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罪魁禍首2

罪魁禍首2

樂樂恍如初醒,像剛被解了穴似地突然晃了一下。短短幾秒而已,她的眼神陌生得像是經歷了漫長的煎熬。最終,樂樂緩緩地張開嘴巴,說:“很抱歉,我……我剛才把你想成別人了。”說完,她丢下手裏的衣服,伸手慌亂地擦去臉上的淚漬,擡頭努力對文森特擠出一個十分難看的笑容後轉過身。

“樂樂,是不是想到小時候不愉快的經歷了?”文森特很小心地試探性低問了一句。

卻未能得到樂樂只言片語的答複。

看着樂樂低着頭一步一步走上樓梯,文森特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麽邪,居然快步攆上樂樂,伸手握住樂樂的手臂,扳過樂樂的身體,卻發現她又哭了。

以前文森特可真不知道樂樂原來這麽愛哭。

女子有很多種哭法,有捶胸頓足無聲嗚咽的,有滿臉悲怆嚎啕大哭的,也有驚慌失措求饒哀哭的,還有一種……很安靜,只默默流眼淚的哭法。

就像樂樂現在這樣。

明明很難過,卻好像萬千言語都被壓在喉頭間,無法宣洩。

是不是悲傷到了極點,就會這樣呢?

文森特很少有機會去哄哭泣的女孩,他看着樂樂此刻的模樣,竟一句話也說不出。

樂樂眼睛眨都不眨,只是那眼淚怎麽也控制不住。她擡起頭,混亂的思緒中居然還想告訴文森特她沒事。于是她扯着嘴角想說話卻說不出的模樣,恰如一把無形的劍,突然戳中了文森特的心。

明明從以前到現在,只愛過舒莘也只被舒莘深深上過的文森特,突然有了一種久違的心痛感。

他擡起頭,輕輕擦起樂樂臉上的淚水。他不厭其煩地重複這個動作,直到樂樂的眼睛裏再也沒有淚水流出。

他不知道這大概是多長時間。

反正是很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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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間,白阿姨過來拿走文森特已經濕掉的衣服。

樂樂笑了笑,“又讓你看到我哭成這樣了。其實以前……我沒那麽愛哭的。”

文森特怔怔地看着樂樂。

“文森特,你為什麽這樣看着我?”

文森特搖搖頭,“我要是很清楚為什麽大概就不會這樣看着你了。”

樂樂垂下眼眸,“現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可能是見到宸宸太開心了,你不會覺得我很神經病,然後不讓我和宸宸在一起吧?……文森特,你別這樣看着我,我真的非常不習慣……我不習慣也不喜歡別人用疑惑和不相信的目光打量我。”

“哦……”文森特表示自己很抱歉,“我習慣性會讓某些人知道我在懷疑她。”

樂樂無奈地攤手,“算了,我說實話。”她深深覺得文森特其實适合去當偵探,“其實,今天是我媽媽的祭日。”

文森特在心裏默念了一遍今天的日子。

确實,昨天是樂樂母親的祭日。

樂樂都忘了,現在時間早過了十二點。

文森特更正道:“是昨天。”

“已經過了十二點了嗎?”樂樂愣了愣,低頭碎碎念着,“應該是過了,好像雷聲也停了。”

“唉,我看你現在也是睡不着的樣子。”文森特突然轉身在樓梯間坐下,并伸手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你也做,我們随便聊聊天。”

樂樂沒有反抗,聽話地靠着文森特坐下。

文森特說:“我給你講個我的故事。”

“嗯。”樂樂豎起耳朵。

文森特一本正經地起個開頭,“從前我有兩個朋友,性格南轅北轍。有一次聚會上,兩人相遇了,因為性格不合不知道為什麽就結下了梁子。A就對我說,總有一天,我要讓他知道我的厲害。當天我那個朋友就知道A說了這句話。”頓了頓,文森特問樂樂,“你猜後來怎麽着了?”

“怎麽着了?”

“後來我那個朋友就對A說,你真厲害!”

“哇,你那個朋友很大度。我要是A大概會羞紅臉的。”

“是啊,緊接着A就愛上了我那個朋友。兩人結婚了,但這是個悲劇。”

樂樂皺着眉頭,想了想故事中的人物關系,突然明白了過來,忍不住噗嗤一笑,“我知道其中一個是你。”

看見樂樂笑了,文森特繼續說:“樂樂,你可真沒良心,知道是個悲劇你還笑。”

樂樂羞愧地低下頭,“唔,對不起。”

“你的道歉雖然很沒誠意,但我還是接受了。”

樂樂擡頭,怔怔地看着文森特,為自己辯解道:“哪裏沒誠意?我很有誠意!我只是沒想到你也會這樣跟我說話。你的語氣一點都不讓我感覺到是悲劇。你應該用沉重的語調講述……呃,我好像這次真的說遠了……”

“那我再給你講個悲劇。”

“嗯,好好,不是我想笑,你是講述的語氣和神态很可愛。”樂樂歪着頭,一只手拖着自己的下巴,目光一動不動地瞧着文森特。

“從前有一對夫妻很恩愛,而且有一個天真爛漫的女兒。兩個人生活不是很富裕,但是也不算清貧,日子過得簡單快樂。可是随着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來臨,中國發生了很多變化。時代的巨變悄然改變了男主人的心态,他漸漸不滿足這種平和的日子,但自己此刻又沒有足夠的資金創業,加上女主人本身并不喜歡冒險去經商。很快,兩人對生活未來的規劃有了分歧。很快,男主人為了實現自己的抱負愛上一個有錢的女子,并抛棄了自己的發妻和女兒。女主人其實依然深愛着男主人,一時間她承受不住這種打擊,就随便找個人也把自己嫁了。為了怄氣,她還努力裝出很幸福的樣子……”

說到這兒,文森特看了看樂樂。

樂樂用入迷地眼神盯着他。她見文森特不說話,輕輕問道:“然後呢?”

文森特猶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講下去。

他不确定講完了之後,會發生什麽事情。

“然後呢?”樂樂再次問道。

文森特咽了咽口水,內心掙紮的結果是繼續。于是他繼續講道:“她所嫁的人看起來也很不錯,對她很好,尤其對她的女兒,更好。時間一久,女主人也就認命了,決定就這樣過一輩子。當然她內心還是有着很多的不甘心,她恨自己當年沒能力,于是在嫁給第二任丈夫之後,她也選擇了做生意,從最初的走街串巷開始幹起。這個時候,她的第二任表現得非常大度,總是支持她。這本該是個溫馨美好的故事,但是卻在兩年之後突生變故。

“女主人她沒有想到,她的女兒突然間就變了,變得非常古怪,好像還非常厭惡她的繼父。因為女兒的突然改變,她組建的新家庭變得岌岌可危。後來,她為了女兒,被迫選擇再次離婚。盡管如此,她的女兒依然對她很怨恨。

“她無法理解為什麽,後來她不停追問女兒,才知道原來當年……”

“當年又是什麽呢?”樂樂問這句話的時候,臉并沒有朝着文森特,而是看着下方的樓梯。

“當年……樂樂,你還好嗎?”文森特握住樂樂的手。

樂樂轉過頭臉,任由文森特握緊她的手。她輕輕說:“我很好。下面呢?”

“她的第二任丈夫原來不是什麽好人。在一次她出差的時候,那個人……非禮了她的女兒。她深深懊惱自己的粗心,看着女兒變得冷漠,她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和第二任丈夫的錯。于是,在某個晚上,她去找了第二任丈夫,嘴上說的是好好聊聊,其實她早已打定主意去做一件并不應該做的事情。她殺了對方,然後報警,在門口安靜地等待警察。那年,那個可憐的小女孩才九歲……”

此後,是長達五分鐘的沉默。

兩個人都沉默着,誰也沒用說話。

這五分鐘,無論是對樂樂還是對文森特,都宛如一個世紀那麽長。

最讓文森特擔心的是樂樂的表情,在這五分鐘裏,沒有絲毫的變化。

“樂樂,這個故事只是我聽來的。”

“難怪……難怪你講得不全對。”樂樂抿唇。

文森特深吸一口氣,用他最不常用的溫柔語氣對樂樂說:“樂樂,有一些的事,尤其是那種很不好的事情,你不能強制地壓在自個兒心底。從來不說并不意味着真的會遺忘。真正的遺忘是哪怕有人在你面前提起來了,你也能坦然自若地一笑置之。你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和親人,到現在也有十八年了,一條好漢都誕生了。該結束了,樂樂。”

樂樂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呢。本已經搜掉的東西再放在陰暗角落捂着,最後的結局自然是黴爛并散發惡臭。這東西若是丢棄在別處,那也就罷了,偏偏它被丢在心裏。

只是,那年她還太過年輕了。

她原本也只是一個天真爛漫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家,有一個疼愛她的母親和對她看起來也非常好的繼父。她甚至連接吻是什麽都不懂。

樂樂雙手環住合攏的腿,下巴靠在膝蓋上,一語不發。

文森特好生失望地輕嘆一句:“早知道我也去學習學習心理學然後再找你聊天了。”

樂樂此刻幽幽道:“不對,你故事講錯了。不是這樣的。我記得這個故事裏,那個九歲的小女孩從來都沒想告訴她媽媽事情真相。其實,那個小女孩她只是覺得很失望,她對自己的親身父親很失望,對母親的有眼無珠很失望,對自己的懦弱膽怯很失望。她也很害怕,她總是做噩夢,所以,性格才會變得怪異。但是,她從來不希望自己的生母也陷入那件事裏。她也嘗試了宣洩的方法,她買了一本帶密碼的日記本,當時很流行那種日記本。她把心中的所有不愉快都寫了下來,也寫下了讓她這輩子都覺得惡心的事情。事實證明,有些事情還是爛在心裏算了。她的媽媽有一天發現了那個日記本,試了很多次,最後居然打開了。那天晚上,她突然發現自己的媽媽變得很反常,不再苛責她不懂事。過了兩個星期,她媽媽對她說要出差一個星期。結果,第二天她在學校被老師叫出來,老師用很可憐的眼光打量她,告訴她,她的媽媽昨晚上殺了人。當天那個女孩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日記本,果真發現日記本上多了一些痕跡,每一頁上面都好像滴過三兩滴淚珠。她瞬間就明白了怎麽回事。”

樂樂頓了頓,神情仿佛回到那一年。

那天,她媽媽于晗非出去出差。

放學的時候下了雷雨,她本來想等繼父來接自己,不過同學也沒帶傘,于是兩個不懂事的小孩就決定像電視劇裏那樣,淋着雨潇灑走一回。

回到家的她衣服全部濕透了,夏天的白襯衫和格子裙緊緊貼在她尚未發育的身上。

繼父看到她的樣子,吃了一驚。

樂樂怕被大人責罵,就說:“本來雨不大,走着走着就下大了。我忘了帶傘了。”

結果繼父并沒有說她,只是發呆地看着她。弄得樂樂非常糊塗。

站了半天,樂樂覺得自己有點兒冷,于是就說:“我去換衣服了。”

繼父微微咽了咽口水,嘀咕一聲:“嗯……”

樂樂轉身走進自己房間換衣服,才剛脫下外套,繼父突然走進來,一邊喘氣一邊看着她。

樂樂愣了一下。

接下來的事情就完全超過了她的想象。

她九歲,而且她不是早熟的女兒,她也看過童話書和删減版的一千零一夜。

她原先被吓哭了,嘴裏只是念叨:“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後再也不淋雨回家了……”

後來,她求饒:“嗚嗚,不要,不要,你放開我。”

再後來,她的聲音變得凄厲:“疼——救命啊!救命!”

她的嘴最終被繼父用舌頭堵上。

突然間,樂樂對男女之事就從一無所知到一切明白了。

她怕死,她被威脅:“不準告訴你媽媽和旁人,不然下次還這樣,不僅這樣,還讓你疼死。知不知道了?你媽媽和我關系可比和你好,知不知道?你說了也沒用,知不知道?聽話,明天給你買好吃的。”

之後,那人轉身走開,拿走了被弄髒的床單。

樂樂突然明白,這是一件十分羞恥的事情。

她非常惡心自己。

她怕極了。

整個晚上,她就躲在床底,大氣不敢出。

第二天,天依然下大雨。

樂樂早早就起來,換上幹淨的衣服,早飯也不吃,便去上學了。

繼父在她身後喊道:“乖樂樂,等下送你去學校。”

樂樂覺得只有魔鬼才會發出這種聲音。

後來,樂樂就去找自己父親了,當時她唯一的所有的希望都在。

可是,樂譯讓她再次失望了。

于是,樂樂絕望了。

出差回來的于晗非完全不知道樂樂經歷這件事,她只接到樂譯打給她電話,說樂樂在哪哪哪。當時她趕過去,被吓壞了。

樂樂當時看她的眼神是怨恨的。

于晗非也很氣憤。

樂樂又怎麽會知道,于晗非有多恨樂譯。所以,她想也不想,就罵樂樂不識好歹送上門被人羞辱。

之後,于晗非和樂樂之間就再沒正常的溝通。

直到于晗非終于發現了那本日記本。

于晗非在審訊到上庭到入獄,都只字不提這件事其實源于樂樂。

樂樂雙手用力抓住自己的褲腿,說:“後來,那個女孩就把日記本裏所有寫字的內容都撕下來燒了。她想跑去和警察說事情的真相,可是她不敢說。她不敢說,越想越怕,慢慢就成了一種心病。”

文森特恍然大悟,難道他查了當年的卷宗,上面也沒有任何與樂樂相關的內容。

他所講的故事,只是他自己的推測,沒想到,推測得這麽準确。

“文森特,這才是故事的正确解說。”樂樂說,“這要真的只是個故事……該多好。”

父母離異,母親改嫁,被繼父強奸,被父親無視,母親殺了繼父坐牢,後在她高中的時候自殺。她心病徹底形成,懼怕與男性發生任何肢體接觸。她畢業認識舒莘,視為知己,告知一切,卻被利用,生下兒子而全然不知。

這就是樂樂前半生的故事。

現在,她遇到了文森特。

說完這一切,樂樂突然大聲笑了笑,詢問文森特:“我是不是上輩子和你們有緣?”

“我們?”文森特一時間沒明白樂樂的我們指誰們。

樂樂說:“這件事我只對你妻子舒莘說過。她死了,也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了,你又怎麽知道的?”

“有一門學科叫邏輯學。”文森特淡淡地解釋。

“現在我又對你說了。咳!”樂樂沉重地嘆氣,“反正我不說你也知道了。算了,我的世界現在不一樣了,我有個兒子,我會對他好,把他照顧成人。”

“能說出來就好。”文森特也嘆息着,“樂樂,舒莘欠你的,就讓我還給你。”

掩面……

不要拍我……

我不怕,我頭頂有鍋蓋……

雷神馬的是我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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