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李奶奶,謝謝你!”雲華拿着包的手有點重。
她拿着包,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弄堂很長,雲家住在弄堂比較裏面的位置。
憑着記憶,雲華拐了好幾個彎,才出了弄堂。
路上看到熟人,雲華也一概不停下。
她得快點離開才行。
坐火車需要等時間,建州市不大,若是有人給雲祥生報信,雲華怕她還沒上火車,就被雲家的人給抓回去。
所以她到了汽車站,要了一張最快出發的車票。
建州在南邊,她要去遙遠的北方上學。
一張汽車票,從建州出發,往北開四個小時,到了一座新的城市。
雲華想都沒想,直接去了火車站。
路上有些餓了,打開李奶奶的包袱,剛拿出裝餅的袋子,就看到包袱裏還有一疊淩亂的錢,很顯然是匆匆忙忙放進去的。
雲華數了數,還有四十塊錢。
光是十塊錢,并不夠雲華去學校的車費,但是李奶奶知道如果多給她錢,她可能不會要,所以把剩下的錢放在包裏。
李奶奶自己的退休金并不多,雖說家裏沒什麽負擔,但一個老人家給了她那麽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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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華的心裏暖暖的,卻又很心酸。
吃了一塊煎餅,雲華去火車站,買了直達的火車。
她沒舍得買卧鋪,只買了坐票。
從南到北,一路北上,共需要21個小時的車程。
火車有些搖晃。
雲華坐在火車上,想着未來的同時,又想到了之前她在青城機車廠的日子。
也不知道,那會造的火車,後來怎麽樣了。
“哎。”
雲華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心中默默期待着這一次新的旅途,也不知道會怎麽樣。
等火車到達目的地時,雲華是揉着腰下火車的,坐了21個小時,腰酸背痛,是真的非常累。
她一路打聽,靠走的,到了濱城醫科大學門口。
不過這會是暑假,大學只開了一扇小門,看不到有學生進出。
雲華過去打聽了一下,現在離新生報到還有一個月,學校宿舍并沒有開放,所以雲華不能進去。門衛看了雲華的錄取通知書後,給雲華建議,讓她去市裏的酒樓找個臨時工幹,雖然工資有點低,但好歹有個住的地方。
雲華的身上,只有二十塊錢了。想要租房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去找臨時工幹。
這個時候,工作是有得分配的。她本來不想去酒樓,但是發現連酒樓都有分正式工和臨時工,最後只好先找了一份臨時工做。
好在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雲華很快就去學校報到。
這會的大學,和21世紀的很不一樣。雲華是第一次學醫,也是第一次開始在八零年代初讀書。
一切都不算太好,宿舍是十人間,還沒有獨立衛生間,洗澡要去大澡堂,到了冬天,每天早上都會停水。
但再怎麽不好的條件,都比在雲家那個充滿封建氣息的家裏好。
懷帶着對新知識的向往,雲華開始了她的學醫生涯。
第一天上課,雲華和舍友一起去教室。
上課鈴聲還沒響,教室裏就快坐滿了。
在快上課的時候,雲華邊上的空位坐下一個男生。
男生臉有點圓,帶着厚厚的眼鏡,用很斯文的語氣和雲華打招呼,“同學你好,我叫張書言,我坐你邊上可以吧?”
雲華點了下頭,卻一直盯着張書言看,這個名字,不是吳佳煜給張德福兒子取的嗎?
“同學,我臉上有什麽嗎?”張書言問。
雲華錯愕搖頭,“同學,你家是哪裏的啊?”
“徐州,我爸媽都是老師,你呢?”張書言聽雲華主動聊天,很高興地回答。
但雲華聽到這個答案,卻很失望,心裏遺憾地想,不是青城啊。她簡單地做了回答,正好上課鈴聲響了,便開始認真聽課。
雲華大學的生涯,除了學習,還是學習。
她如李奶奶說的一樣,一次都沒回去過。
既然跑出來了,就不要再回頭。
時間就這麽過去十五年,到了九零年代的尾巴。
雲華從本科到博士,再到進醫院工作,已經十五年過去了。
三十四歲的雲華,選擇留在槟城醫科大學附屬醫院上班,同時負責學校的一些課程。
而她選擇的科室,是血液科,主攻白血病。
工作後,單位分了房子。
雲華自己獨居。
今天是春節,別的同事都回家過節了,雲華主動申請值班。
她到醫院時,醫院的門口已經貼了春聯。
剛到辦公室,就有人來敲門。
“請進。”
張書言拿着一個飯盒進來,放在雲華的辦公桌上,“這是婷婷包的餃子,她說你肯定又是自己過節,叫你去我們家過節,你又不去,所以讓我提前給你帶點餃子。”
張書言畢業後,和雲華的舍友于婷婷結婚,他們也是雲華的同事。不過于婷婷是婦産科,只有張書言和雲華同樣是血液科。
雲華把飯盒放進抽屜,“替我謝謝婷婷。”
“她讓我和你說不用客氣。”張書言看了眼手表,還沒到上班時間,所以搬了凳子坐下,“主任和你說了吧?”
“說什麽?”
“春節過後,咱們科室會來新的實習醫生,聽說是國外留學回來的。主任沒和你說嗎?”
“哦,你說這個啊。”雲華一邊整理手上的檔案,一邊道,“昨天主任有和我說了一嘴,她問我要不要帶實習醫生,我說還是別了。就我的個性,帶不好人。”她沖張書言笑笑,“所以我和主任提議,讓你去帶。”
“怎麽又是我!”張書言叫苦道,“之前就是我在帶,雖說你經常幫我值班,但這種氣人的事,你也要帶幾次吧?”
“主任說這次的實習醫生不一樣,是從國外名校畢業的,而且有過見習經驗,會比之前的聰明很多。”雲華道,“你知道的,我不擅長處理人際關系,只要你願意帶他,等婷婷生孩子的時候,你什麽時候讓我幫忙值班,我都沒有怨言。”
張書言和于婷婷結婚多年,二十幾歲的時候因為工作忙,等快二十八歲想要生孩子的時候,又查出來于婷婷的子宮壁薄。後來一直在調養身體,懷孕過一次掉了,這次懷孕七個月了,早早就休産假在家休養。
兩個人都特別在意這個孩子,張書言更是時刻記挂着家裏的老婆,一有什麽事,都是雲華幫他值班。
面對雲華提出來的條件,張書言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我是真的很奇怪,別人都巴不得多休息幾天,只有你願意天天上班。”
雲華拿着筆,笑着道,“工作使我開心,工作使我滿足。你不理解就不要理解,你只要知道,我願意為了我的......”
話說一半,就有護士沖進來。
“21床的病人突然耳朵出血,雲醫生,你快去看看。”
雲華趕忙跟着護士出去。
忙碌的一天,就此開始。
其實雲華也不是那麽想一個人過春節。
只不過她在這裏沒有家人,張書言和于婷婷有一大家子人,她去了也不好。
早些年有悄悄聯系過李奶奶,後來李奶奶過世了,雲華在這個世上,也就沒其他牽挂的人。
當春節聯歡晚會開始的時候,若是一個人在家,難免還是有些感傷。
所以她選擇留在醫院值班,在醫院裏,她可以有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時間可以過得飛快。
等忙完這一天,雲華回家後,洗了個澡,很快就躺下睡着了。
實習醫生是初八這天到的。
雲華本來沒有關注,是主任把人領到她辦公室。
“雲華,這位是咱們醫院新來的郝運,人家剛從國外留學回來,說希望能跟着你實習。”何進北走到雲華的辦公桌邊上,怕雲華拒絕,緊接着小聲道,“咱們科室每個人都帶過實習醫生了,你要是不帶一個,別人該說我給你開小竈了。郝運不用像以前的實習醫生一樣辛苦教,他基本功非常紮實,你只要帶着他熟悉一下咱們醫院的環境,再看看他的論文就行。”
“你可別說不啊,人家郝運可是看了你的文章,專門為你來的。”
說完,何進北怕雲華不答應,忙走到門口,讓郝運好好跟着雲華,然後立馬走了。
郝運看着二十七左右,人很高,頭發微卷,膚色偏小麥色,穿着普通的襯衫。
等何進北走後,郝運兩手無措地放到背後,“雲醫生,我......我叫郝運,我來醫院之前,有看過你在雜志發表的文章,我覺得你很有才華,我能跟你一起學習嗎?”
人都在跟前了。
雲華想說不行也沒機會了,而且郝運這個人,給她的感覺有點熟悉,不過現在說不出來具體的。
“何主任讓你跟我實習,我有些話要先說。”雲華道,“我這個人,不太喜歡出門交際,是個工作狂。我不要求你和我一樣把工作當成一切,但你做事的時候一定要認真。該工作的時候,就一定要認真工作,至于你的休息時間,只要不是緊急情況,我都不會打擾你。”
“還有,如果你在實習過程,有什麽問題,可是直接找我。我不是一個會繞圈子的人,你都可以直說。懂了嗎?”
“我明白。”郝運很緊張,他是真的讀過雲華的文章,雲華的文章确實寫很好,他不是為了讨好雲華而特意拍馬屁。
帶實習醫生,雲華是第一次。
她找了張書言一趟,問了問現在都是怎麽帶實習醫生的,再回來教郝運。
之後幾天的接觸裏,雲華發現郝運和她有些共同點,就是工作的時候比較忘我。
而且郝運真的如何進北說的一樣,專業特別紮實。
所以第一次帶實習醫生的雲華,并沒有感到特別辛苦。
元宵這天,本來雲華要自己回家做飯吃。
但張書言把她叫回家,還帶上了郝運。
張家人多,特別熱鬧,雲華被灌了兩瓶酒,到最後還是郝運送她回去。
次日去上班時,雲華的頭便有些疼。
等到她坐診的時候,不曾想,碰到了十幾年沒有見到的雲峰。
雲峰帶着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進來,男孩和雲峰很像,一看就知道是他的兒子。
雲華戴着口罩,第一眼就認出了雲峰,不過雲峰還沒認出雲華。
等雲峰坐下的時候,雲華下意識地去看自己的名牌,有種想要把名牌擋住的沖動。
“醫生啊,我聽人說你們醫院特別厲害,你幫我看看我兒子吧。”雲峰把牽着的小孩往前輕輕推了下,“我就這麽一個兒子,家裏的縣城說孩子是白血病,這怎麽可能的嘛,我們家小孩連門都不常出,怎麽可能得白血病。你快幫我們看看,是不是被誤診了?”
雲華動了動喉嚨,低頭看了看病歷。
雲磊,十歲,按之前醫院給的數據,确實是白血病。
不過到了他們這裏,得重新抽血檢查。
雲華不知道雲峰怎麽回來濱城看病,過去十幾年,就算她和李奶奶寫信,李奶奶也沒說過雲家人的事。
她看了眼雲峰前面的孩子,雲磊的一雙眼睛特別大,因為特別瘦,顯得一雙眼睛黑又亮,怯怯地看着她,讓雲華仿佛看到了原主的小時候。
雲華給雲峰開了一張單子,她沒打算和雲峰相認,“你們先去化驗一下。”
轉頭看向邊上的郝運,“你去和張醫生說,這個病人轉給他。”
雲峰不解地問,“醫生,怎麽要轉醫生?是有什麽事嗎?”
“沒有,張醫生比我更懂小孩方面的事。”雲華随便找了個借口,說完後,就低頭繼續看病歷。
等聽到雲峰離開的腳步聲,雲華才把口罩拉下來,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她不想再和雲家人接觸,從雲峰剛才說的那幾句話裏,她就能感受到,那麽多年過去,雲峰還是老樣子沒變。
雲華吐了一口氣後,很快就戴上口罩,繼續看診。
中午在食堂吃飯,張書言看到她,端着飯盒就過來了。
張書言一坐下就開始打聽,“今天那個病人怎麽了?你可是頭一回把病人往外推,是因為那孩子的爸爸太難對付嗎?”
“不是,因為那人是我哥哥。”雲華沒打算瞞着,直接說的話,還能讓張書言幫忙瞞一下雲峰,“你不是問我這麽多年怎麽不回家嗎,因為我哥哥當面為了娶老婆,打算讓我嫁給一個小流氓,所以我跑了。”
“我不想被他認出來,所以拜托你了。”
張書言聽得驚住,一旁的郝運也停下了筷子,兩個人呆呆地看着雲華。
“這……這麽重要的事,你就一直瞞着?”張書言不敢置信地問,“還是婷婷她們知道,你不讓說?”
“沒有,就你們兩個知道。”雲華已經開始吃飯,“這對我來說,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我本來覺得沒必要再提起來,但現在遇到,就不得不和你打聲招呼。我哥哥不是一個好人,一旦被他纏上,我可能後半生都沒好日子。”
“沒那麽誇張吧。”張書言愣愣道。
郝運馬上保證,“雲醫生,我一定幫你!”
“拜托啦!”雲華很快就吃完,“對了,這個事你和婷婷說可以,但其他人就別說了。等我哥哥他們離開醫院的時候,你要吃濱城最貴的海鮮,我都請你去。”
“那我可以。”聽到有大餐,張書言馬上答應了。
之後雲磊的病情,雲華就沒去關注了。
不過同在一間醫院,就算她不去打聽,別人嘴裏偶爾說的一兩句,也能讓她知道大概情況。
雲磊的病情不容樂觀,因為雲峰缺乏對孩子的關心,所以很遲才發現病情。
雲華有聽張書言說過一嘴,移植的可能性不大,主要是雲峰和雲磊的血型不匹配,需要其他的捐獻人,然後雲磊的身體狀态特別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