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25

chapter 25

路凜洲早晚來回公司,一般由家中的司機負責接送。而24小時待機随叫随到,偶爾兼職司機的餘勤,現在直接接手了這份固定的司機工作。

看到路凜洲過來,餘勤趕緊憋回打到一半的呵欠。

路凜洲開門上車,先看眼腕表确認時間,而後面無表情地,抽出襯衫下面墊着的東西。就像從椅子下抽出一張報紙那樣簡單。

一件綁成團狀的毛衣就這樣被扔到了真皮沙發上,淩亂、随性,處處透着詭異。

餘勤瞳孔顫動,心中的震撼與驚疑,毫無保留通過後視鏡傳遞給後座。

路凜洲冷冷掀眸,眼神淩厲:“開你的車。”

安排裴煜到身邊工作并非難事,其實他也想把裴煜放在眼皮子底下随時盯着。

但假裝懷孕和讓裴煜來公司這兩件事無法同時進行,将這荒唐的僞裝持續到車上已經是他所能接受的極限了。

……餘勤又在偷偷瞄他。

路凜洲:“……”

餘勤趕忙斂目:“咳。”

一直過了小半個月,路凜洲在早飯時突然問道:“你很想出去麽?”

“我沒什麽事需要出去。”裴煜經他提醒才想起有關工作的事,又解釋道,“我說想出去工作,也是為了方便安撫你。”

路凜洲神色如常,餐桌下的手下意識摸了摸肚子。他不但沒有任何不滿,甚至說:“現在沒有合适的工作安排給你。但你随時可以出去,我沒說不行。”

裴煜微愣,疑惑地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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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凜洲接着說:“和王叔說一聲就行,他會給你安排保镖和司機。”

裴煜倒是真沒想去哪兒。

他現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好好照顧路凜洲,讓他們的孩子平安出生,順便培養感情,給孩子一個完整和睦的家。

此時的路凜洲表示出這種充分給予他自由的意思,比起收到禮物的喜悅,更多的卻是一種異樣的違和感。

這種話,就不像眼前這人能說出來的。

路凜洲又說:“但你沒錢。”

裴煜摸不清他的意思,還沒想好回點什麽,路凜洲突然拿出一張卡擺到桌上:“這張卡給你用。別弄丢了。”

裴煜更加摸不着頭腦。

路凜洲見他半天不接,擰眉:“怎麽?”

雖然态度強硬了點,但行動看着是在送禮物。

裴煜将磨砂質地的黑色卡片攥入掌心,端詳片刻,唇邊漾開淺笑:“所以這是第三件禮物嗎?”

路凜洲沒直接回答他,只交代道:“記得戴表,特別是出門的時候。”

12月,江城依然陽光明媚。無雨也無雪,在低溫的天氣裏沐浴陽光,惬意非常。

路凜洲最近工作尤其繁忙,日日早出晚歸。

裴煜閑着沒事,和王叔說自己想出門散步,只是簡簡單單散個步,不需要大費周章派保镖跟随。

王叔一口應下,都沒聯絡路凜洲,五分鐘就火速給他備好了車。

裴煜獨自在城郊的市民公園下車,婉拒絕司機陪同:“我随便逛逛,很快就回來。”

司機也不再堅持跟随,讓他随時聯系,重新發動車輛去找停車場。

一切都很順利,沒有誰會忤逆裴煜的要求,似乎真如路凜洲所說,随便他出門去哪兒。

裴煜目送轎車遠去,轉身走向公園。

公共公園的尺寸和環境還不如路凜洲的私人庭院,裴煜挑着沒人的小路走,踩過久無人清理的落葉。

缺乏管理的公園裏,各種灌木和參天大樹野蠻生長着,密密匝匝,留下充足的躲藏空間。

一身黑衣的男人高逾一米九,身強體壯,然而不過一個轉身,身形立刻在巨木後隐匿得無影無蹤。

他目不轉睛直視前方,分出稍許餘光發消息:[他在市民公園的長椅上坐下了。]

這條消息發出後,他在原地接着站了近半小時,腿都有些麻了。

作為精挑細選的王牌保镖,男人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此時卻不禁在心裏打出一串省略號,言簡意赅繼續彙報消息:[他睡着了。]

路凜洲看向時不時閃出新消息的手機,沉默了好幾次。

跑到荒無人跡的偏僻地方睡覺,實在很像某種為了削弱他人警惕的煙霧彈。

他的保镖倒不至于被這種小伎倆騙了。的确如他所料,盡管目标人物已有半小時紋絲未動,保镖仍舊嚴陣以待,一瞬不瞬緊緊盯着,渾身遒勁的肌肉蓄勢待發。

[他醒了,打了個噴嚏。]

新的消息彈出,指尖遲疑地掃過屏幕,路凜洲凝神,開始考慮是否要阻止保镖巨細靡遺的彙報。

[他去小賣部買了一個面包,一瓶水。]

[現在正在喂鴿子。]

透過平鋪直敘的文字,保镖心中的省略號竟然神奇地傳遞了出去。

路凜洲也接上一串:“……”

他沉吟片刻,終于回複道:[不重要的事不用彙報。]

保镖苦惱地抓抓腦袋,工作陡然減負反倒給他帶來了更大的壓力。連餘勤哥都會偶爾犯錯,他一個粗人,哪能判斷出哪些事重要,哪些事不重要?

比如喂鴿子,看似再尋常不過,卻無比賞心悅目,呈現出一種溫馨美好的恬淡。說它不重要吧,但不受控制的視線偏偏就移不開。

整塊面包耗盡,肥碩的鴿子仍依依不舍啄着裴煜的手心,貪婪地搜尋殘存的香軟氣息。

堅硬的鳥喙很快在掌心裏戳出幾塊紅印,等手裏的面包碎屑被清理得一幹二淨,裴煜收回手,反過來摸向鴿子的翎毛。

進食時乖巧聽話的鴿子卻翻臉不認人,一見他不再能提供餌食,立馬無情地扇動翅膀,撲棱棱地飛走了。

裴煜望着飛遠的鴿子,無奈地笑了笑,不多留戀,起身去洗手。

從公園來到大街上,是裴煜第一次認認真真地觀察這個嶄新的世界。

可惜缺乏記憶,所有事物對他來說都是嶄新的,也産生不出分毫熟悉的感覺。他繼續往前走,漫無目的,目光偶爾掃過街邊的店鋪招牌,腳步忽而一頓。

雜糅的複雜花香飄過來,缤紛的鮮花綠植裝飾店門,玻璃牆面半遮半掩。是個花店。

裴煜走進去,由于遠超于平均水平的身高,發梢擦過檐下的風鈴吊墜,帶起一陣叮啷脆響。

“歡迎光……”身穿圍裙的年輕男人正蹲在地上修剪花枝,聞聲起身望來,沒說完的字直接消失在驚訝的目光裏。

裴煜迎上他的視線,從中剝離出了些許驚喜和癡迷。

男人咽了幾口唾沫,又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眸光收斂,嘴角揚起得體的弧度,這才重新開口:“裴哥,好久不見。你不是出國了麽,什麽時候回來的?”

裴煜并不清楚也不在意原身的身份如何,又有怎樣的人際關系。

路凜洲倒是把他徹徹底底調查過一遍,主要目标是親人和愛人,對那些在通訊錄裏躺列的普通朋友倒不怎麽在意,在他們詢問近況時,全以“人在國外”應付了之。

此時,路凜洲又收到了來自保镖的消息:[他進了X花店,店員是個年輕男人,認識他,好像還很熟,叫他“裴哥”。]

保镖躲在門口豎起耳朵聽牆角,他再多麽愚笨遲鈍,也能判斷出這必然是一件值得彙報的“重要的事”。

至于重要程度,從路凜洲回複的消息速度就可以看出來。

三秒後,他的手機屏幕一亮。

[繼續盯着,随時彙報。]

裴煜不打算将原身的社會關系繼續維持下去,他已經不是原來的他了。他也不想讓更多人知道自己失憶,免得麻煩。

面對男人複雜萬千的目光,他仿若未覺,淡淡地“嗯”了聲後說:“我想買花。”

他還是這樣。

名叫王以淳的男人聞言,唇邊的笑一僵,眸光暗下去,無盡苦澀在喉間化開。

兩年前,他和幾個朋友在酒吧喝多了,醉醺醺一起去便利店買啤酒。就在那晚,他對便利店的收銀員一見鐘情。

哪怕對方戴着口罩,只單單露出一雙眼睛。

他在門口愣神,而幾個二世祖朋友已經在店裏鬧了起來,糾纏無辜的女客人不放,還大方阕詞指責她裝,肯定是嫌錢不夠多。

收銀員拜托他看幾分鐘櫃臺,随後,貨架隔斷後看不見的地方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收銀員對這些仗勢壓人的二代的嫌惡不加掩飾,從那野獸般的淺色眼眸裏淌出來。

他被一種詭異的奇妙感覺攝住,鬼使神差撇開臉,和幾個朋友裝作不認識,自稱是家境貧困勤工儉學的大學生。

一裝就裝到了現在。

裴煜沒有用那種嫌惡的眼神看過他,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他久久不接話,裴煜只好再說了一遍:“我想買花。”

王以淳掃去臉上過多的情緒,揚起微笑:“嗯,你随便看。你想買什麽花?我可以給你推薦。”

裴煜一眼就被大紅大綠之間,那層疊團簇的杏黃色花朵攫住視線:“那是什麽?”

“朱麗葉玫瑰。”王以淳眼睛看向花,嘴上則狀不經意問道,“裴哥,你最近還好麽?”

“黃色的玫瑰……”裴煜幾步走過去,低下頭聞了聞,勉強攫取到一點若有若無的果木香味。香味不濃郁,色澤不張揚,這兩點他都很滿意。

“你是要送人嗎?”王以淳又化身為盡職的店員,不動聲色打聽私事,“它的花語是守護的愛。”

愛?

花語總是和情情愛愛相關,尤其是玫瑰,可惜裴煜都不太記得了。他只是在直覺的指引下選出了玫瑰。

“守護嗎……”裴煜說着一頓,唇角微揚,回答王以淳的上一個問題,“嗯,是要送人。我結婚了,暫時還沒辦婚禮。”

王以淳頓時失控地将眼睛撐圓,嘴唇大張,好半晌也沒能遞出半句話。

從他的反應和幾次試探,裴煜作出判斷,确認以前的自己多半是單身。而眼前這人,也就是個單方面的追求者罷了。

“幫我包一束這種玫瑰吧。”

王以淳回神,一一照做。

收銀時,一張黑色的信用卡遞了過來。他一愣,還沒從無限額的信用卡上反應過來,又看到裴煜手腕上的那塊表。

他家境優渥,自己戴不起多少也識貨。全球限量的純手工腕表,同款的所有者皆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售價高逾七位數。

結合裴煜聲稱自己結婚的說辭,他有了猜測,問道:“裴哥,你是遇到了什麽困難嗎?”

我也可以幫你……他在心裏默念着。

裴煜低眸看向包裝精美的花束。溫潤的琥珀色表面掩蓋了眼底的疏離,誘人沉迷,即使将它淡漠的底色看得一清二楚,卻仍舊不願醒悟。

裴煜的嗓音不急不緩,很淡,淡得幾乎沒有溫度:“謝謝,花很漂亮。”

結束了這一樁插曲,他低身避開門口的風鈴吊墜,悄無聲息越過門檻。

門外空無一人。

沒有多餘的搜尋和觀察,他仿佛無知無覺地沿着長街往前走。過了一會兒,他似乎終于有了确定的目的地,很快拐過兩個彎。

第三次拐彎,裴煜進入一條小巷。尾随在後的保镖先在入口處瞄了一眼,他得确認人走遠了才好繼續跟。

可是這一回,裴煜憑空蒸發了。

保镖大驚失色,顧不得暴露,盡量克制住心中忐忑,裝作閑逛的路人走進去。

突然間,從斜後方伸來一只手,輕巧而無害地拍了拍他的後背。

瞬間渾身僵硬的魁梧大漢:“……”

他艱難地轉過身,只覺從頭到腳都被那雙眼睛在剎那間看透。

“我不是說過,不需要保镖跟着保護我嗎。”

保镖默默在心裏回道:除了保護,不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嗎?比如背着路總來舊情人的花店照顧生意。

他閉口不答,裴煜也不怎麽在意,只說:“你別偷偷給他報信。”

保镖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将腦袋埋低,打定主意裝啞巴。

暗中保護卻冷不防暴露,其實他現在就得向路凜洲禀報了。可裴煜打量的目光正牢牢放在他身上,使他陷入兩難的境地。

裴煜把垂在身側的玫瑰花束舉起來,微彎的眉眼就如花瓣一樣柔軟:“如果你提前告訴他…那就沒有驚喜了。”

保镖一怔,驚詫擡頭與裴煜正面相對。

男人綁着松弛的馬尾,背朝巷外,面孔被陰影劃分出精致的塊面,身周鍍上一層暖融融的光暈,好幾根發絲都像在發着光。

保镖出神地想到自己的同夥司機,好在還有司機能替他完成任務,但裴煜的聲音恰是時候地傳來。

“你正好給我帶路,我不知道他公司在哪。”裴煜說,“走吧,去坐地鐵。”

保镖:“……”

兩人腳步漸遠,而幾條街外的花店門前,伴随着轟隆聲響,火紅超跑準确踩下急剎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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