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失序

51失序

清晨光芒照耀着大地，一大早羅府裏的人就忙上忙下。

李氏在一旁指揮小厮丫鬟們搬東西，“小心啊，這個月鳴琴是鶴兒最寶貝的東西。”

聽完這話，下人們更小心翼翼了。

“梅香，小姐的衣裳、被褥都裝上馬車了沒有？”

梅香邊把東西放上馬車邊回：“已經拿了，夫人。”

李氏仍是不放心，又叮囑道：“雖說現在是夏季，但是聽說七月的寺廟夜裏也挺冷的，厚的衣裳也要帶上，被褥也要多拿幾床。”

另一個丫環回：“是。”說着又跑回房間去了。

“還有小姐愛寫字、畫畫，筆墨紙硯都要帶上。”

“寺裏晚上可能蚊蟲多，要記得多拿上些熏香…”

羅之鶴拉着母親的手臂，有些無奈，“娘，我就是去休養一段時間，又不是搬家，不用帶這麽多東西。”

李氏握着她的手，“怎麽不用啊，住要住得好，住得方便，才有利于你休養啊。不然你去了那，反而病得更重怎麽辦？”

“哦，說到這，為娘差點忘了。”李氏轉頭對梅香說道：“還要拿上幾味藥，要是有個什麽頭疼腦熱的，得趕緊服用。”

“是。”梅香說完，提着裙子跑回了屋內。

羅定漠在一旁說道：“娘，您不用擔心，妹妹若在寺廟有什麽短缺的東西，我會給她送過去。”

羅江也說道：“是啊，你就莫要太緊張了，女兒又不是一去不回了。你若是想她了，随時可以去寺廟看她嘛。”

李氏抹了抹眼淚，“你說的倒容易，妙音寺離京城有三四個時辰的路程呢，去一趟哪有那麽容易，況且女兒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們這麽長時間。”

羅之鶴彎下腰來抱住李氏，輕輕安慰道：“娘，女兒又不是小孩子了，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和爹才是，在家一定要注意身體，不要生病。”

她又擡頭看向羅定漠，“父親、母親就勞煩哥哥多照顧了。”

“你去了廟裏安心休養，莫要想太多，家裏有哥哥在，不必擔心。”

“好了，”羅江拍了拍羅定漠的肩，“時辰也不早了，快送妹妹上路吧。”

*

道完別，羅之鶴上了馬車，羅定漠騎馬跟在馬車一側。為了羅之鶴在寺廟的安全着想，羅定漠還特意給她帶上了四五個侍衛。一行人，就出發了。

馬車緩緩駛離羅府，一個多時辰以後，他們已經走出了京城。人群漸稀，碧野青山出現在眼前。羅之鶴掀開簾子往外望去，天空高闊，陽光明媚，好一幅“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的景象，羅之鶴的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

馬車內，梅香鋪好床被，“小姐，這坐了一個多時辰也累了吧，您要不躺着休息一會？”

羅之鶴捶了捶自己的腰，确實有些累了。

她往車窗外看向羅定漠，從馬車內拿了一壺水，“哥哥，累了吧，喝口水吧。”

羅定漠駕馬靠近馬車，彎腰回應，“哥哥不渴，等下再喝。”

過了一會，羅之鶴又道：“哥哥，你當真放棄皇上了嗎？”

這麽些年來，她對陳敬映的感情，哥哥很清楚；哥哥對皇上的感情她也很清楚，正如她難以放棄陳敬映一樣，哥哥又怎麽能輕易放下皇上呢？

陳敬映不自覺地手握緊缰繩，雙腿夾緊了馬肚，馬不舒服地揚起前蹄，嘶鳴了一聲。

羅定漠看向天空，目光悠遠，“放不放棄，她都在那裏。”

無時無刻，如影随行，不是他可以自由選擇的。

他已經習慣了，習慣等她，習慣愛她。不論她有沒有回應。

*

過了幾日，到了休沐的時候，顏為邀請昌寧到自己家中作客。

昌寧想着已經有大半年沒有去顏為家了，不知道他家中盛夏是個什麽光景，便答應了。

出了宮門，她帶着桂花在街上采買了不少東西。然後直奔顏為家。

到的時候已經是午時。

桂花再一次敲開了顏為家的門。

來開門的依然是上次來為她們開門的小厮小餘。

一開門見到來人，小餘忙不疊下跪叩拜，“小的見過皇上。”

昌寧：“平身吧。”

小餘趕緊起身站到一邊。

昌寧笑着問：“你家大人在否？”

小餘連連點頭：“…在的，在的…”

桂花道：“這次你倒是不攔着我們了？”

小餘讪笑，“小的不敢。”

昌寧又笑着說，“看來這大半年沒有媒婆上門了啊，你竟然還認得我們。”

“媒婆還是有的，但像皇上這般氣度不凡的，小的哪裏敢忘。”

上次其實也沒跟兩位姑娘接觸多少，她們的樣貌也沒大記全，後來她們走以後，他悄悄問了樓哥，才知道那位女子是皇上。

今日一見，很奇怪他倒是一眼就記起來了。

桂花說道：“你倒是會說話。”

小餘摸了摸頭，有些不好意思，“多謝姑…”，片刻又改口道：“多謝大人，我家大人早已經在等着皇上了，請皇上稍候片刻，小的這就去通報。”

昌寧點頭，“去吧。”

*

昌寧在門口只等了一會，顏為就出來迎接了。

他來的時候，手中拿着一把傘。到了昌寧身前，先跟昌寧行了個禮，然後把傘遞給了桂花。

他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皇上，今日日頭很曬，您撐把傘吧。”

桂花在後面為昌寧撐着傘，心道：“這顏大人，真是，什麽都想得如此周到。”

“哦，朕給你帶了些禮。”昌寧回頭示意桂花。

桂花立即心領神會，将手中的物品揚了揚。

顏為見到這些糕點，雞鴨魚肉，笑出了聲：“皇上人來就好了，何必還帶這些東西呢？”

“哎，”昌寧煞有介事地說道：“那可不行，既到你家吃飯，總不能空手而來。就是些小禮，意思意思。”

顏為仍是笑道：“那臣便多謝皇上了。”

昌寧聲音上揚，“嗯。

顏為回頭吩咐樓億：“把東西接過來。”

樓億領命接過東西。

*

衆人一起走進顏府。

進了院子，忽然眼簾映入滿園盛開的芍藥。

昌寧一下子看呆了。

她記得去歲冬天來的時候，每一株花沒有多少片葉子，種在土裏，蔫蔫的，幾無生氣，好像活不過這個寒冷的冬天似的。

如今卻長得那麽好。

陽光下，一朵朵大紅芍藥熱烈開放，花瓣層層疊疊，鮮豔嬌嫩，讓人看了甚是歡喜。

昌寧欣喜地走向前，在一株開得豔麗的花前蹲下身來，伸手輕輕把那朵花帶到眼前，她微微湊過去，聞了聞，一股清香在鼻間暈染開。

她嘴角含笑：“真香呀。”

“沒想到愛卿的品味還挺不錯的。”

顏為在昌寧身旁半蹲下來，他一手撐在膝上，轉頭看向身側。

女子圓圓的腦袋，圓圓的臉，紅花映着臉，人比花嬌。

笑意浸染上眼角眉梢。

仿佛他做這麽多，籌謀那麽久，一直等的就是這一刻。

然而昌寧現在滿心滿眼都只有眼前的花朵，并沒有注意到身側之人眼裏的這些情緒。

“皇上喜歡就好。”

昌寧：“怪不得你要邀請朕到你家呢，這花開得可真漂亮，大概全京城，再也找不出第二處這麽美的宅院了。”

顏為不遑多讓，“多謝皇上誇獎。”

*

走到大堂，其他人都很有默契地留在了原地。

顏為和昌寧沿着廊子漫步，不肖多久便來到了後院，那個有府中一半大的池子裏，荷花都開了。

一眼望過去，白白的一朵朵在綠葉中冒出頭來，陽光在荷葉，蓮花上留下星星點點光芒，晃着人的眼睛。夏天的風吹過來，一股帶着涼爽水汽和清新荷花的空氣撲面襲來，瞬間盈滿人的五髒六腑，四肢百骸。

風吹動昌寧的頭發和衣角，大概今日天氣實在太熱了，風一吹，她感覺自己渾身飄飄然，似要羽化登仙一般。

又面對如此美景，她激動得有些忘我，抓着顏為的衣袖用力搖了好幾下，擡起頭，笑着跟他說：“顏愛卿，可真涼快！”

力道之大，讓顏為都差點彎下了腰。

他微微睜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目光随之落在她扯着他衣袖的青蔥玉手上。

片刻之後，他才緩緩擡頭。

她在笑，她在看着他笑，眼裏亮晶晶的，似有光芒在閃耀。

不過是些細微的小事，她竟然這麽高興。

并且全然忘了平常的禮節和距離，對他這樣親切又自然。

好像撒嬌一般，好像他在她心裏很重要一般。

忽然之間，那股熱血又在他的身體裏橫沖直撞，心髒突突直跳，仿佛要沖出胸膛似的。

日複一複，這樣的感情也一日比一日深厚，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用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心髒，想讓它冷靜一點，不要再跳得這麽快了。

他大力喘着氣，額頭上沁出薄汗。

昌寧轉頭看見顏為這副模樣，被吓到了。她跨步到他身前，抓着他的兩只手臂，焦急詢問，“顏愛卿，你怎麽了，身體有什麽不舒服嗎？”

身前之人只一動不動地凝視着她，不言不語。

看着顏為不舒服的樣子，昌寧不自覺地靠他更近了。

顏為終于忍不住，他像是終于放棄了抵抗一般，全身都沒有了力氣，憑由自己閉上眼傾身靠在昌寧身上，頭一歪也搭在昌寧的肩頭。

昌寧一瞬間愣住了。

他倒在她身上，壓着她。清瘦的女子被迫後仰堪堪承受着身前男子的重量。他們身體貼着身體，心口貼着心口，共同分享着彼此的體溫和心跳。

他的心跳快如擂鼓，仿佛失了秩序一般。

雖是靠着她，但卻沒有覺得有多重，他并沒有把全身的重量放在她的身上。

該是有多不舒服，才會讓他這樣的堂堂七尺男兒變得這麽虛弱。

她開口大喊：“來人，快來人啊！”

“皇上，”身前的人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臣沒事的，皇上不必擔心。”

昌寧住了嘴。

顏為緩緩睜開眼，她白嫩的側臉和脖頸近在咫尺，“讓微臣靠一下就沒事了。”

一只手伸過他的腰間，溫柔地抱住他。

他靠着她，午後的陽光十分炙熱，樹梢有蟬鳴，風吹動枝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時間一點點過去，他卻一點也感覺不到。

慢慢地，他的呼吸恢複了正常，心頭也終于平靜了下來。像溪流緩緩流淌，像風輕輕拂過，隐秘而自然，直到此時，心好像才找到了它的栖息之所，不再狂躁不安，撕扯着他。

好像只有她，才能安撫這顆一心向着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