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走廊上,男人大步往前走,聽着手下人彙報今天的任務情況。

“老大,人我們搞回來了,” 跟在後面代號為虎溯的男人津津有味地說道,“我跟你說,這次的是個女人,下手那叫一個果斷狠辣,卧槽你知道嗎,她後來沒子彈了連槍都沒有,就一把短刀,我都覺得她能給我腦袋削下來,我當時真覺得我會廢在那兒!要不是今天我和豺圖還叫上了些閑着的兄弟,就我們兩個還真搞不定她……”

男人聽他滔滔不絕地說着,微不可見地挑了挑眉,“所以這次你們去了幾個人?”

“五……五個。”

他聽後點了點頭,“你也真好意思。”

男人無視虎溯為捍衛自己尊嚴的掰扯,開口道:“問出什麽沒有?”

虎溯瞬間有些焉了。

沒有。什麽都沒問到。

身上有用的東西早被她偷偷銷毀扔掉,搜身時除了從自己這兒摸來的東西外啥也沒有,要挾、喂藥,他們甚至還用了折磨人的手段,還是什麽都問不出來。

更确切地說,是那個女人一句話都沒說過。

虎溯:“老大,半個小時前已經顯示昏迷了。”

-

雖然看不見光,殷妍還是非常敏銳地察覺到了門開的動靜——她被遮住了眼睛,那個随時監測機體生理和心理狀态的儀器正在監控她,她的各項生理展露無疑,她的大腦被對方窺視。

視線中沒有一絲光亮,那是真正的黑暗。

這是專門用來處理被審問之人的儀器之一,哪怕在市局,也只有遇上極其棘手的罪犯才會向上級申請使用。

看來今天這趟有點懸啊。殷妍想着。

模糊的交談聲傳進耳朵,竟讓殷妍覺得有些久違。她身心疲憊,雖然殘留的意志和過往經驗在警告她得做些什麽,但長時間繃緊的神經還是忍不住放松下來。

沒關系的,他們上次什麽都沒問出來,第二次不會這麽快……

她知道自己現在窮途末路孤立無援,必須要采取行動,一昧被動下去只會給她帶來絕境,她還得回去,她不能背着那莫須有的罪名就這樣死了,她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

但她也深知此刻并不是時候,疲憊似要壓垮她的身心,手腳也都被綁着,根本無法動彈。

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女人,莫名熟悉的身形讓曾賀有一瞬間的怔住,如果不是他訓練有素,他甚至可能都察覺不到,又或者根本控制不了。

他打量着這個人——簡直慘不忍睹。

縱使虎溯之前的話讓他有了點準備,但親眼看到時仍是被吓了一跳。肉眼可見的地方全是大大小小的傷,身上的血雖止住了,嘴唇仍白得毫無血色。

曾賀的視線仍停留在她臉上,餘光瞥到耳垂上的傷時他微皺了下眉頭,這是耳環被暴力拉扯下來留下的疤痕。

他察覺到自己心裏生出一點憐惜。

腳步聲就停在自己面前,殷妍擡起頭,倔強地和來人對視。

“醒了?”面前的男人開口問道。

“滴滴——滴滴——”

十分突然,儀器突然發出報警——這是只有在佩戴人情緒十分激動、心理狀态極度不穩定的情況下才會給予的警告。

曾賀不免有些疑惑,審訊儀器報警,這是他在這行幾年來從未遇到的事情。

面前這個人呼吸急促卻又竭力穩住,肩膀有些微微顫抖,一副極力忍耐的樣子。

聲響引來了隔壁監控室的豺圖,虎溯更是誇張地叫了起來:“老大,老大!你幹了什麽?!儀器居然在報警!卧槽我第一次見,卧槽你是怎麽做到的?”

曾賀心裏莫名一緊,過去将指紋鎖打開,摘下了女人臉上的儀器——基地總共十餘人,曾賀擁有最高權限,這種審訊儀器并不常用,因此也只有他能打開“俘虜”身上的審訊儀器。

于此同時,女人臉上滑下一滴水珠。

淚?

之前儀器的作用,懸崖之際的水珠無任何懸念地掉落,如今一雙泛紅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鼻子臉頰也很快紅了,倔強的樣子跟之前一模一樣。

這是一張許久未見的臉。

曾賀有一瞬間的呆滞,然後他瞳孔驟縮,竟立即上前想将人抱進懷裏,他的右手顫抖着撫上她的臉頰,“怎,怎麽是你……”

殷妍看着眼前的人,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真是……好久不見了……”

故人重逢的喜悅只停留了片刻,但這一刻擁抱的兩人都忘記了場合和情景。

從情緒中反應過來後,殷妍看到了曾賀制服上的肩章,眼神瞬間狠厲起來,她跪直身體,近乎絕望地盯着他的眼睛質問:“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不是,我只是……”男人下意識想要解釋,但也很快從這場意外中冷靜下來。

極地狼兵.團——東南亞最大最殘.暴也最神秘的國際雇傭兵組織,他們的人都很狂妄,刀尖舔血的任務還擁有自己的制服。所以這套衣服很有代表性,代表着身份,還有立場。

曾賀身穿的這套,肩章就能看出他在組織中的地位。

曾賀放開了她,恢複了極淡的語氣,但掩不住裏面的心虛:“我在執行任務,沒想到會在這裏碰上你……”

“執行任務?你穿着這身衣服能執行什麽任務?”殷妍憤怒得不行,她拼了命地質問着,“你不是從小致力于做一個好軍.人的嗎?!你到底知不知道身上這身衣服代表着什麽?!你這是在告訴所有人,你背叛了你當初進校的誓言!背叛你身後的國家!”

奮力吼出這些話後,殷妍脫力靠在身後什麽東西上,她的聲音已不似剛才那般激烈:“……你當初不是還跟我說夢想的嗎?這就是你當初勸誡我的堅持?”

他們當時一個軍校,一個警校,剛開始還頻繁聯系着,說要監督對方不能把一起定下的目标忘記了。然而現在,軍校的做了雇傭兵失聯數年,警校的在卧底收網時被擺了一道渾身嫌疑。

現下看來,不過笑話罷了。

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斷裂,絕望至極的人連發出最後的咆哮都無法盡興。

而一旁完全狀況外卻看了整場戲的兩人有點被吓住了。

完蛋了,這人跟老大有一腿,虎溯和豺圖面面相觑,不約而同後退一步。

——看來還是不摻和,就一旁看着吧。

曾賀已冷靜下來,他的表現甚至可以說得上冷血,但他身側控制不住顫抖的左手出賣了他。他想過無數次以後見面的場景,也将需要跟對方解釋的東西在心裏打了無數遍草稿。

他千算萬算,都想不到他們會以這種方式在這種地方再見。

他們相識相知這麽多年,曾賀就沒看過殷妍如此樣子。

他感覺她快要碎了……

可他現在什麽也做不了,他不能擁抱她,也不能帶她回去。這次的任務不僅僅是他的任務,也是他一定要過的劫難。

“我在市局時出了點意外,需要借這次任務通過所謂的忠誠度考核,我本來已經得到了我最初該拿到的東西,不過現在已經銷毀了——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這次任務的隐藏環節嗎?還是說……只是巧合?”

殷妍将自己的事情全盤托出,就算曾賀沒想到她會直接發問他的真實來意——

你來這裏,是因為上面給我的任務,還是你的組織給你下派的任務?

他瞬間意識到自己應對不了這場對話了,站起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殷妍突然身體失衡直直向前倒去,曾賀根本顧不得其他,反應極快地伸手接住,殷妍就順勢倒在了他的懷裏,她伸出手臂将他的脖子拉進,吻住了他。

碰上唇時,曾賀的第一反應竟是,真的好苦啊——

他甚至都沒意識到殷妍的雙手已經掙脫束縛了。

兩人身體撞在一起,給一旁兩位又是一陣驚吓,急忙往後退,本着深入人心的非禮勿視觀念,他們當即轉過身去了。

她的唇碰上他的唇,帶着灰塵,帶着血和淚,帶着近五年不見的思念和愛意,也帶着近乎視死如歸的絕望。

殷妍的每一次親近都會讓曾賀原則全無,從來都是,這場突如其來的親吻更是像暴雨般令他措手不及,本能戰勝了思考,他當場繳械投降。

他撫摸着她的臉,想要擦掉這讓兩人都心痛不已的淚水,突然一陣天旋地轉,不同于深吻的窒息感來臨——他的脖頸被鎖住了。

殷妍動作很快,順勢将懷裏的人翻過來,對峙的主動權便徹底交換了——因為此時曾賀頭上頂着一把槍。

虎溯兩人瞬間警覺,紛紛掏出槍來。

殷妍手裏的槍自然不是自己的,她已被搜過身,身上哪怕暗藏的武器都不再有。這是她剛剛親吻曾賀時順手從他身上摸來的。

多年來的實戰經驗讓曾賀頃刻間采取了行動,但在殷妍出聲時生生止住了。

“你們緊張什麽,我和你們老大是舊相識,還差點好上來着,”殷妍眼下跟虎溯說話時已聽不出什麽情緒,然當對象是曾賀時她還是壓不住哭腔:“你不行啊,你當初不告而別的時候明明很無情的……怎麽越活越過去了……”

“我們繼續吧,”殷妍視線轉向對面兩人,眼神狠厲,“不過這次你們回答,你們的真實來歷是什麽?”

兩方對峙,大家都不是初次應對問詢的新人。對于老底,虎溯豺圖絕不會洩露半句。殷妍則跟曾賀半斤八兩,一遇上對方的事大腦就會宕機,但對付這兩個人綽綽有餘。

殷妍有跟虎溯交過手,實力确實強悍,單拎出來說是極地狼的人完全夠格,但殷妍根本不會相信曾賀也加入了極地狼,所以她走投無路,只能懷疑他們的身份。

她近乎封魔地勾起了唇,貼近曾賀耳朵說話:“有沒有想過會在這裏碰上我啊……怎  麽辦,我心好疼啊……一想到我們分開五年再一次遇見居然是在戰場上,我的心髒就痛得要死掉了……”

曾賀始終無言,他的臉已經變得有些紅,殷妍掐着他的脖子根本沒手軟,再用力一點絕對可以讓他當場死在這裏。

她低下頭,臉埋進曾賀的肩膀,這久違的熟悉感讓她忍不住貪戀,“雖然我們還沒交過手,也不知道誰會贏,但你這放水實在太明顯了,回去難道不會被出賣嗎?”

“一方老大與市局女人有奸.情,真實任務中還因此放水……你猜他們會不會這樣說?”

殷妍手裏的槍漸漸換了位置,停在她自己的太陽穴上,“我們來打個賭吧——”

“你猜,我們會不會死?”

——砰!

熒幕上,槍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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