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節
地掏出來,看見有人回複自己說馬上就到,只得手忙腳亂哄了哄眼前低落的孩子,連兜裏的東西掉在地上也未曾發覺。
出門前,殷遠山還是忍不住,對江小川說道:“你爸爸不是兇你,其實很喜歡你的,你不要怕他。”
江小川點點頭,對殷遠山說道:“我也喜歡爸爸,很喜歡的。”
殷遠山看着他臉上的神情,忽然心裏一咯噔,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了上來,可來不及細想,就生怕某個人等急了,慌慌張張告了別。
走出大門,看見江垂雲還站在廊下發呆,夏日的夜風已經轉涼,吹在這個男人身上,勾勒出一副颀長俊美的背影。
殷遠山清了清嗓子,靠在江垂雲身邊,輕聲說道:“你哦,就愛跟自己過不去,也是耗的起,不老不死的,恨着人家,非要把人家放在眼前,天天看着,折磨自己,什麽時候是個頭。。。”
江垂雲望着夜色中的大海,忽然說道:“不是折磨,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殷遠山看着江垂雲,覺得他自欺欺人。
“我們倆,只能這樣,這樣才是最好,我看着他,他不認識我,才是最好的。”
江垂雲說完這句,再也沒有說話。
殷遠山心裏明白,江垂雲已經将一切歸咎于那亂世中的分庭抗禮,各為其主。
阿九本就與他勢成水火,這樣的兩個人,相逢一場,還期盼兩不相負,卻是自欺欺人。
他不再恨,不再怨,只願從未相逢,從不相識。
殷遠山覺得嗓子有些堵,匆匆告別,離開廊下木棧道時,猛然聽見江垂雲叫自己老六。
他停住腳步,轉回身來,看見昏黃燈光下的江垂雲對自己說,入秋之後帶他一起出活兒。
那笑容身姿依然如故,好似是歲月中那一頁老舊的挂歷,忽然被翻開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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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遠山眼睛一花,仿佛回到了二十出頭的年紀,看見那時的江垂雲對自己說,回咱們的家。
當時聽見,已是動容。
海邊的林間道路上,一個男人剛剛下車。
殷遠山氣喘籲籲從魆黑的林子裏鑽出來,看見路燈下快步向自己走來的人影,心中莫名開心起來,也不顧那人黑着臉,飛奔着撲向那溫暖的懷抱,傻笑着挂住脖子不松手。
男人的臉色登時柔和下來,趁着夜黑,親了親殷遠山的臉,小聲問他喝了酒。
燈影下,飛蛾舞動,兩個男人的身影黏在一起。
殷遠山抱的舒服,四十多歲的人,鼻子裏悶出一個嗯字,粘軟如撒嬌。
離開那片海灘的路上,殷遠山才覺得身上好似少了什麽東西,可他這輩子一向糊塗的很,困意上湧,天大的事兒也要忘了去。
迷迷糊糊之間,望着身邊開車的男人,便覺得心滿意足,又想起應承了老江一起出活兒,不由得有些苦惱,怕這男人生氣。
苦惱了一會兒,便随他去了,微微的鼾聲響起,靠在玻璃上睡的流起了口水。
夢裏是他們曾經最好的年月。
。。。
江小川躲在房間裏,并沒有換衣服,看着自己身上的西瓜殘渣,擡不起頭。
只不過是一件小事,卻像是打開了一道閘門,讓他的自尊心轟然崩塌。
從小到大,他每天都迎接着別人異樣的目光,有好奇的,也有惋惜的。
不管是哪一種,他都不喜歡。
他喜歡爸爸的目光,只要落在自己身上,無論是嚴肅還是冷漠,他都歡喜萬分。
可爸爸似乎并不喜歡看到他,更确切地是,爸爸不喜歡跟他相處。
六年以來,錢總是源源不斷地打到銀行卡裏,問些事情,也總會回複,但一回到家裏,爸爸就鑽到房間裏,便是與他一起吃飯,也從不看他一眼。
兩人的目光一旦交疊,爸爸總會輕輕地移開視線,不動聲色地避開。
這一年的江小川太年輕了,縱使他優秀又聰明,也無法抑制地将這一切隔閡歸于自己的缺失,自己的狼狽。
他甚至怨恨起千裏迢迢找來敲竹杠的生母,讓養父賠了一大筆錢。
更讓他難過的是,他害怕被生母帶走,因為他太喜歡爸爸了。
一意孤行地填報濱城大學,就是不想離開這座城市,這個家。
因為這個家,是他和爸爸唯一的連接,如果回不了這個家,那以後更見不到爸爸了。
江小川想着想着,眼淚又掉了下來。
他喜歡爸爸,想每天跟他待在一起,白天夜裏,眼裏都是這個男人才甘心。
這難以啓齒的羞恥感情,令江小川的眼淚更加洶湧,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那是他永生也無法企及的愛戀,在萌芽時就被蓋上了厚厚的冰霜,生怕被人發現,小心遮掩着,卻不忍心掐斷。
夜色深沉,江小川在哽咽中睡去。
夢裏看見一道金光,直直地向他撲來。
這是他經常做的夢,熟悉極了,總是在夢中試圖觸及那溫暖的光線,可每次伸出手去,便是夢醒,只能望着天花板,悵然若失許久。
這一次,江小川睜開雙眼,卻看見昏暗老屋的地板上,一顆圓圓的小東西正向他滾來,在床邊滴溜溜地打着轉停住。
他揉了揉眼睛,才看的仔細,竟是個黑黢黢的佛珠子。
應是殷遠山方才落下的。
江小川起身将那佛珠子撿起來,想要收好了下次還給殷遠山,卻忽然覺得指尖一疼,好似被那珠子咬了一口,滲出幾滴血。
手一松,佛珠子又掉在地上,詭異地旋轉,好似有着自己的意識。
江小川看着那東西,有些害怕。
他不知道,那是一顆曾被地府陰氣浸染侵蝕過的法器,裏面養的東西,正蠢蠢欲動地爬出來。
(完結)
番外~《除夕夜》
1.
濱城是個冬暖夏涼的好地方,然而這一年的冬天,特別冷。
阿九拖着殘破的左臂投了胎,老江不知道去了哪裏,杳無音信。
蘇老六回半山公寓找過幾次,總覺得江垂雲會回來,可最後一次,等到的是搬家公司。
江垂雲把房子賣了,裏面的東西什麽都沒拿。
他們三個曾經坐在一起的白毛地毯,沙發靠枕,圍坐在一起的長條飯桌,家具櫃子,像垃圾一樣被新主人丢了出去。
蘇老六看着那些東西,如鲠在喉,忽然又想起那枚他找了很久的戒指,是不是掉在哪個櫃子裏,一起丢了出去,還是被新主人撿了,當作玻璃鑽扔掉了。
後來蘇老六只能去江垂雲的老房子附近轉悠。
沒過多久,那片老房子就被拆掉了。
蘇老六覺得他們三個的回憶,都沒有了。
只有那排海灘邊的小別墅,依然矗立着。
蘇老六有時會在那濱海小路上站一站,恍惚間,仿佛能看見阿九正站在窗前,而江垂雲騎着自行車,穿着白色襯衫,經過樓下時,駐足半刻。
“六爺,過年跟我回老家吧!”
黑坨子早已喝的黑裏透紅,醉眼朦胧,嘴裏叼着塊炸羊肉,大嚼大咽着,手裏哆哆嗦嗦給蘇老六倒酒。
蘇老六酒量驚人的差,剛才在桌子上趴了一會兒,醒來發現手邊還有酒,悶頭一杯,又軟的趴在桌上,直想鑽到桌子底下躺一會兒。
小飯館裏人聲鼎沸,臨近年關,人們都按捺不住辛苦了一年的委屈,定是好酒好菜慰籍自己。
“不成,我,嗝。。。”
蘇老六靠在蒙着水珠的玻璃窗上,打了個膻味十足的飽嗝兒,耷拉着腦袋,看着手裏的兩根筷子,癡癡呆呆地說道:“你回老家,帶嗝。。。個男人,回去,不好看。。。”
“六爺,別,別這樣,雖然,你不好看,但是。。。”,黑坨子話沒說完,就被飛來的筷子打紅了人中。
“小爺我,我好看着呢!我說!你。。。你不好看!”蘇老六惱火至極,卻又暈的直不起脖子。
黑坨子完全誤會了他的意思,并且羞辱他。
“我,我當然不好看,我奶說,這叫醜親。。。”黑坨子捂着上唇,腦子已經在周公手裏。
“又是老子結賬。。。”,蘇老六支着桌子艱難地爬起來,翻出幾張紅票子扔在前臺,等找錢的時候,被門外竄進來的冷風一吹,到清醒了些,臉蛋紅撲撲的,回頭看看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黑坨子,想起那日在長白山,這三大五粗的漢子被黃鼠狼精一袖子煙迷暈,倒頭睡在菜湯裏。
想到長白山,就想到孫婆子,繼而想到入山前後發生的事情,蘇老六的心裏就像被鋒利的刀片劃了一道。
這顆心太紅嫩,刀鋒太薄割的又快,那心尖的血肉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只懂得生疼生疼的顫抖。
可這心的主人知道怕疼,也知道別再想別再盼,讓自己沒那麽疼。
“今年三十,老子找小姐陪我看春晚”,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