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節
嘴,黑瞳滿滿,映着煙頭的紅光,散發着不懷好意的陰笑。
蘇老六氣息一窒,知道自己時候到了,舉着煙手指發抖,漆黑之中,他忽然想起了殷澤。
他不想這麽對殷澤的,殷澤那時候小,并不知道爸爸後來會做出那樣的決定,只是做錯了一件事,并不該承受自己這無休無止的怨毒。
可後來的苦難折磨,他全怪在了殷澤身上。
蘇老六緊閉着雙目,眼淚不停地落下,等待自己最後的時刻。
他想和殷澤再說說話,很想很想。
此時也終于明白,自己有多麽懦弱膽小,多麽貪生怕死,哪怕搖尾乞憐,也想換的一絲茍活的機會。
“哥”
蘇老六猛然睜開眼睛,淚水模糊了視線,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殷澤正急急向他跑來,仿佛十五歲那年,自己身陷殷家屏障,眼前出現的少年。
直到殷澤撲在他身上,緊緊将他抱住,蘇老六才大聲嚎哭出來,雙手揪着殷澤的衣服,怎麽也不肯松開。
“哥,我帶你出去,你不要怕。”
周身的陰物如洪水般四散奔逃,尖叫嘶鳴,可與那時同樣的溫柔的話語在耳邊響起,蘇老六宛如溺水中的人捉住了浮木,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的最後的希冀。
他哭的潰不成聲,攀着殷澤的肩膀将自己藏在這人的懷抱之中,連殷澤吻着他的嘴唇親昵溫存,也一一回應。
他卻沒有發現,殷澤臉上閃過了一絲勢在必得的微笑。
他至死牽挂的弟弟早就隐匿在萬千陰鬼之後,靜靜地觀察着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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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如多年前一樣。
109.
江垂雲來到這裏時,只看到一地燒焦的黃符,他撿了蘇老六遺落的八卦鏡,回到人間去。
他一直以為蘇老六死了,半山的公寓也沒有再回去過,一個人在這世上到處閑晃,很多年之後,他才又回到濱城。
蘇老六那個時候才找到了江垂雲。
殷澤是不允許的,可蘇老六說,阿九走的時候,要他照顧江垂雲,他這麽多年沒有做到,不能再食言了。
濱城一天一個變化,今年說要發展旅游經濟,明年說要擴大開發範圍。
時間的洪流映照在車水馬龍的城市燈火中,人們變得越來越匆忙。
老城的街道依舊镌刻着過去的故事,可有興趣了解的人沒了,那些老街道也好似風燭殘年一般,愈發佝偻龃龉。
新興的城市中心明亮繁華,晝夜不休,正是當年殷家開發的地方。
誰又能想到,那時飛沙走石,工棚滿布的地方,如今成了新興都市的心髒。
而江垂雲從小長大的半山海灣,漸漸成了人們茶餘飯後才會提及的僻靜之所。
都說那裏曾經多麽熱鬧,白沙有多麽的細膩,曾經的風景是那麽悠閑。
可人們匆匆地說着,都忘了悠閑的滋味。
海灘邊,一排古舊別墅依舊迎着海風,沐浴着每日的陽光,這城市的輝煌,與它們無關。
這麽多年過去,想起它們的人越來越少,偶爾有些游客經過,拍照留念,才驚擾了它們的靜谧午後。
六月的一個下午,濕熱的海風送來槐花的香氣。
那槐花盛開至極,已是有了些敗意,氣息裏帶着一股熟爛的香甜,将身下的林蔭浸透。
天有些陰,悶熱的風也鼓噪起來,似是要下雨了。
沿着海灣的林蔭路,被古老別墅遮的陰翳。
一個少年拎着西瓜,沿着馬路慢慢地向海灘走着。
他身子瘦小,那西瓜卻碩大,少年拎的有些吃力,幾根手指勒的通紅。
身邊路人頻頻回頭,異樣目光投來,少年也不加理會,只顧悶頭前行。
待到了那排別墅近前,他才将那西瓜放下,擦了擦額頭滲出的汗水,擡頭看了看天色,微微一笑,又拎起西瓜,鑽進小樹林中,抄近路去了。
夏日的微風吹進樹林,四周沙沙的聲音響起,少年走着走着,忽然聽見突兀的聲響。
這林中似乎不只他一個人。
少年忍不住轉臉看了看,都是些樹葉枝條,沒了陽光照射,更加陰暗難辨。
他不敢停留,心中有些後悔走了這偏僻地方,提了西瓜快步向前。
眼看着要出了這林子,卻忽然鑽出一個中年男人,擋住了去路。
這男人頭發中分梳的油亮,戴着一副蛤蟆鏡,胡裏花哨的度假襯衣,扣子敞了數顆,直開到小腹,嘴裏叼着一根煙,流裏流氣地抖着腳,對少年點了點下巴,嬉皮笑臉地說道:“小寶貝,陪叔叔玩會兒。”
少年看着這男人,籲出一口氣,咧開嘴笑道:“老六,你來啦。”
“什麽老六,沒大沒小!”中年男人随口吐了煙頭,左手搶過少年手中的西瓜,右手摟在少年肩膀上,一本正經地說道:“叫叔叔!”
少年手中沒了重物,頓時輕松許多,汗水早洇濕了襯衫,不好意思讓這男人聞見,臉有些酡紅,小聲說道:“爸爸不讓我叫。”
少年的父親不認這個男人是弟弟,可這個男人一直說自己和人家是親兄弟來的。
中年男人臉上有些挂不住,夾着少年向海邊走去,嘴裏喋喋不休地叮囑:“你爸不讓叫也不行,我就是他弟弟,你就得叫我叔叔,你爸是個老頑固,過去的事兒你不懂。。。”
兩人勾肩搭背走到海灘,就看見中年男人口中的那個“老頑固”,正坐在洋房門前的木欄杆上,望着翻湧的浪花發呆,聽見他們的聲音,慢慢轉過臉來。
高大挺拔的身子,烏黑濃密的短發,皮膚白皙如玉般光華,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朝氣蓬勃,甚至連唇色都是鮮嫩的。
唯有那輕薄的眼皮下,散發出冰冷疏離的目光。
少年被這目光盯的低下了頭。
中年男人卻摘下蛤蟆墨鏡,望着這人,眼角皺紋溫柔地彎起。
110.
“爸,你回來啦”,少年小心翼翼地說道,縮在中年男人身邊不敢擡頭。
他的父親常年不在家,每次回來,都板着臉,也不怎麽愛說話。
“嗯”,少年的父親将手中的啤酒放在木欄杆上,轉過身子,修長的雙腿包裹在牛仔褲中,上衣随便罩了件T恤,露出颀長的脖子,雖是年近五十,可這面容身材年輕的詭異,說是這少年的哥哥,才是可信的。
他輕輕躍下欄杆,向少年走去,慢慢站定,才輕聲問道:“我這次回來,是聽你班主任說,你高考分數很高,可以念北京的大學。”
少年聽見這話,卻沒有高興,仿佛做錯了事,垂着臉點了點頭。
“呦,咱小川這麽争氣吶,報哪個學校了?”中年男人摟着少年的肩膀,興奮地問道。
“濱城大學。。。”少年的聲音細弱蚊蠅,頭也不敢擡。
中年男人瞬間吃了癟,手慢慢地從少年肩膀上落下來,撓了撓自己的頭發,別過臉假裝看海,最後還是摸出一根煙,抽了起來。
濱城大學在這個城市還數得上號,放到國內,很多人都沒聽說過。
“明明可以念更好的大學,怎麽就不敢去報,我居然把你教成了這副樣子,做事畏首畏尾!”
少年的父親已經疾言厲色起來,吓的少年身子一抖,聲音更小,說道:“北京的大學,開銷大。。。”
旁邊的中年男人這時候突然想起來打圓場,痛心疾首地拉着少年說:“小川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知道你爸多有錢麽,你就是出國念大學,他眼睛也不會眨的,你說說你。。。”
少年的父親冷哼一聲,少年急忙說道:“爸爸供我念書已經很辛苦了,我,我也不想離開家。。。”
中年男人聽了,話鋒一轉,夾在父子倆中間,嬉皮笑臉地說道:“孩子不想離開家,這是好事,濱城大學也挺好的嘛,你看我大侄子多孝順,知道你回來,特意買了個大西瓜,這麽小身板一個人從山下扛回來,看看,臉都熱紅了。。。”
“姓蘇的!這兒有你什麽事兒!?”少年的父親忍不住,厲聲說道。
“我早就不姓蘇了”,中年男人撓撓身上,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改回去姓殷了。。。”
少年的父親眼睛一瞥,看見中年男人左手上的戒指,冷笑了一聲。
那中年男人背着手已是來不及,臉上有些微赧,推了推少年,向屋門方向使了個眼色,說道:“那個,晚上吃啥,我餓了。”
少年忙不疊提起地上的西瓜,連聲說都準備好了,逃一般地溜回屋中。
“殷遠山,誰要留你吃晚飯了?”少年的父親賭氣一般背過身子,跳上木欄杆,一屁股坐在上面。
“小心眼,要不是阿九求我,這麽多年我才懶得搭理你”,殷遠山嘴裏小聲嘀咕,一點一點蹭到那男人身邊,身子架在欄杆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