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36
chapter 36
作為大集團總裁,路凜洲身邊一般有三個助理,但除了餘勤之外的其他人都堅持不了太久。
名為行政或生活助理,幹的卻都是辦公室打雜的活計,根本接觸不到任何有關公司機密或者總裁私生活的事。
第一次得到總裁吩咐的小助理戰戰兢兢,面臨的卻是一片狼藉。他大氣都不敢出,任勞任怨在低氣壓中将辦公室收拾幹淨。
而低氣壓的中心,慵懶靠着椅背的男人徐徐睜眼,瞬間讓他原地凝固成石雕:“你——”
看着并沒有傳言中的那樣可怕,眼球裏的血絲甚至還顯出幾分疲憊。小助理鬥膽瞄過去一眼,奉承的話已在心裏組織了好幾遍。
路凜洲接着說:“去找財務結工資吧,明天不用來了。”
而後在小助理不解的目光中垂眸,冷漠下達逐客令:“你出去的時候,順便把裴助理叫過來。”
裴煜早發現路凜洲壓根沒戒煙,但至少,他從幾個月前開始就知道避着自己了——可能是嫌失憶的笨蛋絮叨得煩。
後來也一直掩飾得很好,就連嘴裏……裴煜都沒有嘗出過一星半點的煙味。
而此刻的辦公室裏煙霧缭繞。
裴煜輕輕皺眉,在刺鼻的味道裏快步走過去,看到煙灰缸裏還未完全湮滅的紅光,再看向不發一言吞雲吐霧的路凜洲。
不能再用懷孕當作理由,現在的裴煜也說不出來這種丢人的話……他想了想,記得自己分明在海邊叮囑過路凜洲,可以抽煙但不能成瘾,這是為了路凜洲自己的健康。
于是,裴煜開口勸道:“你這樣,煙瘾怎麽控制得住?”
路凜洲掀眸,手裏的煙管挪開幾分,卻不掐滅。
語氣鎮靜平淡得陌生:“這不是助理該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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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煜微怔。
路凜洲将煙抽盡,在煙灰缸裏摁滅,對着碎裂的灰燼開口:“今天晚上有個飯局,你和我去。”
裴煜垂了垂眸,如同尋常助理一般應下上司的吩咐。
晚上的飯局安排在一家高級的中式飯店,另外兩位老總提前到場恭候。路凜洲不緊不慢地走進包間,兩名端坐的中年男人立刻起身迎接,禮數十足。
路凜洲入座上首,示意裴煜在自己身邊的位置坐下。
有兩名生意夥伴看着,裴煜不方便忤逆路凜洲,只好照做,心裏卻清楚這不該是助理的位置。
而以路凜洲的個性,也不太可能讓助理留在包間內旁聽。就像他和餘勤一起陪同路凜洲參加慈善晚會的那次,去無人的角落靜待吩咐才是尋常。
路凜洲簡單介紹道:“這是我的新助理,姓裴。”
兩位老總自然對裴煜十分好奇,但路凜洲言盡于此,他們不好多問,在眼神交換間心領神會,笑得和藹又親切,對着一名低微的助理,前後各喊了聲“裴先生”。
路凜洲接着為裴煜介紹兩位老總,讓他随意,随後與兩位老總探讨商業合作事宜。
其中名為徐總的男人拿出煙盒,禮貌地遞向路凜洲。
路凜洲只睨了眼,後說:“不了。”
徐總笑了笑,将煙盒放回西裝上衣的口袋。像他們這樣的成功人士,往往都是煙酒不離手,煙和酒也是應酬的催化劑和粘合劑。
但路凜洲拒絕抽煙,他們兩人當然不敢獨自吞雲吐霧,讓堂堂路總被迫吸納他們的二手煙。
裴煜的目光在路凜洲身上停留了幾秒,很快收回來,對着面前豐盛的美食,将自己當作透明人,旁若無人安靜吃飯。
似乎是聊到了什麽瑣碎的生活話題,徐總突然将話鋒對向裴煜,踩一捧一誇贊道:“我看,銀幕裏的那些明星光鮮亮麗,其實丢掉外面那層包裝,就沒幾個外貌有裴先生這樣出色的。”
可惜這句話并未如他所願投路凜洲所好,路凜洲笑笑不答話,片刻後開口:“裴助能力不錯,做事耐心又細心。有他分擔工作之後,餘勤輕松了不少,也有時間考慮自己成家的事了。”
裴煜再次看向路凜洲,這次的目光停駐了許久。
按照路凜洲在外的風評,和一位助理如此親近自是極反常的事,反常就會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引人遐想。
而且……不是他多麽自戀,是他這張臉從小到大就沒少惹過麻煩,旁人免不了把他和路凜洲的關系往那方面想。
這樣一來,實際上受到更大負面影響的是路凜洲。
他的私生活會被人非議,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色令智昏、公私不分會取代鐵血手腕、年輕有為,成為貼在他身上的新标簽。
路凜洲是冷血狠辣的瘋狗,外人若想巴結讨好他,或許會選擇自己作為突破口。将天大的好處和誘惑拱手相讓,只為了讓他在路凜洲面前美言幾句。
這場飯局看起來,路凜洲是讓他作為美人作陪。
同時也是在彰顯他的地位,不着痕跡地提拔他。
頓了許久,裴煜又拿起筷子夾了口菜,然而心神不屬,嘴裏也索然無味。
他吃得過于專心,路凜洲忍不住從談話間分出一縷注意力過去。裴煜立馬放下,但路凜洲仍盯着他不放,就連對面侃侃而談的老總都随之安靜了下來。
陷入詭異的沉默。
裴煜琢磨片刻,将自己嘗過的、口味不錯的幾道菜各夾了一點,放到路凜洲碗裏。
雖然這兒沒人真把他當助理,但夾菜也算符合助理的身份,他又斟酌出合适的措辭勸誡:“空腹喝酒不太好。”
商談就此暫停,裴煜看路凜洲開始吃飯,自己就不再吃了,随時注意添菜。
美酒由兩位老總一杯接一杯用轉盤送過來,而擺在面前的茶杯一直空着,裴煜想了想,拿來茶壺将茶水倒入空杯。
茶杯剛滿上,路凜洲就伸手來拿。裴煜沒留神,好巧不巧和他手指相撞,微驚之下手一抖,滿溢的茶水就這樣潑了大半杯出去。
裴煜:“……”
雖然在場沒人信他是真助理,但這并不意味着他想在外人面前澆濕路凜洲的褲子。
兩位老總瞬間呆住,嘴裏的食物都忘了嚼。裴煜迅速反應過來,抽出一沓餐巾紙,傾身低眸,為不能沾水的高定西裝進行于事無補的擦拭。
紙巾在大腿中部打着轉,上方的人低笑一聲,意味深長道:“其他地方不擦麽。”
裴煜:“……”
還好有桌面的遮擋,桌對面的人并不清楚還有哪兒需要擦。
對面的人慢了好幾拍,如夢初醒焦急起身:“路總,沒燙着吧?我車裏有備用的幹淨衣服,你看需不需要……”
路凜洲聞言,在桌下扣住腿上的那只手腕,望向對面道:“不用。也談得差不多了,我們先走了。”
“路總,我們送你。”
“不用。”
這場應酬免了煙,酒仍無可避免。裴煜不便在外人面前管路凜洲喝酒,自己也喝了兩杯甘醇的紅酒。
酒酣耳熱,春夜的風撲面吹來,竟是絲絲寒涼。
這家飯店集中式風格之精髓,曲徑通幽,小橋流水。從大門出來,還得穿過一片石子路竹林,才能來到車道上。
很暗也很靜,四下無人,裴煜跟在路凜洲身後,沉默地走着。
路凜洲背朝着他,冷不丁開口:“裴煜,你有什麽想要的?”
裴煜微微皺眉。
“你想要什麽,可以直說。”路凜洲說,“不用費盡心思騙我,不累麽。”
裴煜懵了一瞬,夜風撩起長發發尾,涼意侵襲大腦,他終于恍然。
原來路凜洲都知道了。
知道了他恢複記憶的事,也知道了他是裴家的人。
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他可以名正言順地提出離開,不用路凜洲完全戳破,他的主動請辭也是臺階,給彼此都留下.體面。
然而裴煜張口欲言,又良久無從開口。
“既然騙都騙了……”
路凜洲的聲音太輕,甚至沒能将他從糾纏的思緒喚醒。
他該怎麽辦呢。解釋,像是在挽回這段陰差陽錯的關系;沉默,他無所謂扛下莫須有的罪名,卻不想給裴家帶去麻煩。
路凜洲忽而停步,駐足,在金盞花一般的路燈下回身,沉沉目光穿透夜色。
“那就騙久一點。”
裴煜聞言,清淺的琥珀色眼眸剎那間泛起波瀾,像湖水被風吹皺。他怔在風中,俊美的臉龐上竹影婆娑。
确認自己徹底暴露的這一刻,他沒有生出任何驚惶失措的感覺。心頭微妙的悸動不知從何而來,因何而起。
帶着幾分細微的疼。
就像紅玫瑰的尖刺紮破指尖。
沉默又漫長的對視後,裴煜垂下眼睫,看向黑色西褲上那塊在夜色裏根本分辨不出的水漬。
他卻好似能看出什麽似的,看了許久,然後說道:“早點回去換條褲子吧,晚上風大,小心感冒。”
路凜洲不答反問:“你想要什麽?”
同樣的問題問出第二遍,裴煜無法再回避,只好擡眸望過去。
也問:“那你呢,你想要什麽?”
可路凜洲并不回答他,矗立着等待,等他看清又深又黑的眼眸裏所刻着的,那唯一的一道身影。
答案早已寫在了那裏。