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Five江湖
Chapter Five 江湖
冷默青是個十分不讨喜的熊孩子,在這個點上,即便是他腦袋上天天在閃爍的主角光環也拯救不了它,習慣用哼做語癖,你讓他往東,他非要往西給你看看。
用徐挽河的話說,如果他不是主角,早就被人打死了。
不過,徐挽河也真的不至于為了這點小事而和冷默青計較。實際上,在他漫長的穿越歷程中,圍觀過的主角也不在少數。大部分主角無論性格如何,都自帶惹是生非的本能。
對比起來,冷默青雖然性格不讨人喜歡,但起碼還屬于“有人突然想砍死他還蠻正常”的範疇。然而徐挽河遇到過許多不科學的主角,明明外貌英俊,性格也好,然而偏偏看着他,就會産生殺人奪寶的念頭,簡直就和中了邪一樣。
有那麽一段時間,徐挽河是認認真真地思索過,主角這種生物是不是某種有洗腦功能的異界生物,專門洗腦各種人變成大禮包送上門來的。
當然,除此之外,徐挽河也确定,冷默青之所以現在還四肢俱全,最重要的一點是,無論是徐挽河,還是荊瀾衣,都不會和小孩子計較這些細節。
甚至,徐挽河很懷疑,一直懶得社交的荊瀾衣,骨子裏其實很喜歡一直哼哼哼的冷默青。
……因為方便省事。
哼。
抽頭。
哼。
抽臉。
哼!
給我老老實實地紮馬步練劍背書去!
哼……哼哼哼哼……然後徐挽河就看見那個紮着總角的小孩子,用柔軟的如同藕節一樣的小手臂,抱着自己的腦袋,委屈地快要哭出來了。然而有一種詭異的精神支持着他,小家夥抽抽鼻涕,揉揉紅掉的眼圈,然後深吸一口氣——就像是從虛空處獲得力量了一樣,發出一聲中氣十足的“哼!”然後蹦蹦跳跳地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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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了全程的徐先生表示,依照荊瀾衣抽臉的那個熟練,顯然并不是一天練成的——假設,他是說,假設,荊瀾衣曾經天天抽臉的那個人是游執燈的話——
有那麽一瞬,徐挽河心情複雜。
他不知道是該感嘆怪不得游執燈是個叛逆的性子……哦不,他是說,他居然還有一張頗為不錯的外表,而不是一張被抽的陷進去的臉,真是感謝老天吶……
“在想什麽?”
徐挽河一走神,再回過神來,就看見荊瀾衣一身勁裝的站在他面前,垂下的白色衣料微微晃蕩。徐挽河笑了笑:“沒什麽,只是在想,你是不是對冷默青太嚴格了一點?”
“練劍自當竭盡全力,拖拖拉拉的,像是什麽樣子。”
荊瀾衣搬起臉,嚴肅地教訓道。
“噗嗤……”然而徐挽河卻一點也沒有給他面子的笑了起來。荊瀾衣的嚴肅僅僅只在徐挽河面前維持不到兩分鐘,就無奈宣布破功,他頗為哀怨——在臉上的表情僅僅只是眼睛微微迷了幾毫米——地嘆息一聲:“你呀,總是沒個正形。”
語氣中滿滿的都是寵溺。
徐挽河早已識破了荊瀾衣的紙老虎面貌,當然,一開始他也是又點發怵,但只要他一咳血,荊瀾衣立刻服軟,有求必應,有需必給,倒是讓徐挽河頗為內疚。
然而即便徐挽河解釋自己咳血是正常現象,絕對不會突然咳血一聲就撒手歸西。然而荊瀾衣不信,徐挽河也是無奈,這件事情也只能依靠時間來證明了。
到了現在,徐挽河咳血的毛病依然沒好,好在荊瀾衣多少已經習慣了,沒有一開始的一驚一乍了。然而那種總是慣着徐挽河的習慣卻保留了下來。
徐挽河也不和荊瀾衣争辯,在之前的世界,他也學過劍,現在也在認認真真地學醫,但無論哪一種學習,徐挽河都是随性而至,他的認真只是因為那一瞬确實很想學習,和荊瀾衣的嚴于律己有着很大的區別。
而冷默青的情況更為特殊,雖然理論上,實力增強能讓他解決掉很多主角光環帶來的麻煩,但問題是,他實力越強,招惹來的麻煩就越多……簡直就像一個慘烈的惡性循環。
但這個确實和徐挽河沒有關系。
很遺憾,徐挽河并不是大家常見的,看見主角就情不自禁腳一軟跪倒在地的,自薦當小弟當師父,陪聊陪戰最後一路陪到床上去的人。同時,他也不是一見到主角就腿一硬,開始自己腦補有主角沒自己有自己沒主角的反派被害妄想症。這種心态失衡的穿越者總能栽進一個世界裏就爬不出來了,徐挽河表示他心智健康,所以,冷默青于他,只是一個脾氣有點怪的晚輩罷了。
因此,徐挽河把手邊的盤子端過來:“我試着做的,要償償嗎?”
盤子裏的是幾個疊在一起的桂花糕,質地晶瑩剔透,桂花花瓣若隐若現,這種以糯米粉,糖和桂花為原料的糕點,被徐挽河搓成一個個拇指大小的丸子,看起來粉嫩可愛,豐盈軟糯。
荊瀾衣呆了一瞬,徐挽河現在已經很擅長讀解對方的微表情了。他解釋說:“閑來無聊,因此研究一下,打發時間罷了。”
荊瀾衣頗為手足無措地接過徐挽河的盤子,頗為手足無措地盯着裏面的桂花糕,眼睛微微瞪大了。徐挽河覺得僵硬了半邊身子的荊瀾衣顯得非常可愛,大概誰也想不到,江湖上風姿飒爽威名遠揚的劍客,居然還有這麽可愛的一面。
荊瀾衣遲疑猶豫半天,終于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尖挑起一枚,仰着頭放入口中。看他的表情,顯然已經做好了英勇就義的準備。然而,甜點入口,荊瀾衣顯得頗為詫異。
“如何?”徐挽河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還……”荊瀾衣又品味了一下,啧了一下嘴,“不錯。”
他最終吐出這樣一個評價。
徐挽河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荊瀾衣這個評價的意思是好還是不好,因為哪怕這桂花糕難吃到要死,只要是徐挽河做的,荊瀾衣也能吐出一個不錯;有趣的是,哪怕這個食物好吃到天上去,以荊瀾衣的冷淡,他也只會吐出一個不錯。
這樣看來,有一個冷酷過頭的男朋友,也不是一件十全十美的事情啊。
……
時光飛逝,八年後,時不時被荊瀾衣抽臉的冷默青,終于長成了一個身形矯健的少年,單從背面看,确實像是一個翩翩少俠——只要不看臉。
一看臉,一看到那塊胎記非但沒有變淡減小,反而随着冷默青長大,越發兇殘起來,遠遠一看,俨然一張頗為恐怖的陰陽臉。徐挽河也對這種天生的胎記沒有辦法,不過他糾結了幾天,也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反正以冷默青的臭脾氣,也沒有幾個人喜歡總是盯着他臉看吧。
說起來,冷默青的哼哼大功也有了很大的長進,一開始只是一個單調的短音,現在已經長短自如,具有平仄揚抑四種不同語調,充分表達了主人各種不同的情緒和回答。小時候的冷默青有時候還不得不吐出幾句人話來表達,現在在哼哼大功功力暴增的情況下,他俨然一個只會哼哼的啞巴。
徐挽河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麽把主角養成這樣的。
只能歸結為主角從根子上就已經歪了。
而今天,正是荊瀾衣打發冷默青下山的的日子。這位平日眼高于頂的少年,首次沒有用鼻孔看人,反而眼圈有些紅。但意識到站在門口的徐挽河正在看他笑話,少年又固執地眨眨眼睛,硬生生把眼淚縮回去了。
“早去早回,少惹麻煩。”荊瀾衣的囑咐顯然深刻地領悟到了冷默青的麻煩體質。
“哼!”
冷默青的回答真是又冷高又傲嬌。
徐挽河又忍不住開始發笑,他伸出手,揉了揉冷默青的頭發,少年微微眯起眼睛,顯然對這種親昵頗為受用。對比荊瀾衣和他之間的我抽你你哼我,他和徐挽河的相處反而頗為和諧:“看見有人打架要躲的遠遠的,無論到底中間有沒有寶物在争奪;見到有姑娘被流氓調戲絕對不要湊上去,除非你想娶她回家;路見不平也……”
“不要拔刀相助,”冷默青一臉無奈,“因為保全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說到這裏,兩人都忍不住笑了。徐挽河又補充一句:“當然啦,如果真的要做什麽事,記得斬草除根。行李裏我給你帶了解毒丸,療傷藥,還有一包十香軟筋散,遇到壞人絕不手軟。”
冷默青默默地扭頭,又甩出一聲“哼”。很顯然,他很自信自己不會被一些鬼蜮手段計算。
徐挽河不得已閉上了口,他從領子裏抽出一張手巾,捂着嘴,又開始咳血。
“啪!”冷默青又被荊瀾衣狠狠地抽了臉,從他紅腫的部分來看,顯然荊瀾衣是用了幾分力氣的。冷默青憋憋嘴角,顯得很委屈——為什麽徐挽河咳血,他就要被抽啊!
冷默青少俠的初入江湖,首傷被自家師父的袖子獲得。
“哼!”因此,冷默青也給了離別一個非常有力且中氣十足的冷哼。
冷默青一走,整個山莊立刻冷清了不少。徐挽河覺得頗為懷念,連自娛自樂的甜點和藥酒都失了味道。荊瀾衣什麽也沒說,但從他半夜三更彎月高懸時會跳到房檐上眺望遠方的舉動,徐挽河知道他也在牽挂冷默青。
荊瀾衣給冷默青的任務不難,僅僅只是拜訪幾個武林名宿,但三個月沒有回來,就透露出一個頗為危險的訊息。
相對而言,徐挽河倒是比較淡定。
冷默青如果不惹出一點事情來,怎麽對得起他腦袋頂上五氣翻滾的主角光環?
果不其然,荊瀾衣收到了消息,冷默青深陷魔教,和魔教聖女勾勾搭搭,結果被教主拘禁。這個消息一傳來,荊瀾衣立刻就坐不住了。
他留書一封,獨自一人再度踏上了江湖。
徐挽河捏着手上潔白的信紙,不由地嘆了一口氣。他倒是頗為理解荊瀾衣不讓他踏入江湖的行為,畢竟,一個是不是噴噴血比大姨媽還頻繁的家夥,無論如何都無法讓人放下心來。
但問題是,徐挽河又如何放心得下這一老一小?
冷默青還好,起碼還有主角光環罩着。但荊瀾衣……徐挽河又忍不住回憶起他耳畔的雪發,前幾年,因為修持內力,勤于鍛煉,荊瀾衣還如同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而歲月不饒人,不久前,徐挽河在他的眼角發現了細細的皺紋。
任何一個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劍客,不是輸給溫柔鄉,就是輸給了時間。
而且……
徐挽河還真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雞。
他收撿了一下自己的藥箱,背在背上,獨自一人離開了山莊。他的第一站是下一個小鎮的酒館。魚龍混雜,正巧方便他打探消息。
然而,正當徐挽河走進酒館時,一句話劈頭蓋臉地就把他打懵了:“那個叫做冷默青的小白臉,和魔教聖女拉拉扯扯,不就是和游執燈一樣嘛,他對于上代魔教聖女可不是深情至極?”
頂着游執燈馬甲的徐挽河,只覺得膝蓋中了一箭。
上天見證,徐挽河其實都快要忘記他身上自帶的“曾經和一個江湖女子拉拉扯扯”的設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