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那自然是有事兒。”眼看着蘇雲禾一直立在門口,沒招呼他往裏進,弘晝好言商議道:“在門口說不方便,咱先進去再細說。”

他這般鄭重,害得雲禾心驚膽戰,心道該不是蘇嘉出了什麽事吧?

一問方知,原來不是蘇嘉有事,是五爺是想讓她做幾件繡品,打算送給他額娘。

雲禾頓感為難,“可我才接了一個大活兒,這半年可能都不得空。”

弘晝說風就是雨,他要做的事,必得當時就做,斷然不願等候,“把別人的活兒推掉,你先幫我做團扇。”

“那不成,人家出了一百兩的定金,我們不能違約,否則得賠兩百兩。”

“不就是兩百兩嘛!我來出!”弘晝財大氣粗,他不在乎銀錢,只想找個理由跟雲禾拉近關系,孰料她竟道:

“不是銀子的事兒,那位公子你得罪不起。”

想他堂堂皇子,身份尊貴,他怕過誰啊!弘晝下巴微揚,不屑嗤笑,“放眼整個京城,還沒有爺得罪不起的公子哥兒!”

是嗎?羽睫輕眨,雲禾試探着問了句,“那……如果是四爺呢?”

“……”若是四哥的話,那他還真得罪不起。但也不至于這麽巧吧?弘晝震驚的望向她,“四哥?他何時去找你的?”

“就在前日。”

老四不是說對蘇雲禾沒興趣嗎?怎的還特地來找她做繡品?弘晝百思不解,還想再問,屋內的蘇鳴聽到動靜,緩步往外走,

“雲禾,是誰來了?”

行至門口,一看是五爺,蘇鳴面色頓僵,沉着臉道:“你來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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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知大哥不待見五爺,雲禾不希望他們起沖突,主動解釋道:“五爺想找我做繡品。”

“做繡品理該去鋪子裏,今兒個雲禾在家休息,不談工事。”

“方才我去裁雲坊找蘇姑娘,掌櫃的說她今日請休,我才又來了你家。初次見面,略備薄禮,還請笑納。”弘晝打了個響指,緊跟着便有幾名下人自門口走進來,手中皆提着禮盒,共有六樣。

下人們正待進屋把禮盒放進去,蘇鳴巋然不動,擋在門口不許他們進,漠然垂目,下了逐客令,“無功不受祿,五爺請回!”

嘿!這書生怎的如此蠻橫?弘晝劍眉緊皺,心下不愈,看在那是蘇雲禾兄長的份兒上,他才強忍着沒發火,長眸一眯,懶聲提醒道:

“這是送給蘇姑娘的,蘇姑娘尚未發話,即便你是她大哥,也不該替她做主。”

蘇鳴不再吭聲,望向自家妹妹,雲禾不想得罪人,可五爺乍然送禮,确實太過唐突,她不想與他有太多的牽連,未免他有所誤會,她即刻表态,

“五爺,你的活兒恕我做不了,這些禮我也不能收,多謝您的一番好意,您還是帶回去吧!”

“不能做活兒便罷,可東西你得收下,這些皆是我親自挑選的,并不算貴重,你放心收着,都是你用得着的。”

弘晝确是一番好意,可他卻忘了,從一開始,他就霸着念柔的契押不還,給蘇家人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加之他舉止太過随性,難免給人輕浮之感,蘇鳴對他有意見,蘇雲禾也不敢與他過多接觸,委婉的請他離開。

實則弘晝還有一些話想跟雲禾說,怎奈她大哥在場,他不便明言,就在他焦慮之際,門外傳來一聲高呵,

“姐,我回來了!”

雲禾心道蘇嘉不是才去當差嘛!這才去了一個時辰怎就拐了回來?

衆人循聲望去,但見蘇嘉恭敬的立在大門左側,朝着身後之人攤手笑道:“四爺您裏邊兒請!”

弘歷的到訪有些突然,一襲绛色束腰袍褂将他襯得越發清貴,垂在腰間的雙鯉白玉佩随着步伐而擺動,更顯他腰窄腿長,身形修挺。

在場之人皆愣怔,最為驚訝的當屬弘晝,在雲禾家看到老四身影的那一剎那,弘晝整個人都懵了,“四哥?你怎的也來了?”

居然會在這兒遇見老五,弘歷始料未及,對視的一剎那,一絲心虛莫名上湧,但他面上從容依舊,“來品嘗美食。”

立在院中的雲禾眸中閃過一抹訝然,而後行至門口相迎,“四爺稀客,我還打算等菜做好給您送去呢!沒想到您竟親自來了。”

實則弘歷一早就有這樣的打算,但若提前跟她說,她可能會找各種理由拒絕,如現下這般直接過來,她肯定不好意思将他拒之門外,是以他才會選擇突襲,

“與其勞你走那麽遠的路,倒不如我上門來嘗,省得你費事。”

為防她覺着尴尬,弘歷特地将蘇嘉也帶來,蘇嘉自是歡迎之至,“四爺來咱家還能吃上新鮮熱乎的菜,可比食盒強多了。”

聞聽此言,弘晝心下微酸,望向雲禾的眼神滿是不解,“你既不是四哥的丫鬟,為何還要給他做菜?”

“四爺對我有恩,幫我好幾回,我給他做頓飯,以示感謝。”

若是這麽說的話,那弘晝就有理由留下了,“上次我在夜市上也幫過你,這頓飯我也有份兒。”

這兩人是親兄弟,她總不能留一個趕一個吧?為顧全大局,雲禾只得讓五爺留下,請他們到堂屋裏坐。

弘歷命人将禮送上,弘晝一副看好戲的神情,坐等老四被蘇鳴拒絕,然而蘇鳴并未拒禮,一見四爺便含笑拱手道:

“常聽蘇嘉和雲禾提及四爺,說您仗義行善,多次相助,一直未能得見,今日四爺光臨寒舍,蓬荜生輝,四爺您的大恩無以為報,請受在下一拜。”

說話間,蘇鳴鄭重的朝他躬身行禮,弘歷近前扶了一把,朗聲道:

“實則這都是蘇姑娘姐弟二人的福報,他們拾金不昧,才有了後來的相識,一切皆是天意,蘇公子無需客氣。”

咦!這是什麽情況?同樣都是客人,蘇鳴對待他二人的差別也太大了吧?被冷落的弘晝氣呼呼地跟立在一旁的蘇嘉抱怨道:

“我這禮也不差啊!你哥怎麽回事?怎的老是針對我,卻對我四哥如此客氣?”

“恕卑職直言,您當初就不該扣下我妹妹的契押。”

弘晝甚感冤枉,“那是她自願的,我又不是強搶民女的登徒子。”

蘇嘉無辜攤手,他懂沒用,他大哥不這麽認為啊!

雲禾這個旁觀者也覺着大哥對四爺和五爺的态度似乎太過兩極分化,為化解窘境,她給他們斟了茶,弘晝卻嫌這茶不香,吩咐小東子去馬車裏将他的碧螺春拿過來。

雲禾曉得他口味刁,倒也沒在意,遂将五爺的那盞茶倒掉,蘇鳴見狀,面色微窘,“我一介清貧書生,不曾研習茶道,家中未備好茶,招呼不周,還請見諒。”

弘晝擺了擺手,只道無妨,“下次再來我給你帶些個好茶,你逐一品鑒,便知差別。”

誰不懂好茶更香呢?關鍵是蘇鳴的境況買不起。

弘歷看他不做聲,便知蘇鳴是被老五這話傷了自尊,遂淡笑着打起了圓場,

“實則茶葉并無高低之分,究其因,不過是每個人的喜好口味不同罷了!”端起白瓷盞輕呷了一口,弘歷抿唇細細品着,

“這竹葉茶清香純和,獨有一番風味,需靜下心來方能品出個中滋味。”

蘇鳴自是曉得,竹葉是最便宜的茶,比不得那些名貴茶,五爺直言直語,并不掩飾他的嫌棄,四爺卻言辭委婉,變着法兒的誇獎,給足他顏面,令他十分感念。

最終只有弘晝換了茶,弘歷不肯換,蘇鳴兩兄弟也說喝慣了竹葉,無需更換。

雲禾還得做飯,不得空管他們,打了聲招呼便去往竈房繼續張羅,蘇嘉也跟過去幫忙。方才四爺來的時候又帶了雞鴨魚蝦和各種菜,蘇嘉看着這麽多菜就高興,暗自期盼着晌午的盛宴。

此刻的弘歷正在跟蘇鳴談天說地,很是投機,被晾在一旁的弘晝頗覺無趣,幹脆去往竈房,詢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如若念柔在家,那她還真不需要他們動手,偏偏今日念柔在裁雲坊,家裏只有她一人,菜又那麽多,她根本忙不過來,只好讓他們搭把手,幫忙把魚給宰了。

看着那條嘴裏穿着草繩,已然不會動彈的魚,弘晝奇道:“魚已經死了,還宰它做甚?”

“……”正忙着和面的雲禾瞄了他一眼,黛眉輕蹙,一副看二傻子的神情,心道這位五爺到底出身在怎樣金尊玉貴的家庭,居然連宰魚都沒見過?

蘇嘉忍笑道:“五爺,魚是死了,可這魚身上有鱗片,得把魚鱗刮掉,剖開魚肚,清理出內髒之後才能做菜。”

原來宰魚是這個意思啊!弘晝了然點頭,忽覺自己這麽多年的魚都白吃了。

他連宰魚的意思都不懂,那就更不可能會做了,雲禾不敢指望他,遂讓蘇鳴去處理那條魚,

“那兒有條板凳,五爺您坐着就好。”

被輕視的弘晝不服氣,“不會我可以學,不就是刮鱗片嘛!我一看就會。”

随行的小東子哪敢讓他家主子動手,自告奮勇要幫忙,“爺,讓奴才來吧!這魚有腥氣,您身嬌體貴的,斷然碰不得。”

弘晝擡手一指,示意他立在原地,不許近前,“爺騎馬射獵樣樣精通,一條魚還能難得倒我?”

五爺堅持要刺魚,蘇嘉不便拒絕,只好在旁教他刮魚鱗的技巧。

這人吶!往往都是眼高手低,眼瞅着蘇嘉刮得那麽順手,弘晝便覺得應該很容易,可等他一上手,才發現這魚太滑,根本不好拿捏,力度也難掌握。

然而他已在雲禾面前誇下海口,如若放棄豈不讓人笑話?于是他硬着頭皮繼續刮魚鱗,一不小心竟劃傷自己的手指,疼得他輕嘶一聲,即刻放下刀。

“糟了!流血了!”蘇嘉見狀驚呼一聲,立在案板邊的雲禾吓一跳,當即洗了洗手,過去查看他的傷勢。

血已經冒了出來,遮擋了傷口,雲禾看不清楚,感覺傷口應該很深,“很疼吧?你先過來沖洗一下,我再幫你包紮。”

是有點兒疼,倒也不是很嚴重,他可以忍耐,但一看到雲禾對他如此關切,弘晝靈機一動,揚聲哀呼着,

“這麽大的口子當然疼了。”

人是在她家受的傷,雲禾心裏過意不去,自木桶中舀了一瓢水,親自幫他沖洗幹淨,而後又帶他到堂屋去,而她則進裏屋找出小藥箱,剪了塊紗布,小心翼翼的捏着他的手指,幫他包紮。

當她的指腹觸及他指節的一剎那,他只覺她的手指細細軟軟,格外柔滑,纏紗布之際,每一次無意識的觸碰都令他心神微漾。

立在一旁的弘歷瞄了一眼老五的傷口,并不算深,他卻一直哎吆哎吆的哀呼着,一副柔弱嬌氣的模樣,看得弘歷頭皮發麻,強忍住踹他的沖動,揶揄道:

“以往從馬上掉下來,摔得那麽嚴重,也沒見你吭一聲。”

幹咳了一聲,弘晝借口道:“這不十指連心嘛!疼痛難忍。”

雲禾的手也曾被切傷過,不得不說,手指的傷口即使很小也比旁處的痛感更強烈,是以她只當弘晝是真疼,并未意識到他在裝腔作勢。

她就這般低眉認真包紮着,額前的碎發自然的垂落在鬓側,小巧秀挺的瓊鼻下,櫻唇微努着,平添幾分嬌俏。

弘晝不由看得走了神,眼裏只剩下她,倚在椅子邊笑笑的凝望着蘇雲禾。

蘇鳴看不過眼,幹咳了一聲,弘晝這才意識到自個兒有些失态,趕忙坐直了身子,不情願的收回視線,佯裝垂目端坐,餘光依舊落在她身上。

她只顧為他包紮,尚未察覺不妥,待包紮好之後,雲禾讓他坐這兒休息,不要再管竈房裏的事,而她則繼續去準備食材。

弘歷順勢起身,跟了過去,魚已經交給蘇嘉來處理,弘歷便在竈房內幫她擇菜。

遠在堂屋內的弘晝見狀,如坐針氈,暗嘆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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