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在段聞的自我認知裏,她并不算是富有藝術情趣的那類人。

盡管外界對于美術生的刻板印象多停留在一群另辟蹊徑地混上大學,擁有鮮明個性和奇特審美的“未來藝術家”,但她自認既沒有屬于藝術創作者的非凡靈氣,也沒有什麽能驚豔衆人的獨到見解。在美院這座象牙塔裏消磨了四年多的時光,堪堪考上油畫專業的研究生之後,未來在她跟前便化作了一層虛飄飄的霧、一張無從下筆的白畫板。她只能習慣性地按照課題創造出一幅又一幅模板化的作品,再等待一個略高于平均分的成績。既不出錯,也不出挑。

何安之卻不同。

不知是否和她所從事的行業有關,何安之對“美”有着極具個性的體悟。對那些具有藝術色彩的物件,她常會展現出孩子似的、直接又鮮明的喜愛——正如她總對段聞每幅作品的繪制過程都饒有興致,并輕易能對它們做出真誠且毫不重樣的誇獎一樣。

因此,當她在櫃臺小姐笑意盈盈的介紹下,毫不猶豫地花了小兩千買下兩張明年才開演的劇票時,段聞并不覺得意外。

四幕喜劇——《海鷗》。

俄國劇作家契诃夫的作品。

段聞漫不經心地翻着随戲票附贈的介紹冊——她其實很少看俄國作家的作品,那是晦澀難懂的代名詞,每一個标點都帶着迷暈的色彩。通常直到看完,她都沒法準确分辨出每一位主人公的名字。因此,她沒翻兩頁就把那本冊子丢進了垃圾桶,一閃身在場館裏東游西蕩起來,當她晃着新買的櫻桃汽水重新回到櫃臺時,何安之依舊立在那裏。

——她這天穿了一件頗具設計感的緞面長裙,同所有名牌衣服一樣,它的面料有着肉眼可見的順滑輕盈,每當她有所動作,衣擺上普魯士藍的印花也跟着垂蕩飄漾,似能在她行經過的空氣裏留下一片淺藍的霧。段聞嘴裏咬着吸管,靜靜地看她,腦子裏無端浮現曾經專業課上老師提到的一個詞——“吳帶當風”。

段聞自己生的好看,從小到大因外貌而受到的種種優待令她對這個事實毫不懷疑。她的皮膚是接近蜜樣的、柔膩的淺褐色,兩頰仍舊稚氣地餘存着幾分肉感,酥軟的,将眼下與唇角間的空蕩巧妙填充了。她的五官有點混血,高鼻深目,宜嗔宜喜。即便是在高中美術集訓的時候,四處飛揚的鉛灰炭粉和連日熬夜的疲憊倦怠都沒能讓她那張明媚如畫的臉減色半分。與何安之剛認識那會兒,她也曾笑贊她惹眼的仿佛寂寂群山裏一只披着自然光澤的飛鳥,鮮亮靈巧,充滿生命力。

不過此時此刻,她相信“惹眼”一詞用在何安之身上會更為貼切——因她只是那樣慵然的環臂伫立,靜默地注視着宣傳屏,便将段聞的注意力輕易奪去了。這種無形的吸引或許也是她慣常認知的另一種佐證——年長的女性,永遠有一種隐晦的誘惑力。

于是,她慢慢挪到她毫不拘束的戀人身邊——藝術中心的旋轉式玻璃吊燈所傾瀉下的燈光是流動的,一陣陣從何安之臉上跳躍而過。她的睫毛很長,半垂着眼,每當燈光正好投到她身體上方時,便會有成片的光點墜進她眼底,和睫毛一起閃動。段聞看了一會兒,心砰砰直跳。她的右手滑進何安之的掌心,握住她的小指輕輕摩挲:“姐姐,我們早點回去吧。”

何安之的眼神從屏幕上離開了,她的頭緩緩偏過來,目光投到段聞臉上——那一眼是柔軟的問號。

“好不容易有個休息日,”段聞把下巴擱在她的肩頭磨蹭着,輕聲笑道,“今天我剪指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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