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節
深吸了一口腥潮的海風,轉頭看看身邊沉默不語的人,竟覺得有幾分惬意。
“來一根”,殷遠山摸出煙盒,遞給身邊的人一根。
那人看他一眼,默不作聲地接了,殷遠山擋着悠揚濕潤的海風,給他點上火,随後自己也抽了起來。
“好久沒跟你一起抽煙了,老江”,吐出一只完美的煙圈,殷遠山對那男人感嘆道:“要不是小川考大學,你根本不會回來,是吧?”
江垂雲吸着手中的煙,并沒有回答,眼睛直直地望着遠處逐漸暈紅的雲端,知道今夜這場雨,怕是下不了了。
??111.
江小川垂頭喪氣地把外賣盒子打開,挨個倒在盤子裏。
他方才說的準備好,就是外賣已經送到。
父親常年不在家,他也不會做飯,吃外賣吃的菜單都倒背如流。
那個碩大的西瓜被他塞進冰箱裏,左右冰箱裏也沒什麽囤貨,除了汽水就是橙汁,抽掉幾層隔板才好容易把這個瓜塞了進去。
晚飯時江垂雲又提了改志願的事情,江小川不敢吭聲,低着頭趴在碗裏扒飯,殷遠山在旁邊敲邊鼓,總算把這事情混了過去。
江垂雲有些生氣自己的兒子沒出息,晚飯沒吃幾口,站在門外的木棧道上喝啤酒。
江小川擔心爸爸晚上會餓,放下碗先撥出幾份江垂雲愛吃的菜,小心扣在盤子裏收在廚房,才坐回去接着吃飯。
“好兒子,真是好兒子”,殷遠山嘬着啤酒,不過是一瓶下肚,便有了些醉意,一步三搖地扒在江垂雲身邊,為江小川抱不平,說江垂雲虐待兒童:“你不喜歡他,就把他送回親媽身邊去,從小被你扔在這兒,像個留守兒童似的,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江垂雲咽下一口啤酒,斜了殷遠山一眼,壓着嗓子怕江小川聽見,說道:“他媽媽是個什麽東西,還好意思向我要孩子。”
“就是把他當搖錢樹,也是守着搖,不像你,我有時來看小川,這屋子裏都是回音”,酒壯慫人膽,殷遠山滿嘴跑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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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站在門外正說着,忽然聽見江小川從後門出來,就都閉了嘴。
原來是有個女孩子來找江小川,看見江垂雲和殷遠山,紅着臉叫了聲叔叔好哥哥好,便抓着江小川向海灘走。
江小川不敢看自己父親。
他的父親長相實在是太年輕了,索性也不跟這女孩解釋,讓殷遠山冒充了父親。
“她,她叫誰哥哥?”殷遠山頓時沒了醉意,有些氣惱,摸了摸自己的臉,心知無論是叫誰哥哥都肯定不是叫他。
江垂雲沒有理他,眼睛一直望着遠處月下的一男一女。
不一會兒,女孩子就轉身跑了。
江小川氣喘籲籲地跑回來,有些不好意思,殷遠山吹着口哨推推江垂雲,說他兒媳婦被氣跑了。
“不,不是的”,江小川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解釋:“她問我,報了哪所大學。。。”,說到這裏,江小川偷偷看了江垂雲一眼,才小聲說:“我說,我還沒想好。。。”
江垂雲聽到這裏,臉色才好了些,以為江小川要改志願。
殷遠山卻明白,真就這麽點事兒,電話裏就問明白了,何苦大晚上跑這一趟,江小川是把人家女孩子婉拒了。
“可惜了,挺漂亮的女孩子”,殷遠山随口一說,江小川就害羞地跑回屋裏去了。
江垂雲瞪他一眼,還沒來及說話,殷遠山的手機就響了。
電話那頭應該是某個很厲害的人物,殷遠山在這邊做小伏低,不停地說只是跟江小川吃晚飯,一會兒馬上回家。
江垂雲忽然開口,叫了一聲蘇老六,殷遠山和電話那頭就都沉默了。
很久沒聽過江垂雲這樣叫自己,殷遠山當下愣住,眼眶濕潤之際,突然明白江垂雲這是在害自己。
果不其然,電話那頭的人發了火,殷遠山忙不疊讨饒,随即被人挂了電話。
“都都都是你!”殷遠山酒醒的十分徹底,望着一臉陰笑的江垂雲,哭着臉抱怨道:“你看着,一會兒他就來抓我回家,車子估計都在路上了!”
江垂雲喝了一口啤酒,不理會身邊這個上蹿下跳的老男人,望着夜色中翻湧的海浪,深深呼吸着清新的海風,吐出胸中濁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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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恩将仇報!”殷遠山指着江垂雲,聲音也大了起來:“早知道我領養小川!才不給你當便宜兒子!明明是我找到他的!”
話音剛落,就被江垂雲拍在腦袋上,殷遠山只好捂着散亂的頭發,嗚咽着要找弟弟來給自己報仇。
“你都快被他養成個廢人了”,江垂雲斜眼瞧着殷遠山,嘴裏冷嘲熱諷。
這确是實話,這麽多年,殷遠山早就被殷澤圈養的淡出江湖,倒是他當年引入這行的江垂雲成了氣候,人人都尊稱一聲江神仙。
“你還說,那麽多活兒,你也不帶着我,我弟弟盯我盯的厲害,誰敢找我做”,殷遠山抹好那油亮的頭發,拐拐江垂雲的胳膊,谄笑道:“你下次啥時候出活兒,帶上我呗。”
“最近覺得累了,天也熱,入秋再說吧”,江垂雲婉拒了殷遠山。
江小川躲在門後,偷聽兩人說話,聽到這裏,臉上挂起了微笑。
這個夏天,他的養父應該不會出遠門了。
他偷瞄着江垂雲的背影,想着跟這個男人接下來幾個月應該會朝夕相對,內心很是雀躍。
他是很喜歡這個男人的,十二歲那年,這個男人将他從福利院裏接了出來。
那時的他,早已對領養不抱希望了,習慣了羨慕別的被帶走的孩子,一開始,阿姨院長還安慰他幾句,時間久了,也不再給他任何希望。
三四歲前不記事的孩子是收養的首選,若是七八歲的,聰明可愛,也有希望。
十二歲,只能在福利院中渡過所有的童年時光。
可誰也沒有想到,江垂雲出現了,指名道姓,領養了躲在角落裏發呆的他。
江小川轉身回到廚房,找出菜板和菜刀,剛才偷聽來的幸福消息還讓他的腦子有些眩暈。
他的養父常年在外工作,鮮少回家,回家多數也是關在自己屋裏喝酒睡覺,對着他時,總是嚴肅冷漠,不說一句多餘的話。
江小川有時會想,養父是不是後悔領養了自己。
他越這麽想,就越拼命地讨好養父,小心謹慎,生怕給養父添麻煩。
江小川艱難地将那個巨大的西瓜抱出冰箱,放在菜板上圓滾滾地直往地上滑,他手忙腳亂趕緊扶住,右手去拿菜刀,才發現刀子放的遠了,有些夠不到。
只是差了那麽幾厘米,江小川着急給江垂雲切西瓜吃,索性用左臂壓住那西瓜,身子一挪,握住了菜刀。
可他的左臂從手肘處就沒了,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殘疾,大臂盡處是光溜溜的軟肉,摁在碩大的西瓜上,着實費力,這廂身子移開去拿刀,那邊西瓜就往地上滾,那光禿禿的手肘哪裏扶得住,回身不及,西瓜帶着菜板一齊砸在地上,砰的一聲,瓜瓤碎了一地鮮紅,濺了江小川滿頭滿臉。
西瓜特有的香氣溢滿了廚房,江小川拿着刀,呆呆地望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廚房,覺得自己沒用透了,有些想哭。
他模樣好,腦子也聰明,就是因為這殘缺的左臂,在福利院待了十二年。
江垂雲和殷遠山聞聲跑了進來,看着眼圈泛紅的江小川和一地的碎瓜瓤,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
殷遠山扶起江小川坐到一旁,撿着地上碎成兩三塊的西瓜,嘴裏笑着安慰說還是能挖出大半幹淨的吃。
江垂雲抿着嘴一動不動,望着垂頭喪氣的江小川,眼神在那殘廢的左臂上飄過。
“對不起”。
江小川細聲細氣地說。
“咳,道什麽歉啊,這孩子”,殷遠山忙着擦地上的汁水,不由自主地看了江垂雲一眼。
“自己切不了,還逞強做什麽”。
江垂雲說完,江小川的眼淚就落了下來,江垂雲也說不出別的話了,叫江小川回屋換衣服。
江小川一走,殷遠山就把抹布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瞪着江垂雲說道:“你看你把他養的,小心翼翼的,哪像個十幾歲的孩子,真這麽恨他,當初就不要跟我搶。。。”
江垂雲沒有聽他說完,默默轉身走到屋外,拿出自己的煙,一根接一根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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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川啊”,殷遠山推開房門,對坐在屋裏發呆的江小川說道:“叔叔走了啊”。
江小川剛要起身,就被殷遠山按住。
“不用送不用送,你衣服都沒換,這麽濕”,殷遠山摸摸江小川細軟的頭發,仿佛看到了多年前躺在自己懷裏哽咽的阿九。
兜裏的手機震動,殷遠山忙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