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精致。

這是段聞對站在她們面前的男性所産生的第一印象。

他很高,約莫三十多歲的年紀,身形瘦削,臉上化着十分自然的妝。他的頭上是一頂制作十分考究的帽子——有金橘色的鬈發從帽子底下露出來,配上他的臉,那顏色也顯得有點浮了,好像一頂假發。他黑色的上衣外面搭着一件鳥翼狀的短款鬥篷,鬥篷上有帶細閃的印花——在客廳裏何安之堆着的那沓時尚雜志封面上,段聞見過這東西的廣告。上半年時裝周的秀款,人均五位數的牌子。

他骨節分明的手從鬥篷裏伸出來,非常用力地與何安之握了握,然後笑道:“才小半年沒見,怎麽瘦了這麽多?”

“哎呀......最近在控制體重呢。”說這話的時候,何安之的神情挺愉快,段聞朝她看了一眼,通過直覺确定她是在胡說八道,“我當你在誇我了。”

那人很自然的微笑了,正預備再問候幾句,何安之卻先一步将段聞挽過來,向他介紹道:“這是段聞,我的朋友。”

她說出“朋友”兩字的時候相當自然,一點猶豫都沒有,段聞因此出現了短暫地愣神,而何安之随即便轉頭朝她笑道:“這是Jackie,從前跟我在一家單位的,是我的前輩。”

“啧啧——!現在倒開始叫我前輩了。”那男人在和段聞簡單打過招呼後,用手包往何安之側臂上玩笑似的打了一下,打趣道,“當初在公司不好好珍惜我,如今真是‘此情可待成追憶’啊。”

何安之沒回應,只與他對視一眼,兩人便不約而同地輕笑出聲,那男人又問:“最近還好吧?我聽說Sophia來了之後變動了不少東西,這段時間部門裏亂的很。”何安之笑道:“別擔心,挺好的。”“之前你提起說很想做的那個項目,進行的還順利嗎?”何安之擡頭向上努努嘴,又搖了搖頭,半眯着眼做出一個相當微妙的表情——這動作讓他們的對話有了一瞬間的停滞。

“可惜了......”

“哎呦,別用這種表情看着我啊。”何安之反倒輕聲笑起來,雙臂環胸,肩膀很放松的垂着,“不是什麽非做不可的事兒。”

他們轉而聊起公司的種種事情,聊起部門裏什麽人又因為什麽緣故調了崗,聊起他們相熟的某位同事新近結了婚。他們這樣一來一回地談,段聞皺眉在旁邊看着,沒有聽得很仔細,心裏只覺得“Jackie”這個名字恍惚在哪裏見過,後來突兀地想起是早前畫了何安之的那張速寫上的署名——雖然尚且不能确定是否就是眼前這個人,她的面孔也已經因此變得有些呆滞了。

“還是你剛入職的那陣最讨人喜歡,那時候是真靈啊,創意未經受錘的黃金時代。”那男人望向何安之的眼神帶着一種熟稔的懂得,仿佛對她的太多事情都無比清楚,“脾氣也爆,直沖沖的,居然敢在月會上嗆老板,說出去的那些話給我們吓得唷......”

何安之聳聳肩,嘴裏呼出口氣,笑道:“是咯,虧得你三番四次的給我兜底。”

“那是,我人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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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對對。”何安之的語調好像小學生捧讀。

Jackie輕輕“嗐”了一聲,笑嘆道:“這些年,到底也沉下來很多了。”

何安之挑了挑眉毛,語氣十分輕松的回應:“要吃飯的嘛。”

他們講起話來有一種不必斟字酌句的親近感,段聞看了一會兒,心裏莫名有一陣陣氣往上堵,嘴裏沒作聲,只是把手臂又收攏的緊了一些——何安之的胳膊仍然與她挽在一起,臂彎相貼的地方有柔軟的暖意。

秋日街邊的樹葉是成串的,邊緣都帶點焦枯,這時正好一陣風過去,把葉子吹得沙沙作響,聲響裏面還有些脆意,很像一篇用拉美節奏樂器擊打出的、顫抖的樂章。段聞偏頭去看街角,剛才那個幫她編頭發的老太太仍舊坐着,仿佛是困了,眼睛半阖着,頭在那裏一點一點。

她便這樣依稀發呆了半天,腦子裏總還是覺得難以把諸如“膽大”、“恣意”一類的形容詞與何安之聯系到一起。因何安之向來是對各色人群都會敷衍兩句的性子,也從不曾在她跟前展露任何銳利的鋒芒。如今聽那男人描述,即便他口中的人頂着何安之的名字,聽起來倒像是個毫不相關的人——一個愈發令她感到不了解的人。

“對了。明年時裝周你去的吧?”那男人問道。何安之有些困惑的“嗯?”了一聲,片刻後才略顯遲鈍的笑了兩聲:“還不清楚吶,今年受邀名單下來得晚。”那男人便笑着讓她拿到名單後知會他一聲,又跟她約了時間一道吃飯。

當下與他別過,何安之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麽,段聞便截住了她的話頭,迅速問道:“那是誰?”

何安之看出她神色不太對,側過身體含笑問她是不是等得無聊了。段聞搖搖頭,僵僵地重新問過一遍:“他是誰?”

何安之的笑容慢慢收斂起來,開始朝她認真的介紹——Jackie是她們部門曾經的老大,算得上是她的半個“老師”。他對國內大環境和諸多設計理念并不認可,因此去年辭了職,自己在意大利開了個工作室,已經有段時間沒回國了。她待他仿佛是有些感激的,言辭中多有褒揚,段聞聽完也沒記住多少,只是哼唧了一下,悶悶地低聲問道:“他是之前給你畫畫的那個?”

何安之一愣:“什麽畫?”“我放暑假前,你去北京出差那次,有帶回來一幅畫。”何安之思索了好一陣才想起來,點頭道:“是他。”段聞回應得很快:“我覺得我見過他。”何安之并不詫異,說道:“他在業內還挺有名的,家裏那堆雜志上應該常能看見他的照片。”段聞搖搖頭,又嘆了一口氣:“不是的。”何安之笑着接嘴道:“是麽?”随即摟過她的肩膀,示意她繼續往前走,然而段聞還是在原地站着,一種小孩似的、無聲的倔強。

何安之也只得停下來。

等了一會兒,她問道:“他叫潘晉戈,你認得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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