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說
你說
“現在不可能随意給你們簽假條的。”班主任苦口婆心說道。
請假條需要學生本人簽字保證自己承擔所有離校風險，然後由班主任、年級組長都簽過字後，才可以得到門衛放行。
沈筱卡在第二關。
病假。
請假理由不過關。
“這是學校為了保護你們的安全才做出的決定，你看看你的請假理由，你覺得我能放心嗎？”
“你是發燒到四十度了還是有什麽重大疾病呢？是殘疾了還是要猝死了？”
事假。
依舊沒有成功。
“你家裏有人死了嗎？如果沒有，那有什麽是不可以克服的？”
沈筱沉默。
她走出辦公室。
推開門的那一刻她聽見班主任接通了一個電話，語氣溫和謙虛到不可思議。
“哎，哎，好的，沒事，孩子有情緒很正常，還要請一周假是吧，好嘞，旅游好啊，放松放松心情，現在孩子确實壓力太大了，咱們這是要勞逸結合哈。”
她勾起嘴角無聲嘲笑，不知道在笑話誰。
班裏還在進行周考，非常安靜，大家對有誰進出絲毫不好奇，只專注自己的限時考試，偶爾有人擡起頭也是因為慣性擡頭看正正地懸挂在前黑板頂上的時鐘。
沈筱回到座位上，卷子一片空白還一字未寫。
她偏過頭，看見程潔正在卷子的掩護下玩手機，就問她借了卷子快速抄完。
然後理了理書包，向程潔打個信號，直接走了。
每周日的周考，班主任只會在早上露個臉，和巡視的教導主任碰個頭在教室外唠會嗑，下午便不見蹤影。
她打算直接逃課。
或者說逃考。
校園裏幾乎空無一人，太陽正當空，直射在人身上，在地面上留下板正的黑影。
沈筱走到食堂背後路的盡頭的那顆大樹下，找了有一會，終于找到有些微傾壓痕跡的膝蓋高的草叢。她把書包卸下放在一邊，低頭彎腰去撥開草葉，伸手探到彎曲的鋼筋，這是一個破損多年的洞，裏頭露出來好多磚塊，這些磚塊多多少少都斷裂了一部分。
這裏是學校裏學生逃課的好地方，其他的地方要麽早早暴露被修建好，要麽已經變成公開的秘密，只有這裏，少有人知道。
她努力鑽進洞裏，在腦袋和半個身子都出去的情況下勾腳去找書包，最後腳拖着書包背帶整個人都出來了，手肘撐地，半躺半懸空地伏在地面上。書包拉鏈松開了一點口子，掉出兩支筆，
她喘口氣，支起身體盤坐在地上，收拾好書包後，打開手機開始查路線。從這裏出發圍着學校繞半圈，右拐走進條街，幾百米就到了。
拍拍褲子上的灰塵，抽兩張濕巾擦幹淨手後，她背起書包又出發了。
路過專門開在學校附近的價格昂貴質量堪憂的高端精品水果店時，她躊躇了一會，瞅瞅蔫了吧唧的水果們，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買。
按響門鈴。
沒人開。
她打開手機又核對了一遍地址，沒錯。
又按一次。
門鈴還沒響完，門從裏面被打開了。
一陣溫騰的水汽撲面而來，宋至珏手裏拿着毛巾在擦拭頭發，她臉色難能窘迫。
“不好意思啊，我以為你會晚點來，先洗了個澡。”
“沒事。”沈筱有點愣。
很少見到宋至珏不束起頭發的、像這樣頭發柔順地垂下來微微沾濕衣服的樣子，她略歪頭羞赦說話，并且臉上因為剛洗完澡而氣色紅潤，讓沈筱的心率莫名其妙地升高，有點宕機。
“不歡迎我進去嗎？”過了會她問道，兩個人站門口大眼瞪小眼感覺挺尴尬。
宋至珏這才意識到似的把她帶進屋子裏面去。
沈筱進門後還有些拘謹。
“你自己住這裏嗎？”
“對，平時就我在這邊。”宋至珏給她倒了杯水。
她抱着玻璃水杯，溫熱熱的。
“那你自己住這麽大房子嗎？”一般獨自生活應該會選擇租個兩室或者一室的屋子吧。
“哦，這個，我當時搬出來的時候晚了，好一點的房型都被租完了，就剩下三室和四室的，選了小一點的。”
“好吧。”
這邊房子是比較緊俏，地段好，旁邊就是重點學校。
沈筱慢吞吞喝水，看宋至珏在廚房忙碌。
她本想說自己可以幫忙，但不知道為什麽身體粘在沙發上不願意動，反而是眼睛跟着宋至珏的背影游走。
“你吃蔥嗎……”
“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兩人同時開口。
宋至珏手裏握了把蔥，頭發被她盤在腦後成個花苞形狀，腰上系了圍裙，整個人還挺像模像樣。
“什麽事？”她疑惑問道。
“沒什麽，我吃的。”沈筱有點不想說了。
宋至珏看她一會兒，“好吧。”
“為什麽今天讓我來？”
“因為我覺得我手藝還不錯？”宋至珏帶着笑意回答。
好吧。
只是想炫耀廚藝嗎？
其實點外賣也可以吧，沈筱冷漠設想。
說不定還沒有我弄的好吃呢。
“其實我很小就會做飯了。”宋至珏沒話找話似的，挑起個話頭。
“為什麽呢？”
“因為我媽做飯太難吃了，她做飯那段時間那我都快要得厭食症，于是就偷偷摸摸自己鼓搗點吃的。”
“你們那樣的家庭，一般不都是會請保姆的嗎？怎麽還需要你媽媽親自做飯。”沈筱忽然想到在上次家長會上，宋至珏告訴她她的父母已經離婚的事情。她手指蜷縮，有點擔心自己是不是說錯話。
“那個時候我媽還是全職，後面她出去工作了家裏面才請了阿姨。”
“什麽叫'我們這樣的家庭'啊，大家都一樣。”
宋至珏笑眯眯的，她做好了菜，招呼沈筱過來盛飯。
像個笑面虎，沈筱腹诽。
吃完了飯，兩個人湊在一起把碗洗了後，坐在客廳裏相對兩無言。
“咳咳，看電影嗎？”宋至珏手裏撥弄遙控器。
“看吧。”沈筱手摳手包帶子。
随便找了部公路喜劇片，片頭一連串廣告，沒摁跳過，硬看。
“其實你是想問我楊夏的事情才來的？是嗎？”沒多久宋至珏先憋不住問道。
“呃……算是吧？”沈筱歪歪腦袋，側過頭看她。
“其實我知道的不多，之前也很少打開群聊。”
“沒關系，我應該感謝你的，之前還以為你很不喜歡我，沒想到來救我的還是你。”沈筱認真說道。
宋至珏眼裏閃過些不明的情緒，有疑惑、也許有憐惜、也許還有別的。
“為什麽會這麽覺得？”
“覺得什麽？”
“覺得我不喜歡你。”
沈筱臉色有點錯愕，好直白的問句。
“可能是因為你總是對我不假辭色吧，看上去不太樂意和我交往。”
【交往嗎……】
沈筱臉紅地補了句，“就是交朋友的意思。”
“我以為我們挺相熟的。”宋至珏有些失落，“原來不是嗎？”
聽到這話，沈筱驚訝了一瞬，但很快接受了宋至珏這個認知，她拍拍宋至珏，誠懇說道：“現在挺熟的，你看我都來你家了，還是逃學來的，情義千金呢。”
“逃學？”輪到宋至珏驚訝，假條審批不是挺寬松的嗎。
“懶得開假條了。”沈筱不想說被班主任訓話拒簽假條的事，怕給她增添負擔。
“其實我來也是有件事确實想問你，在學校一直找不到機會。和楊夏他們無關。”
電視上的電影播放到三分之一，主角們剛剛踏上旅途，一切還沒有發生，彼此說說笑笑十分惬意，情緒還很正常，還沒有搞笑片段，刻意制造的呆愣大笑也還沒出現。
宋至珏按下暫停鍵，和沈筱對視。
“你為什麽要幫我？”
這段時間，沈筱在心裏一直琢磨這事，在升上高三前，兩人從未有過交集，就是換座位後成了前後桌才偶爾會有些接觸。
宋至珏為什麽覺得她們很熟并且還會幫她？
何況，此前沈筱一直以為宋至珏喜歡楊夏，如果不是喜歡，為什麽心裏會因為她們的互動而産生這麽多波動又被沈筱捕捉到。
“看不慣他們那幫人的做派，算嗎？”宋至珏回答道。
“如果我說我覺得不算……”
沈筱本身有點緊張，但是問出來後好了很多，狀态松懈下來後發現，宋至珏反而身體緊繃，不太自然的樣子。
“我實在是想不明白你為什麽會這麽做。”沈筱重複了一遍自己的疑惑。
【因為我喜歡你。】
“看他們不爽，我剛說了。”宋至珏躲避沈筱的視線，眉頭緊簇，看上去非常不耐煩。
沒想到沈筱半天不接話。
是不是話說得太生硬？宋至珏擔憂地偷看沈筱，只見沈筱的手指蜷縮在衣擺邊沿翻卷處，頭低下不知看着手指。她的手絞在一起，指尖紅潤，指節白皙，在粉色衛衣的映襯下顯得有些羞澀。
“那，你看他們不爽，嗯，你怎麽看我？”沈筱聲音小小的，有些怯意。
“你，很可愛，而且很善良，還很漂亮……”宋至珏也跟着看沈筱的手，耳垂泛紅。
“那你喜歡我嗎？”沈筱鼓起勇氣似的快速問道。
宋至珏一下沒聽清，反應了一會，直說，“你很好，沒有人不喜歡你的。”她也說得飛快。
沈筱靜了一會，“不是這種……”
“哪種？”宋至珏感覺頭發還是有點沒幹，有水滴從額前落下，是有點重量的水滴，能明顯感受到它滑過臉頰最後在臉頰的最高點跳到鎖骨下，水跡暈開在柔嫩的地方，好像誰的手探了進去，讓人不太自在。
沈筱直起上半身靠向宋至珏，翻身，雙手撐在宋至珏兩邊的沙發上，雙腿分開跨坐在宋至珏腿上。
宋至珏本能要推開，又忍住，她左手搭在沈筱右手臂上，右手虛虛地扶着她的腰，怕她掉下去。
“怎麽了……突然……”
好難得，看見宋至珏滿臉通紅的樣子。
不過沈筱自己也不遑多讓。
她把腰往宋至珏手上送，感覺不會掉下去後，左手順着宋至珏的鎖骨虛虛往下，到心髒處停下。
這裏藏着什麽，她不管，她只想要真實的東西。
“什麽都不要想，你說，'我喜歡你'。”沈筱的聲音抖得厲害。
宋至珏只覺得眼前的一切被沈筱侵占，只有些許影影綽綽的燈光漏進來，她的大腦跟着沈筱的話語變得空白，心則跳動得厲害。像是一句咒語，讓她的身體停止運作，像傀儡，或者是木偶，溫軟的身軀壓上來的重量是牽動她的絲線和發條，是埋在血肉裏面的定時炸彈的開關。
“我喜歡你。”
說出來了。
過于安靜的空間，有兩道如釋重負的氣息。
靜默一會。
沈筱用手蓋住宋至珏的眼睛，細長濃密的睫毛在手掌下輕顫，宋至珏順從地閉上雙眼。
桃花眼，總是多情。
沈筱俯下身去，終于把整個身體的重量全部交給宋至珏，唇舌相觸間，發絲相纏，肌膚互膩，在衣服摩擦的細響聲裏，她們觸碰到對方顫抖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