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Three回去

Chapter Three 回去

最終,兩人就在公園的長椅上對坐了一晚上。

這當然不是因為兩人沒錢,相反,要在全國中找到一個比盧攜山更有錢的男人反而很難。但前提是他敢用自己的銀行卡刷卡——這和對着全天下大吼盧攜山就在這裏。同時,他還要像是做賊一樣地躲着大衆。他這張臉的知名度太高,導致做什麽都不方便。

逃跑這麽艱難,大概也就是唯此一例了。

徐挽河坐在對方對面,他睡不着,也不需要睡眠,默默地盯着對方了一晚上。嚴格來說,如果徐挽河真的想解決掉因果的話,最方便的舉動就是以隐身人的身份,殺掉顧惜,然後跟着還沒有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模糊的因果線去追蹤那位穿越者。

當然,如果徐挽河狠得下心的話,付出一定的代價支付給這個世界的世界意志,作為剛剛慘遭打劫的世界本源,任何收入都會給予慷慨的回報。

然而沒有用。

如果将位面視作一個大房子的話,那麽,維持這個大房子的正常活動則需要很多力量,這種力量就是位面的本源。而系統将本源拿走了之後,并不是說位面就立刻回崩潰——崩潰是一個非常緩慢的過程,如果放在仙俠世界裏,就是具有靈根的新生兒越來越少,靈氣荒蕪,末法時代,如果放在類似現實的世界裏,則是自然災害頻增,科技凝固,資源枯竭,人口負增長……總之,這是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一個小型的位面通常只需要十幾年就能徹底消亡,而大型的位面則要漫長的多,幾百年到幾千年不等。

有趣的是,本着利潤最大化的原則,反而是小位面很少被視作目标,大型位面往往容易倒黴。

但等世界末日真的降臨的那一刻,大概也是這一批人都已經死去了很多年了。

如果穿越者抽身而去的那一刻世界就被毀滅了,大概徐挽河也沒有機會離開那裏,調查真相,最後成為時空的流浪者。

這個時候,盧攜山的眼睫毛抖了抖,打了一個哈欠。随着清晨的晨霧到來,盧攜山度過了逃亡的第一個晚上,醒了。公園裏幾只小鳥飛快地從長椅的前面掠過,啄食了幾顆草粒,歪着頭打量這個睡了一晚的流浪漢,疑惑地發出一身鳴叫,又飛快地離開了。

盧攜山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随着這個噴嚏,一個大衣也從盧攜山的肩膀上滑落下來。帶着剛剛睡醒的迷糊,盧攜山盯着這件大衣好一會兒,最普通的款式,顏色也很常見,但厚厚的容貌讓它裹在身上時,非常溫暖舒适。盧攜山并沒有這樣的大衣,也就是說——

盧攜山呆呆地擡起頭,看向對面的“鬼魂”,問道:“……你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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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攜山沒有問徐挽河作為一只鬼,如何搞到了這樣一件大衣,他只是又把這件衣服往身上裹了裹,在這個時候,這樣稀薄的暖意,突然就讓人舍不得松手了。徐挽河自然也不會煞風景地說,這是從他新系統上線後,附帶的随身空間功能,別說是一件大衣,就算是開一間大衣店都沒問題。

實際上,徐挽河甚至不知道怎麽開口,來解釋自己并非晏之洲“本人”的這件事。面對盧攜山,他總有一種面對脆弱的玻璃制品的手足無措感——

到底,到底怎麽對待才是對的呢?

徐挽河覺得盧攜山像還是個主角的自己,但實際上,盧攜山應該像的那個人是當年收他為徒的那位穿越者——可那位穿越者是身穿,走的時候也把身體帶走了。理論上,徐挽河并不應當從盧攜山身上找到同感,實際上是,徐挽河發現了過去的他和盧攜山身上的共通之處。

……都帶着一種被抛棄的孤寂感。

一種被全世界都抛棄了的孤寂感。

徐挽河認真地想了想當年的自己,最終總結到——當年的自己果然是個中二啊,找不到喜歡的人就那樣,實在是太蠢了。

“謝謝。”盧攜山把臉埋在大衣裏,半天沒有擡起頭,聲音透着衣料傳過來,帶着一種悶悶的感覺。他停頓了很長時間,突然又擡起頭,特別滄桑特別深沉特別有感悟地補充道,“現在的世道,真的是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

徐挽河:“……”

喂,雖然他知道你是又給他發了一張好人卡,但作為一個活了不止千年的家夥,徐挽河真的有種錯覺,盧攜山在罵他是個超級大壞蛋。

對此,徐挽河偷偷摸摸地翻了一個白眼,他委實不想讨論壞蛋和好人的區別,話鋒一轉,轉而提起另一件事情來:“……你打算怎麽做?”

“怎麽做?”盧攜山打了一個哈欠,“這真是一個好問題——”

說到這裏,他突然表情一正,特別嚴肅地問徐挽河:“如果我說我不知道的話,你會打我嗎?”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徐挽河皺着眉頭看他:“為什麽要打你?”

聞言,盧攜山又是一滾撸躺回了長椅上,還特別舒暢地伸了一個懶腰,表情看起來特別惬意:“那就好。”

“哪裏好了。”

“這樣我就能理直氣壯地說,沒錯,老子就是一點屁計劃都沒有的渣渣,所以準備走一步看一步。”盧攜山看到徐挽河的眉頭又皺起來,下意識地又補充了一句,“反正計劃這種東西,總會被意外打斷,是不是?”

比如說,盧攜山當年連求婚的戒指都買好了,最後還不是被那位穿越者的突然降臨打斷得連女朋友的毛都看不見了。

所以說,有句話說得好,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盧攜山睜着眼睛看着徐挽河:“你要是很閑的話,可以幫我把早餐拿過來嗎?我餓了。”語氣要有多理直氣壯就理直氣壯,像是他們是認識了十幾年的老朋友一樣。

如果是普通人,這個時候大概被盧攜山的不要臉震驚了。但徐挽河畢竟不是普通人,他反倒想個仆人一樣,幫盧攜山把食物拿過來——一包方便面,幾根火腿,一瓶果汁,還有一大包樂事薯片,燒烤味的。沒有熱水,盧攜山還是有滋有味地把方便面咬的咔嗞咔嗞作響:“來一點嗎?”

徐挽河遲疑了一會兒,終于選了一點沒有沾到盧攜山的口水的方便面,放進口中。

熟悉的味道,并沒有什麽特別。

盧攜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怎麽了?”徐挽河不明所以,困惑地問他。

“我……”盧攜山從長椅上爬起來,特別像是小學生上課的那種姿勢端正地坐好了,他本來就不是這麽放蕩不羁的人,相反,性格還比較循規蹈矩,于是盧攜山稍微一緊張,立刻就原形畢露了,“我只是好奇……原來鬼魂也能吃東西?”

“……”實際上并不能。

“吃下去有什麽感覺?和生前有不一樣的地方嗎?如果有人鑿你的墳的話,會不會在你的屍體裏找到方便面?”

徐挽河沉默了三秒,早知道會這麽麻煩,他就不吃了。當然,現在亡羊補牢也不算太遲,徐挽河當機立斷地問他:“說起來,我有一件事情想問你很久了——你就真的不怕我嗎?畢竟鬼魂索命的傳說可是很多的。”

盧攜山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走了,或者說,他本來就沒準備在這上面糾纏。他撓撓頭,看起來甚至還有幾分呆氣:“這個嘛……也不是不怕,一開始确實是吓了一跳。”才會那麽慌不擇路地跑了,“後來則是——你是個好人啊。”

一口氣收到三張好人卡的徐挽河別開臉,暫時不想回答這個逗比。

“對了!你有沒有什麽地方可以借我暫住一下?”

徐挽河沒有住處,但晏之洲有,并且,晏之洲的父母不知道以什麽心态,并沒有将晏之洲原本的住宅出售或者出租。也多虧了他們,盧攜山和徐挽河這兩個人才不至于繼續睡大街。徐挽河拿着鑰匙,旋開鎖,打開門,一個十分溫馨而現代化的房間就映入眼簾。

潔白的瓷磚,暖色的桌椅,對面還放着熱帶魚的魚缸,但水已經空了,斑斓的熱帶魚也不見蹤影,只有綠色假水草和嶙峋的假山還寂寞地待在原處。而就在整個環境中最顯眼的地方,擺放着一個大大的相框,上面的晏之洲笑得非常幸福,然而,非常不和諧的是,照片的另一半被撕走了,只留下十分不整齊的邊緣,空落落的,一直空洞到人的心底。

徐挽河突然就被一種深深的痛苦打中了。

他的行動忍不住停頓了一瞬,僵在了門口,目光盯着那張照片——仿佛有魔力一般,始終沒法挪開一寸。盧攜山虎頭虎腦地從他身後探出身子來,看到那張照片。

……傻子都知道,那被撕走的那半張照片上,原來應該是誰。

顧惜。

讓人歡喜的顧惜,讓人仇恨的顧惜。

國民的傳奇,顧惜。

“你還好嗎?”盧攜山小心翼翼地問,原本,他也知道如果聰明的話,他閉嘴才是最好的選擇。氣氛寂靜,委實不是适合開口。甚至,盧攜山已經後悔接受徐挽河的邀請,前往晏之洲的住宅。可偏偏——

盧攜山就是沒有辦法忍受看起來很難過的徐挽河:“如果你缺一個擁抱的話,我可以給你,如果你想哭的話……呃,我也有一個肩膀。”

徐挽河眨眨眼睛,把眼淚憋回去。

晏之洲殘留的情緒确實是非常強烈,但畢竟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和徐挽河真實的感情還是間隔了一層。況且,比這個時刻要痛苦得多的歲月都走過來了,若說這種感情對徐挽河有多大影響,它還做不到。

徐挽河搖搖頭:“我沒事。”

“哎,你不要逞強,如果難過的話哭出來真的會感覺好一點……”

徐挽河哭笑不得,用哀怨的目光深深把盧攜山逼退了。對方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是不是太自來熟了,我家小雯也老是罵我總自來熟……”

這不是自來熟的問題啊。

徐挽河想,這是非常非常動人的……溫柔。

“我先看看水電還有沒有。”徐挽河說着,率先走進屋子,出乎他的意料,除了廚房的冰箱還空空蕩蕩之外,所有的一切都還保持着有人居住的狀态。總體而言,徐挽河對這一切都很滿意,唯一不滿意的就是,這裏離顧惜的住處太近了,翻過一個山頭就是,步行甚至只需要二十分鐘。

不過,顧惜也是一個大忙人,無須擔憂他會随意過來。

徐挽河從随身空間裏把冰箱塞滿,擦了擦竈臺上的灰,退出來之後,盧攜山已經打開了電視,響亮的播報員的聲音回響在房間內:“據報道,國際巨星盧攜山目前已經有24小時沒能和相關人士聯絡,警方已經被介入調查,有言論宣稱,盧攜山是被人綁架……”

徐挽河聽到這裏就忍不住笑了:“這麽一算,我豈不是淪為綁匪了?”

但盧攜山沒有跟着他笑,男人的目光死死地鎖定着電視屏幕,臉色非常難看,手指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擺,關節都發白。徐挽河這才意識到有什麽突發的情況。他認真地打量了一下電視,上面正在播報的畫面是一個俊秀的成功人士,正在摟着一個年邁的婦女輕聲安慰。

那男人表情雖然在笑,看起來确實是滿滿地擔憂。

但歷經許多世界的徐挽河依舊能夠清楚地從中間分辨出一種虛假,一種惟妙惟肖的作秀。雖然很像,很真誠,但畢竟是假的。唯一真實的,只有他眼角所凝固的一點冷酷。

這個男人骨子裏其實一點也不為老婦的痛苦而感同身受。

實際上,他就像是一個被碰了逆鱗的獅子,正在自己的領地裏來回咆哮,一旦有任何東西出現在他的視野裏,男人都會毫不猶豫地撕碎他。

徐挽河知道畫面中的男人叫做顧惜,實際上,他和徐挽河想象中的那個人差的并不遠。但有趣的是,顧惜現在這個模樣,卻和晏之洲對顧惜的印象相差甚遠。

晏之洲認識的顧惜,從來胸有成竹,從來沒有如此失态。

徐挽河不認為顧惜就會讓盧攜山如此的失态,他盯着畫面中的另一個老婦停頓幾秒,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那個女人是……”

“是我媽媽。”盧攜山低下頭,半章臉籠罩在陰影裏,表情模糊不清。

徐挽河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接什麽話才好。

但盧攜山卻已近自顧自地長篇大論起來了:“我媽媽小時候最疼我了,做的菜也超好吃,就是後來那樣了,她也偷偷地給我塞錢,害怕我在外面過的不好,害怕顧惜欺負我。還安慰我說,父親就是氣壞了,你乖乖地回來,一切都可以當做沒發生過。小雯是多好的姑娘,你可別這樣辜負了她……”盧攜山說着,狠狠地抽泣一聲,擡着頭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燈,然而,徐挽河依然窺見了他眼角的淚水。

“可後來,爸爸就死了,媽媽就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了。”

徐挽河遲疑了好一會兒,終于把紙巾遞給他:“如果你缺一個擁抱……或者一個肩膀的話……”他其實也可以借給你的。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盧攜山就已經很不客氣地撲到他的身上,他抱得很緊,徐挽河覺得自己都快要被勒死了。但徐挽河遲疑半天,最後也只是摸了摸盧攜山的頭。盧攜山的聲音悶悶地,像是從胸腔裏發出的:“我要回去。”

他如何能不回去呢。

盡管讨人厭的顧惜和所謂的國際巨星的名頭還在那邊,但他所不能舍棄的事物也在那邊。盧攜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重複了一遍:“只有回去,才能擺脫這一切。”

徐挽河剛想回答他,又聽見盧攜山突然急切地補了一句:“晏之洲你會陪在我身邊嗎?”

調整了一下節奏。

做個調查,大家是喜歡稍微慢一點水一點的這種,還是先前的那種更快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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