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因果律

第15章 因果律

◎那就我來收。◎

媽媽打人不疼,但也是吓了胡鹽一跳。

“媽你怎麽在這?你出院了?”胡鹽一臉懵。

媽媽對着上臂哐哐又是兩巴掌:“你媽是出院了,人家阿綢快被你打進醫院了!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東西,人家剛生完,那肚子被你打得那個烏青烏青的……”

胡鹽才反應過來,立刻看向阿綢:“你跟我媽說什麽了?”

“我沒說什麽。”阿綢語氣冷淡,順手還用袖口擦了一下被洋蔥熏出來的淚。

“……”胡鹽語塞,轉而拉住媽媽的胳膊就往外走,“媽你跟我出來一下,我們到外面聊。”

臨出門時還把手上買的嬰兒用品擱在桌上,跟阿綢撂了一句:“你把東西收拾一下。”

*

到了外頭巷子裏,胡鹽的第一句話就是:“那孩子不是我的。”

“當然不是你的。”媽媽白她一眼,“人家阿綢生的怎麽會是你的孩子?”

胡鹽淩亂了:“那你擱這兒跟我發什麽飙呢?”

“再怎麽不是你的,你不能在這時候把人家肚子打成那樣啊!”媽媽還是那個揪心的語氣,“你這是人渣才做得出的事兒啊,單兵學校就教了你這?我早說就不該讓你……”

“不是?”胡鹽煩躁地抓抓頭發,“他都壯成什麽樣了,你覺得用正常方式我打得過他嗎?要是他行為沒問題,我犯得着這麽賣力地打他嗎?”

“你打孵化期Omega你有理了還!”媽媽氣得又是一巴掌,“情況阿綢都跟我說了。你們小年輕談戀愛,有點擦槍走火很正常。你把人打成那樣,就是你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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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他談戀愛了啊!”胡鹽驚叫,“他還要不要臉,他這麽跟你說的?”

因為胡鹽太過理直氣壯的緣故,媽媽一時有點沒底氣:“怎麽,你們不是談戀愛嗎?阿綢說你跟他親過嘴,還睡一起。”

胡鹽邏輯破碎:“我是親過他但是……但是他有孩子啊!”

媽媽一巴掌直接扇到她臉上去。

*

得,這個已經被司念折騰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了家還得挨打。

過了一會兒胡鹽才搞明白,阿綢跟媽媽說的是,他結過婚,喪偶,錢都給亡夫還債了,生的這是遺腹子,胡鹽把他帶回家照料,照料的過程中就好上了。

後半段倒是也沒什麽錯。

媽媽苦口婆心:“你要談就認認真真談,阿綢多好一孩子,雖然是個Omega,但高大健壯,跟你也合适。人家熱愛運動,喜歡烹饪,還很有禮貌,聽說我還沒吃晚飯出去買了菜就要給我做飯……”

胡鹽越聽越不對頭:“媽媽你是瘋了嗎?我為什麽要找個喪偶帶孩子的?”

“這不都你自己選的嗎?”媽媽吼她,“你瞧不上喪偶帶孩子的,你把人往家領?瞧不上喪偶帶孩子的,你對人家摸摸捏捏的?你是能聞着信息素的味兒還是怎麽着?”

“不是?但是媽我是你女兒,你是不是該先為我着想?”胡鹽說,“正常人家看到女兒談個這樣的,早就逼着分手了吧?”

“我還不夠為你着想吶?我真要不為你着想,我下午就報警了——我問他地上報紙是幹嘛用的,他說是他睡覺用的。胡鹽啊胡鹽,你幹的這也是人事?你租的也不是二樓三樓,就一平地小屋,你這是實打實的讓他睡在地上,你知道這有多傷身嗎?還有我問他家裏怎麽油鹽醬醋都沒有,他說你就每天早上給他那點錢,他只能買點鹽撒在水煮菜上,你、你可真造孽啊!”

胡鹽腦子都快不轉了:“是是是,我真不是個人啊。”

“還有他那身衣服,洗了曬曬了洗,還半幹不幹就穿在身上……我根本不敢細想他這日子是怎麽過來的,你連身衣服都不給他買嗎?”媽媽說得又開始缺氧,“你真是要把我給氣死,過兩天我給他買兩身衣服送過來……”

胡鹽眼看媽媽又站不穩了,趕忙伸手扶一把:“好了好了你別氣,氣出點事兒我攢的那點工資又保不住了。”

而媽媽就一臉柔弱地靠在胡鹽身上:“是啊,你看你老說瞧不上這個、瞧不上那個的,你自己又有什麽呢?咱們本來就是Beta,不如Alpha強壯,又沒有Omega漂亮,光活着就要拼盡全力了。我們家在Beta中也不是什麽富裕人家,我這個病一生,就更……要真因為我耽誤你這一輩子,可怎麽辦啊……”

胡鹽嘆了口氣。

“阿鹽啊,你就跟媽媽說句實話,你到底是真心喜歡他,還是真就欺負他無依無靠,逗他玩玩?”

胡鹽悶聲承認:“是喜歡的。”

“那就行了呀。”媽媽說,“那你就不要想東想西的,就把那孩子當自己的養就好了。反正孩子從小就是跟着你的,長大了也只會認你是她媽媽。你不是不想生孩子嗎?剛好啊,反正已經有這麽個孩子了,只要好生教養她,是不是親生的又有什麽要緊呢?”

“就算你以後還想要自己的孩子。”媽媽說着回頭瞄了一眼,又扭過頭來神神秘秘道,“那阿綢既然給別人生過,說不定也會願意給你生一個呢?”

*

親生的。胡鹽是看明白了,自己肯定是媽媽親生的。

愛做飯的富二代也是少見,阿綢廚藝不錯。媽媽對幾道菜贊不絕口,已經拿出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的架勢。

胡鹽不想讓媽媽多擔心,所以關于她和阿綢的關系,直到送媽媽離開也沒多說什麽。

再回到家時,阿綢已經把碗筷收拾好了。

胡鹽向小廚房看了一眼——她這小破地方,從來也沒像現在這麽充滿生活氣息。

于是她走進去,看了看臺面上的調料和碗碟:“你哪來的錢買這些?”

阿綢一邊把洗好的碗擦幹,一邊背對她應道:“阿姨誤會了我們之間的關系,非要給我點錢。我想着這錢我不能收,就索性買了這些,算是請阿姨吃頓飯。”

“她誤會了嗎?”胡鹽問道。

阿綢手上一頓,繼而點點頭:“我們只是收留與被收留的關系吧。而且我沒說孩子是憑空出現的。沒敢說。”

“那你倒敢把肚皮掀給她看。”胡鹽瞄他。

阿綢便皺眉看向她,辯解道:“阿姨開門進來的時候,我剛好掀開上衣查看傷勢。”

在這之前,阿綢沒有出現過這樣明顯不悅的神色。

搞得胡鹽心下一驚:“……那,傷勢還好嗎?”

阿綢又繼續低頭幹手上的活:“皮外傷。”

胡鹽看看他,知道信息素的影響又降低了。

她找了個椅子在阿綢身後坐下:“我們談談吧。”

“談什麽?”阿綢的聲音冷冰冰的,“談你為什麽會沾了一身Alpha信息素的味道回家來嗎?”

胡鹽一整個愣住。

阿綢又綴了一句:“硝煙味。聞着非常不舒服。”

這時候胡鹽竟條件反射地想嗅一嗅身上,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傻了。

她半天憋出一句“我去洗澡”,然後迅速地離開了廚房。

*

應該是從她回家開始阿綢就聞出來了,硬是憋到現在才說。

胡鹽思緒萬千地洗着澡,腦子裏思考的是待會自己要說什麽、表達什麽。

但是這并不是她擅長的事。

向其他人剖析自己,就像讓小狗交出肚皮。這讓胡鹽感到不安。

但是因為話沒說清而導致一些難過、誤解甚至恨意的話,就更會讓她覺得很蠢。

這麽想着,胡鹽深呼吸一樣呼出一口氣。

她關了水閥,擦幹身上,随意套了身衣服便離開浴室。

路過廚房時看見阿綢已經打掃好了。

她沒多停留,而是徑直出門去,在路口小賣部買了瓶酒。

再回來時阿綢已經關了燈,在他的報紙上睡下了。

胡鹽看看他,手上熟練地用桌角開了酒瓶:“起來喝兩杯?”

阿綢那邊沒動靜,胡鹽便也在地板上靠床坐下:“知道你沒睡着。”

半晌,阿綢應了一聲:“喝酒對孩子不好。”

好吧。

胡鹽便對着酒瓶先來了一口。

然後她以最重要的事情作為開頭:“阿綢,我沒打算活太久。”

阿綢顯然也沒想到她的第一句話是這個,黑暗中的語氣有了些變化:“什麽?”

“我跟你說過的吧,宮玦殺了個人的事。我那時候是他的保镖,那就不可能沒伸過手。事後我發現沒人奈何得了宮家,就覺得很絕望。”

胡鹽說着,回憶着過去的事:“那時候我酗過酒,寫過遺書,站在高樓大廈上想跳下去。我想着如果我死在大庭廣衆之下,我的遺書被公之于衆,那也夠宮氏喝一壺。但天臺上冷風一吹我又清醒了——我算什麽東西,我的死哪能撼動他們分毫。”

她說:“其實我明白,Alpha、Beta、Omega,我們本來就是不同的,我所要求的公平,至少在現在這個社會上實際是條死路。好的工作崗位不屬于Beta,社會的尊重不給予Beta,我作為一個普通人改變不了這些,那好,無所謂。”

“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可以戴着鐐铐跳舞,可以在有限的範圍內盡可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但是把特權搞得這麽明顯的話,是不是太過分了點?”

“阿綢,我非常讨厭被強迫、被束縛的感覺。作為一個Beta說出這種話,可能聽起來有點可笑,因為我們是這個社會上最‘不值錢’的群體。有權有勢的上流人物可以把槍頂在我頭上讓我把屍體扛起,我不敢違逆;強壯有力的Alpha可以把我壓在身下,我無法反抗;包括Omega也會潛意識裏輕視我——因為他們至少有一步登天的可能,而我在他們眼裏充其量只是個不信邪的可憐人。”

“有時我會想,這個世界的游戲,它不配我來玩。它沒有給我一個公平公正的游戲規則,它讓我的所有努力白費,甚至在我一次又一次調整自己的認知、讓自己接受這世界就是這樣的時候,它總會再次破壞我認定的秩序,告訴我不止,遠不止。”

“但有時我又想堅持活下去,因為我想看到那些玩弄權謀的人到底會不會遭報應,我怕我錯過一些大快人心的時刻。但是真的會有嗎?如果我不去糾纏這件事,真的還會有人管嗎?我經歷過的那些,已經不允許我對這世界如此樂觀了。”

胡鹽說着又喝了一口:“所以我現在做的事情,本質是對自己的一場自救。我得相信這世界是有因果的,我得相信這這世界是有秩序的,我得相信惡人自有天收……否則我太痛苦了。”

幽暗的角落裏,阿綢的聲音問道:“萬一沒有呢?”

胡鹽說:“那就我來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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