多虧了大人的細心照料。這才種了不到一年,還以為今年不會開花呢。”

樓億:“那是,咱們大人對這花比對自己都上心。”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花就是他的心上人呢。

小和:“這七月了,又快到一年一度的七夕,要是拿這些芍藥出去賣,肯定能掙不少錢呢。”

七夕?顏為澆花的手頓住了。

是啊,又要到七夕了。距離去年她送他一捧芍藥已經過去快一年了。

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卻仿佛還是昨日的事。

今年,是不是輪到他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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